他敲响了一户别墅大门，没人应答。
“打搅一下，有人吗？”
几分钟之后，才有人姗姗来迟。
别墅的主人是一个面色有些发白的女性，她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唇角的弧度也公式化地勾起，就像一个机器人般。
兴许是涂了太多粉底的缘故，女人的一张俏脸显得有丝阴森，让人看了便觉得不舒坦。
在看到宋煦阳的第一眼，女人冰冷的眼中，露出些许柔和与怀念，又一闪而过。
宋煦阳心大，早先读的二十二条规则，已经被他抛之脑后。
“第八条：白日里遇见面容发白之人，不论男女老少，情迅速远离。”
“你是谁？”
女人怀念的目光近乎贪婪地从宋煦阳身上扫过，落在他白皙却红润的脸颊，滑向他粉色带有血气的唇上。
“不像新来的。”她顿了顿，又嘀咕一声。
“我的确不是新来的住户。”宋煦阳面色有丝窘迫，“我只是想问一下……”他将自己的疑惑说给了这个女人听。
“这样……是的，的确如此。”女人眼神闪烁，却镇定如常，“这是我们公司的福利，只有极少数新进来的人员可以分……别墅，代价确实，要为我们公司工作一辈子，你男朋友真的很优秀，为了你，他付出了很多。”
听了女人的解释之后，宋煦阳只觉得自己肩膀上背负了他无法承受的重任。
影为了他，“卖身”给了公司，如果不是他之前说，想影和他近些，兴许他也不会做出这个选择。
“我知道了。”宋煦阳勉强勾起一个，“谢谢你。”
他明白了，影到底有多么爱他，虽然他们从未见过面，可都有一颗互相奔赴向对方的心。
宋煦阳离开了。
女人看着他远去的身影，眼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许久，她走进了别墅之中。
大门一关，周围哪里还有别墅。
就这么一瞬间，彼此起伏的别墅们平地消失，只剩下一排排惊悚的白色墓碑。
墓碑上刻着冰冷的编号，皆是三位数字，而女人的墓碑，赫然是醒目的“009”。
走出别墅围墙之后，宋煦阳发现一个老太太神色诡异地看着他。
“怎么了？”
那老太太一怔，明明是腿脚不利索的年纪，却跑得比年轻人还快。
走了老远，那老太太受了惊吓般拍着胸脯，“我滴个娘诶，这小子竟然对着墓碑自言自语。”
关键是还有问有答，看起来真像是那么个事儿。
那小伙子，一定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宋煦阳给白昼发了辞职邀请函，他没回自己的工位，毕竟，工位上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学长，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影在手机对面撺掇着。
“这……好像不太好。”
宋煦阳只字不提自己已经去过别墅的事情。
“有什么不好的？”影提高了声音，“学长，我已经让人把我的所有东西都搬到别墅去了，还让人买了不少东西，你直接一个人过来就是，什么都不用带。”
影考虑得十分周到。
“我……”
“学长，我来接你吧。”
“接？”宋煦阳一顿。
影终于松了口。
要知道，宋煦阳一直以来都盼望和影见面，这一刻，却猝不及防地实现了，可他心中却并非想象的那般开心。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许是近乎叶公好龙，近乡情怯？
“影……”
“学长，我爱你，疯狂地爱着你，所以，不要犹豫了，过来和我一起吧，我一直在憧憬着和学长一起生活的日子。”
“我……愿意。”
唇违背了主人的意愿，说出了和内心相反的话，可话落之后，宋煦阳心底的沉重莫名消散。
罢了，总归是要迈出这一步的。
宋煦阳并不是颜控，他并不在乎自己的爱人生得何种模样，他只是在担心，影是在骗他。
可他孑然一身，什么都没有，也没什么可骗的了。
“就算是被骗，我也认了。”
就算是想要他的命，也一同拿去吧。
反正，他活于这世间只是吊着一口气，若非影宽慰他、开导他，缓解了他的郁闷，他说不定真随着竹马一同去了。
收拾好了行礼，宋煦阳一手提着箱子，一手抱着猫，他连小机都没要。
“主人？”小机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似乎已经明白它即将被抛弃的结局。
“小机，对不起。”
小机照顾了他许久，他对这个质朴的机器人也产生了感情。
可惜的是，这房子是公司分配的，小机的所有权属于公司，他只有暂时的使用权，无法染指半步。
“主人……”
小机在背后机械重复地呼唤着，却换不回宋煦阳一个怜惜的回头。
直到门被带上，被留下的小机，机械眼球中闪过隐隐的乱码。
纯白房间中。
“他走了。”
“你说他会去哪里？”
“去哪里？”一个清冷的声音嗤笑，“他去哪里，你莫非不知道？他已经向你提出了辞职，怎么，你还没回复？”
“没必要。”白昼目光沉稳，“我并未看见他的辞职信，他依旧是我们公司的员工，老板寻找失踪的员工，是天经地义。”
“呵……真是狡猾啊。”
“过奖了，你也不遑多让，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尚且不知，你是何时有了偷窥别人的怪癖。还特意将我公司的机器人改造，变成了你的眼线，窥视着房屋内所有的一切。”
“这可不是我的锅。”文清炼并不恼怒，“他以前可是我教派中的人，一心求死，我便大发慈悲，给了他一个机会。”
“你说，你那骗人的、上不得台面的复生教？”
不知想到了什么，白昼笑得眼泪都差点出来了，“没想到，还会有傻子信你的话。”
“是你高高在上，不知人间疾苦。”
“这偌大的不夜城中，所有人都是使之不断运转的螺丝丁，可总有一些人，窥探了部分真相，从庸庸碌碌的生活中清醒过来，一心求得解脱。”
“解脱，说得好听，不就是自杀么？”白昼嗤笑一声，声音消失在一片朦胧之中。
因着自杀灵魂会永世不得翻身的传言，他们不敢自寻死路，却又想寻求解脱。
复生教，便是他们的一剂良药。
而文清炼，也并非这么好心，从人道主义出发，让他们解脱。他只是想观察一番，自杀死的人，身上是否有某种灵魂波动，对他的研究有所帮助。
可惜的是，经过数百个样本，并无任何发现，文清炼本想将此搁置下来，却迎来了他最后一个独特的样本。
这个样本使他兴趣盎然，顿时来了精神。
别墅中，宋煦阳坐立难安，他拒绝了男友来接他，自己一个人过来。
影也没强求，而是告诉他，他将别墅的钥匙藏在了花盆之中。
宋煦阳成功拿到了钥匙，进入了别墅，可空旷的别墅，让他产生一种荒谬寂寥的阴森感。
“我会晚些回来。”影给他发了消息，“真期待见到你，可爱的小羊学长。”
宋煦阳发了两个“微笑”的表情。
与影断联，宋煦阳莫名有丝紧张。
开了大吊灯之后，别墅璀璨夺目，明明是柔和的暖光，却有丝奇异的冷。
他忍不住开了暖气，肉眼可见的暖意朝下倾斜，身上的冷意却并未缓解。
最后，宋煦阳忍不住，找到一间卧室。
卧室的床上没有毛毯，还好宋煦阳自己带了一条，上床，将自己钻入毛毯之中，那股浸人的冷意才削减了不少。
只是，背后的床虽然看起来软，实际并非如此，有种睡在粗糙的土地上的感觉。
“一定是别墅太久没人住，失了人气。”他没有多想，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睡得十分安稳，宋煦阳甚至没有做梦。
直到房屋的门把手被转开，月光照耀下，一个漆黑的影子缓缓走了进来，他纤细的发丝如飞扬的柳枝，像是游荡的幽灵般。
“学长。”
一双手温柔地摸着宋煦阳的脸，从上至下，似要将他的每一寸都铭刻在手掌的知觉之中。
有人在呼唤他？
宋煦阳迷茫地从睡梦中醒来，一阵怪异的冷风吹进单薄的毛毯之中，他冷得战栗，紧紧抓住毛毯。
“你……影……”
借着月光，宋煦阳看到了影，他交往已久、却从未相见的男友，现在，他终于如愿，见到了他的第一面。
只是，和宋煦阳所想的有些不同。
影戴着一个长长的鸭舌帽，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他所有的头发都裹在了里面，偶尔有一缕银丝飘散，可见影留的是长发。
屋里没点灯，月色在影走进来之后，惊惶四溢，影背着光，立于黑暗之中，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孔。
宋煦阳眼睛努力聚焦，想将男友看得更清楚些，却发现他越看，便越觉眼前模糊。
就好似这人明明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
宋煦阳懵了，他开始怀疑自己还在做梦，没有睡醒。
“影？”
他试探性地唤了一声，懵懂的眼睛，如含着初春青草气息的小鹿。
“是我？”
就在宋煦阳掀开毛毯，想要起身，更凑近一步，看清影的五官之时，影的身子倏的往前一倾，将宋煦阳瘦弱的身躯捞入他的怀抱之中。
宋煦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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