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你给我评论的时候我很开心，后来开心着就有些难过，因为开始不由自主推敲发给你的每一个字，学不明白的课明明还有机会退掉却还是莫名其妙选择硬着头皮学下去。”
徐让珒想起那时自己给她敲下的字字句句，恍如隔世却历历在目。
少年心境，何其单纯。喜欢的女孩竟然向自己吐露了心思，便只想一心靠近她、对她好。
虽然文理分班了，他还是会每天发信息想不停地和她说话、给她讲数学题，就像以前一样，甚至愈发绞尽脑汁...但她突然就不怎么回复自己的消息了，就算回复也是冷冷的...；
在学校远远看见了，她以前都会装着不经意靠近他，小心思自己也乐得接受从不拆穿...但她突然就对自己避之不及，甚至连路过理科班都不愿意...
——“理智告诉我‘这是出于同学的关心，帮个忙而已说明不了什么’，但理智控制得了人陷入情绪，却控制不了人产生情绪。”
是啊，徐让珒想自己又何尝不是产生了不该有的情绪，明知道她的喜怒无常、忽冷忽热，拜她所赐徐让珒真正体会到了被冷暴力的感觉——像一道条件残缺的数学题，不管怎么努力画辅助线，解题过程如何极尽讨好，都永远不会有解。
这样的一个她，有什么可值得留恋。
她讲述自己的一句话，却没一个都正中徐让珒情绪的靶心。他又何尝不是在用自己引以为豪的理智控制着自己不要陷入情绪。
——“没想到以为会烂在心里的道歉竟然有机会说出来。”
怪她吗？
怪的。
徐让珒这么多年从未停止不解、抱怨，甚至一些他不愿承认的思念。
可她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啊...徐让珒想起那次两人努力很久也没如愿的换座位事件。
那时徐让珒的魔鬼训练中途有过一次考试......
“徐让珒！这套物理卷子的选择题我只错了1个耶！”郦之捧着刚刚发下来的试卷，美滋滋地向徐让珒炫耀。
徐让珒扯过她的试卷，看着物理选择题中一道郦之做对了，但相对较难的题，“这道题，说一下解题思路。”
“啊…”郦之眼睛都快看进了卷子里，也没有支支吾吾出什么所以然。
“蒙的吧，25%的概率，很正常。”徐让珒放下笔，正色看向郦之，“郦之，这样自欺欺人没有意义。”
空气安静了几分钟，郦之一声不吭地放下卷子转身离开了教室，徐让珒一脸懵，“马上晚自习了，你去哪儿？”
姜黎听到了刚刚两人的对话，温清看着郦之离开的方向叹了口气，“让她一个人静静吧，”转头对着徐让珒轻轻地说，“徐让珒，她一个铁定要学文科的艺术生，数学又好，原本根本没什么太大的压力，这些她学不明白的鬼画符物理生物其实就图个及格。但是因为你，她妄想着能考80分，90分...”
姜黎停顿了一下，摇摇头，“其实我们，包括她自己都知道，这么短的时间，根本不可能，所以你知道么，她回了家拼命背政治历史，就是想多拿点自己优势学科的分，来填补理综上她拿不到的分。”
“这些话郦之也一定不想让我说出来，她一直觉得自己在浪费你的时间，心里愧疚得要命，”姜黎无视了徐让靳黯然的脸色，“这次她其实只是觉得自己有了一点进步，她想让你知道，你在她身上浪费的时间没有白费。而你就这样一句话，让她觉得自己原本就是没用的。”
姜黎一口气说完，看了一眼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徐让珒，转回了前面。
徐让珒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他甚至连追出去的勇气都没有，他怕看见她失望的样子，用她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眼神里尽是委屈、忧伤；他怕听到郦之说，想要和自己做同桌都是她想得太美好了，以她的成绩根本不可能短时间内追上他，不如就算了吧。
没来由地升起一阵挫败感。
“你怎么都不追出来拉住我。”轻柔得像是小猫叫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徐让珒猛地抬起头，撞进那委屈又倔强的眸子里，那紧皱的秀眉里，那因为撅嘴而鼓起的双腮里。他不敢说话，他怕自己又说出让郦之不开心的话来。
见徐让珒不吭声，郦之讪讪地自己走回座位，拍拍姜黎的肩膀，告诉她自己没事，自顾自做起数学题来。
徐让珒盯着她这一系列动作，不知怎么去哄，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就这么傻愣着看着身边的女孩。
“物理考试是我的问题，”郦之反正也心不在焉，见徐让珒磨磨叽叽屁都放不出一个，扔下笔主动开口，“我不应该因为偶然的运气好就沾沾自喜，这确实是自欺欺人的行为，你说得没错。”
徐让珒还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算数学题转得飞快的大脑里此时此刻闪过无数种回答，无数种词句汇聚在一起，综合成一句…
“嗯…”一个单音节气声，好样的。
郦之显然并没有期待他的表态，不管他的答复有多么敷衍，继续说道，“但是我的努力你看在眼里，我有问题你可以用正常交流的方式告诉我，而不是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
郦之顿了顿，委屈的心思还没消，撇撇嘴低下头，降了一个音调，“真的很伤人…而且我以为我跑出去你会追出来，最后还要我回来和你先开口…”
“对不起，我…”徐让珒终于蹦出一句话，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感觉，刚刚那一阵挫败感已经完全因为女孩的话变成了成倍的负罪感，心脏揪了一下，却不知道怎么去哄，才能弥补自己说出的那些莫名其妙的狗屁话。
“好了好了，你这样搞得我也挺尴尬的，”郦之其实知道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想给他个台阶，“为了弥补我，那你给我讲讲那几道我蒙对的题吧。”郦之拿出物理卷子推向徐让珒的方向，一边拿笔戳自己的下巴一边回忆，“其实我蒙对的可不止你猜到的那道题，还有好几道呢，你不许再骂我了哦，我想想，是哪几道来着…”
“别拿笔戳下巴，这套卷子不简单，除了基础题，我一道一道挨个讲给你…”徐让珒不等郦之毫无结果的回忆，拿过她用来戳自己的红笔，放低声音细细开始给她讲题。
徐让珒自己知道，他看着是个阳光少年，好像也不大费劲就能学得这么好，平常还老和男孩们打球、打游戏、聊动漫，但其实他挺拼的，因为他从小就是所谓的别人家的孩子，一直以来所有人都觉得他就应该这么好。
不知不觉他对自己要求越来越高，当然他也有这个能力，但相应地压力就更大大。徐让珒不得不承认，自己很怕失败，他不想让身边的人失望，或许是在担心一旦跌下神坛，自己会失去很多。
徐让珒在那次后才意识到，只有郦之会不断让他知道，失败不可怕，就算失败了也有人在他身边永远支持他。
所以怎么能不怪呢？
这样的你，莫名其妙就离开了。
——“不想用年纪小不懂事什么的来作托词，只想为那些我至今也无法作出合理解释的蠢事向你道歉。”
我倒宁愿你找一些蹩脚的托词，或者像以前一样，至少给我个台阶，徐让珒苦笑着想。
就只会道歉，没有合理的解释那便就用不合理的解释也好。至少解释了，说明你还在意我的态度。
——“过了这么多年贸然提起这些旧事不知道应不应该，也许你忘记了、不放在心上了，但做错事的人理应对错事耿耿于怀。”
多想一直这样装下去，装作早已淡忘，装作往事随风。徐让珒骗自己久了，连自己都快相信了。
是啊，做错事的人当然活该耿耿于怀，但受害者为什么念念不忘，是喜欢的惩罚么？
徐让珒这几年也尝试过喜欢别人，每每快要让自己动心起来，就总是想到她那时决绝的样子，便退缩了。
惩罚的到底是谁啊？
——“这么多年来一直觉得‘当时如果这样…如果那样…’，你会更好，虽然你现在也很好，但就是觉得你值得更好，所以愧疚。”
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徐让珒明白郦之说的是什么。
当年高考后，徐让珒报考了郦之同一所大学，郦之死活不愿意，一来害怕见到他，二来那不是综合性大学，只是郦之专业中的顶级院校，于徐让珒而言并不是优选。
但徐让珒一根筋，真的来了。但郦之实在冷漠，他心灰意冷，很快便参加了学校的交流项目去了英国，研究生也一并念了。
没错，以徐让珒的高考成绩，北京还有很多更好的选择。但选择一事，左右人的因素很多，徐让珒反而觉得，只要那个当下的徐让珒觉得正确，便不是坏选项。
就像现在，到底应该怎么选呢？
心若存爱者，何惧忧与怖。
——“但我依旧自私着感恩，陪伴并参与彼此那段青春已足够幸运，那时的真挚和懵懂将是我永远的财富。”
自私着感恩......徐让珒眼神一顿，她是认为自己后悔遇见她么？
徐让珒这些年来午夜梦回，会问自己还喜不喜欢她，会问自己还怨不怨她，会问自己想不想回国见她...问过自己好多好多问题，却唯独没有思考过后不后悔遇见她。
所以...
会后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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