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暮缓缓降临,窗外开始零星地炸起了炮竹。
厨房里不时传来各种声音,叮叮当当菜刀和砧板在碰撞,铿铿锵锵锅铲和锅子在敲击,噜咕咕是什么东西煮开了,嗤啦啦是又往油锅里下了什么……
听起来热闹得很,也挺像那么回事。
恍惚间,神荼有一种幼年时跟弟弟守在厨房门口,时刻准备着帮母亲端出做好的菜肴的感觉。
居然,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激动。
安岩拍不开厨房门只好认命的瘫在神荼对面的沙发上,琢磨着上回吃剩下的几桶泡面藏哪儿了,或许找出来还能垫垫底。
神荼偶尔从书页上将视线抬起来,看看一脸生无可恋的安岩,有些好笑。
自从幼时家变以后,他对口腹之欲变得相当淡薄。
因为无论吃什么,在哪里吃,都没有母亲做的那份家常菜的味道,也没有一家人热热闹闹坐在一起的欢笑。
只要不饿死,只要能活下去,真的,吃什么都无所谓了。
“神荼啊,咱俩要不先溜出去看看有没有哪家饭馆没歇业的吧。”安岩忽然从沙发上坐起来,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神荼还没表态,厨房门呯一下被从里面踹开,“说什么呢?!本姑娘亲自下厨算你三生有幸居然还想溜?”
随着门开,一阵热乎乎饭菜的香味儿溢了出来,阿九端着一口热气腾腾的锅扫了一眼小客厅,发现的确只有一张茶几可用,于是道,“赶紧的,发哪门子呆,腾桌子出来摆菜啊~”
“哦。哦哦哦!”安岩一愣之下,赶紧将神荼的一桌子书搬走。
出租房两房一厅,并没有摆放餐桌,只好用茶几将就。可茶几总归是太矮了点,安岩灵机一动,将沙发上的几个抱枕往地上一扔,“来来来,今儿咱们就效仿古人席地而座吧。”
神荼也不出声,双手环胸挑眉看着阿九往返于厨房,在安岩每“哇噢”一声中便端出来一盘菜。
等阿九最后端着两盘饺子出来,小茶几上已经几乎全被菜肴占领了。
“呐!说了要请你们吃饭的,不算食言吧。”阿九洋洋得意。
“这些都是什么?都是用我买回来那堆菜做的?我买的那些东西居然可以做成这么些好吃的?”安岩望着一桌子满当当的家常小炒双眼放光,“我的天呐阿九你居然会做菜?!”
“小看我了不是?本仙女可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揍得了小三宰得了流氓八面玲珑小公主十分精通俏佳人~婚嫁必备居家良品!”
阿九坐下来,把蘸饺子用的醋碟蒜碟一字摆开,又往神荼跟前凑,“神荼神荼,你看我这么能干,娶回家去一点儿都不亏哦!”
“是是是,不亏不亏,能干极了。上天可干日月,下海能操龙鳖!”安岩忍笑道,“如果没给扣去全年奖金这嫁妆想来也是丰厚得很呐!”
阿九在茶几底下伸腿踹安岩,“滚!好吃的都堵不上你这张臭嘴!”
“讲道理,咱俩的嘴谁比较欠?——神荼你来评评理,摸着你的良心评评理。你说那个逼得你动用金针**封了哑穴的二货是谁?”安岩拽了一把神荼,将他从沙发上拉下来,跟他俩一样盘腿坐在抱枕上。
阿九正发筷子发到神荼面前,闻言做势把筷子一收,直接耍赖,“吃人嘴软不许说我!”
“这还没吃呢!光看着不错而已。”安岩自己抓了双筷子,犹豫着先朝哪个盘子下手。
“那神荼你快尝尝好不好吃?”阿九赶紧给神荼递上碗筷。
耳边听着两人叽叽喳喳一人一句的互怼,神荼心里似乎有什么情绪在轻轻翻涌,就像茶几当中那份火锅,水汽氤氲中夹杂着灼热的温度,有些辣,又有些过瘾。
“哎神荼你悠着点!小心有毒——唔!”安岩在对面撑着脸挤眉弄眼,被阿九一筷子糖醋排骨塞了满嘴。
神荼抬起手,就近夹了一筷子青椒肉丝。
青椒清香碧翠,肉丝根根匀称分明,可见做菜之人刀功一流。
想到那把百斤重的「无聊」,神荼勾了勾唇——可不是刀功一流么。
对面那双深邃双眼皮的主人顶着一颗略萌的丸子头正盯盯地看着他,眼都不眨的看着他丝斯条慢理地把菜吃下去。
“怎怎怎……怎么样?好好好…好吃么?”结巴了的声音里有压抑的颤抖——她在紧张,非常紧张。
被倒吊在树枝上差点喂了蛟龙的时候都没见她有紧张过。
好吃。是真的好吃。
比不上外头大饭店里的精致好看,却胜在实实在在的口感和味道。
家常小炒,酒水饮料。孩子围在桌前,趁着大人不住意偷拈一点塞进口里,**辣烫嘴,喷香香暖心。
那些回不去的一切,忘不了的曾经。神荼没想到,终有一日竟被一桌子菜尽数勾起回忆。
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两颤,本想放下筷子的神荼想了想,轻轻“嗯”了一声。
“耶!”自己的手艺得到了神荼的肯定,阿九原地一蹦三尺高,再凌空一个后翻,跟孙悟空附体似的,笑得没眼没鼻子,“看吧看吧神荼都说好吃!”
“他?你给包泡面他也这么吃!”安岩嘴里包着排骨直乐。
“安!小!岩!你想决斗是不是?!”阿九窜回茶几边上,往神荼和安岩碗里扒拉饺子,“快快快饺子趁热才好吃,我也有好些年没包过饺子了,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神荼握着筷子,看着被阿九扒拉到自己碗里莹白如玉颗颗饱满的饺子,不禁恍了个神。
离开了家,跟着师傅修习馗道,每逢过年,但凡有空,师傅他老人家也是会领着他一起包顿饺子的。
可自从带着黄泉花出师以后,神荼已经好些年没见过师傅了,也好些年没再吃过饺子了。
“斗武我打不赢你,斗酒你敢不敢试试?”咣地一声响,把神荼从回忆里惊醒,安岩搬过来一箱啤酒,正挑衅地看向阿九。
阿九眯眼看了看神荼,难得有些犹豫。
没办法,她是真有些怕不小心喝醉了控制不住自己酒后乱性非礼神荼啊。
其实真非礼了倒也是极好的,就怕晕晕乎乎没非礼到反而地被神荼一怒之下一惊蛰捅成对穿肠就太不划算了。
“怎么,不敢喝酒你也敢叫阿九?!”安岩总算把当初被阿九戏说「不会安慰人也敢姓安」的梗扳回了来。
安岩倒也不是想灌阿九。
只是这大年夜里,三个似乎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凑到一块儿,原本以为凄凉凉的年夜饭居然意料之外的丰盛,有些惊喜,有些感慨……
聚散苦匆匆,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谁知道整个人生是否还有下一个如今日般的相聚。
醉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且行且珍惜。
“啪。”在阿九和安岩眼皮子底下,神荼打开了一罐啤酒,他微抬了抬酒罐,向愣愣的两人示意,“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他不知所踪的家人。
新年快乐……他不可辜负的朋友。
新年快乐……他不能回应的感情。
新年快乐……
你们……要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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