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荼猛地睁开眼，看到的就是阿九俯身在他胳膊上用力吮吸着毒血，一口一口墨黑的脓血被她吸出来，吐到一边，不断的重复。
神荼的胳膊是没有知觉的，他感受不到长刀快速划过的疼痛，也感受不到阿九在吮吸毒血时的绝决。
可他知道这毒的厉害。
神荼体内有异能，但凡能动，他总有至少九分把握能将毒素化解。
可阿九不行，一旦感染，就死定了！
“……滚！”神荼不需要阿九这样做。
拿性命做代价，不管换回来的是什么都是不值得的。
不管想要什么，一旦死了，就什么都没有用了。
阿九无所谓地呸出一口血，“等你能动了，想让我怎么滚都行，横着竖着正着倒着随你喜欢，现在你就给我省省力气老实闭嘴吧。”
她胡乱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嘀咕道：“话说我也不知道这么干行不行得通，刚刚那样气你都打不通你的任督二脉——是叫任督二脉吗？——啧，不管了，当蛇毒处理吧！总不能放着你这个样子不管——嗯……看你难受怪舍不得的。”
是的，她舍不得。
她知道他的坚持知道他的骄傲知道他的底线。
平时可以规规矩矩小心翼翼，但每到关键，她总是义无反顾地翻越神荼的禁制。
翻脸也罢，生气也罢。那又如何？比起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她更希望他好好的。
一个人，怎么可以把坚强当做习惯？！
她心疼极了。
阿九俯在神荼面前，义无反顾做着随时能让自己丢了性命的事，轻描淡写说着让别人心口发疼的话。
这种感觉对神荼而言有些熟悉，画面瞬间回到那夜酒香人醉时，她也是这样不轻不重地说着让人应对不能的话语。
神荼能看到她仿佛一掐就断的细长脖颈，能看到她裸露在背心外的削瘦双肩，连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也是骨瘦如柴。
偏偏这样一个看起来纤细瘦弱的人，却对自己说舍不得。
舍不得……
他有多少年不曾听过这三个字。
一直用强大的力量和冰冷的气场武装到几乎无懈可击的神荼，任谁看了都认定这是一个值得信赖可以依赖的对象。
神荼也早已习惯了出现任何的危机第一时间站在众人之前。习惯性的保护，守护，爱护他人，虽然也曾因此吃过不少亏，但他依然如故。
当年的他没有能力，他保护不了他的家人，如今，他已经足够强大，他想尽力护着所有人。
伤、痛、苦、累，他都可以独自一人硬扛，他觉得这是他应该做的。
可是，原来，也会有人对这样的他说舍不得。
舍不得舍不得舍不得！！！
可是！
谁又舍得谁！！！
随着脑子里纷杂混乱的念头飞速掠过，神荼就觉得原先还算清明的脑子里嗡的一响，眼前一花，视线骤然变得模糊起来，左胸口开始控制不住地呯呯狂跳。
“……滚！滚！！滚！！！”
神荼用尽全身力气连续吼出三个滚字，忽然嗓子一甜，一大口泛着腥气的黑血吐了出来，然后又是接二连三的往外呕血。
这一下可把阿九吓了个魂不附体，抓起扔在地上的外套，赶紧给神荼擦擦，“怎怎怎怎怎怎么了这是？气出毛病来了？”
神荼自己也想不到，一直发愁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淤积毒血居然这样被活生生气得吐了出来，这个女人当真是潜力巨大的泥石流，本事够大，次次刷新他的底限！
无论如何，整个人总算轻松多了，再加上阿九将左臂伤口的毒素吸出了不少，四肢的知觉隐隐有一点儿恢复，至少不是刚才僵硬到完全不能动弹。
可是他指尖还在发颤，该死的这个状态他还无法施针！
神荼狠狠瞪了阿九一眼，费力地盘腿坐下，双手捏了个诀轻置于双膝之上，凝神静气，默念心法，灵力开始运转至全身，洗涤血脉筋络中的毒素。
阿九见神荼不仅能动了甚至还能瞪她了，心下了然，也不再出声打扰，只管拎着「无聊」静静蹲守在一旁。
看着神荼闭目静坐在一蓬银蓝和晦暗交织的萤光里眉目如画的样子，阿九不动声色地将红光渐盛的「无聊」收回刀鞘，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指腹上仿佛还残存着轻抚过神荼脖颈时柔软温润的触感。额头和嘴唇上似乎还停留有神荼皮肤上汗液微湿的凉意。
阿九用力拍了拍发烧滚烫的脸，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一点！如今人家已经能动了，刚才能吃不吃，现在再想吃那简直就是找死了。
片刻后，神荼周身晦暗的萤光完全被清亮的银蓝灵光取代，阿九总算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刚一放松，下一秒，便被忽然一跃而起的神荼猛地摁倒。
阿九仰倒在地，对着上方那双怒气未消的蓝宝石般的眸子，一愣之下又开心起来，长刀一扔，双手就准备去勾上神荼的脖子，“哎哟哟~原来你喜欢在上面？早说啊我一点都不介意——”
话没说完，眼前金芒一闪，“雾草神荼你干嘛！每次都来这个就不能换一招啊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
……
神荼仔细看了看从阿九咽喉颈侧及正胸口拔出的金针，再三确定针尖光泽依旧，没有丝毫变色，没有中毒的迹象。
指尖一晃，将扎得阿九嗷嗷直叫的金针收回，这才重重往墙角一靠，低着头一声不吭，微长的刘海垂下来，遮挡了他的眉眼看不清神色。
阿九大概也明白神荼拿金针扎她是为了什么。
一面为神荼在乎她的性命一事而暗自窃喜，一面又知道正因为在乎，之前自己不要命的做法怕是已经惹毛了他，于是抱着「无聊」蹲在一旁也不敢再惹事生非。
过了好一会，阿九眼珠子转了两转，抱着「无聊」往神荼这边挪了挪，“话说，神荼你刚才扑倒人家那个动作好熟练哦~我似乎梦到过一个场景似曾相识哦~不过梦里我可是把你给扑着了~啊~为什么是个梦啊好可惜哦神荼你说是不是？”
见神荼不搭理她，但也没有拿惊蛰削她，于是又凑近两步，“呐呐呐神荼，想不想听听我具体梦到了些什么？”
“……不。”好半天，垂着眸子的神荼冷冷开口。
本就低沉的音色经过之前的折腾变得异常嘶哑，性感得要命，听得阿九身心都快酥了。
她又挪了两步，道，“听听嘛听听嘛~我梦见我喝醉了，把你摁在地上跟你说了好些话……”
神荼环抱在胸前的双拳紧了紧。
阿九眯了眯眼，继续说，“你似乎也喝醉了呢，还冲我笑，笑得可真好看呐~你还说——”
神荼忽然猛地一抬头，一双冰蓝的眸子里迸出极冷的寒意，冲阿九低喝了一声，“做梦！”
阿九被神荼突如其来的冷意弄得一愣神，片刻后，忽然捂着脸哈哈大笑起来，“可不就是做梦么，梦里趁着酒劲还能酱酱酿酿呢，不过关键时刻醒了真遗憾呐哈哈哈哈哈哈！”
神荼重新垂下视线，听着阿九如同往常一样清朗的笑，莫名觉得有些不舒服，半晌，轻喝，“……闭嘴。”
“哈哈哈哈，好霸道哦，还管人家笑，好吧好吧，我这就闭嘴了。”阿九把无聊撂上肩头，走开了点，抬头去研究上头那处机关，“哎呀呀，这么高，可怎么上去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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