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阿九倒抽着凉气惨白着脸幽怨道，“你们都不知道这玩意儿被砍断的肢体还能活动的事？”
安岩一边往胳膊上注射血清解除身上的尸毒，一边无辜地猛点头，白瓷眼神闪烁不敢看阿九却向一旁的神荼投去求救的目光。
神荼垂着眸子不说话，微长的流海遮住了半边脸，看不清神色。
尸妖的肢体斩断后还能活动还能伤人，他的确是前所未闻。
不久前，阿九的全力一击失效后，神荼趁着尸妖被安岩困住的片刻猛攻，却不防身后有人偷袭。
偷袭的，不是别人，竟是最初被惊蛰削断的尸妖的右爪。当时神荼身在半空，本想用上瞬移，那尸妖却如有心智般一爪擒在他小腿上挣脱不得。
是阿九，从对面树冠上将「无聊」甩飞过来撞偏了袭来的利爪，又引得尸妖松了神荼，改抓长刀。
那尸妖也是贪心，得了刀也不走，反而抄着大刀扑杀安岩等人。一个尸妖已经难缠，又多了一只随时偷袭的灵活爪子，神荼也开始捉襟见肘应接不暇，更是不敢再随便削砍那尸妖，生怕又多出一截什么东西出来。
混战中失了武器的阿九被尸妖一刀划在后背，流的血把脚下积的雨水都染红了。
神荼回想起“重伤”的阿九血淋淋地揪着白瓷说「我不行了我要死了，你再不出手帮忙大家都得被尸妖连皮带骨吃干净了」的样子，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有点想笑。
白瓷的确如他所想，应付这些邪祟极有手腕。之前的逃跑并非安岩护着她，反而是她护着安岩才对。白家一直以药理闻名，竟是无人知晓其实这家族的实力之强早已不止于药理一域了。
只可惜白瓷涉世未深，经验不足心机不够，战况一近混乱，又见着阿九浑身是血有气进没气出要死不死的样子就被吓得慌了手脚，顾不得有外人在场便将白家的承传统统使了一遍。
她自己熊孩子本性暴露不说，就凭她将白家深藏了数十年不为外人所知的实力完整展现这一点，白家的家主她的亲爹怕也要被气哭了。
阿九，居然用这么拙劣的演技诈白瓷，也真是……有够不正经的。
“哎神荼？不是说尸妖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么？你拿惊蛰砍它的时候倒是挺轻松的啊。”安岩想到那只被神荼大长腿咔嚓拧了脖子的尸妖，不禁对神荼的武（暴）力值又有了崭新的认识。
神荼抿了抿唇。
轻松？只是看起来罢了，事实上，为了砍下那条右爪他的虎口到现在还在隐隐发麻。
反倒是最后那一击，惊蛰横削过尸妖的头颈，到他靠着腰力将尸妖的脑袋拧下过程却是异常轻松。
神荼抬眼看了看趴在地上挺尸装死的阿九。
长刀泛红，杀气四溢……只是装逼……么？
“你们能不能别这个时候装深沉？再不给我上药我失血过多真的分分钟死给你们看了啊。”「尸体」阿九忽然转过脸来，冲神荼挤眉弄眼的笑，“还是说，神荼你要亲自帮我上药吗？好激动哦——喂喂喂别走啊我只是随便说说不答应就算了嘛~”
————————
白瓷拿着止血用的小药瓶，脸色变幻着，半晌，低喃道，“我……我不会……”
“行了大小姐，你看，我连死都不装了。”阿九打断白瓷的泫然欲泣，挣扎着爬起来。“你也别装白莲花了，身为伤患，我看着你怪累的，很不利于伤口愈合啊。”
“……”白瓷一噎，瞅了一眼守在洞外背着这边的安岩神荼，确信外头的雨声淅沥再加上这么远的距离应该是听不到里头的说话声的，于是恶狠狠地在阿九耳边低声说道，“你倒是胆子大，明知道我讨厌你还敢给我挖坑跳，重伤装死？就不怕我顺便给你添点毒药让你假死变真死？！”
阿九艰难地脱下湿透了的小背心，光裸着上身背对白瓷，答道，“怕呀！我简直怕死了好吗？”
“那你还敢让我帮你上药？”
阿九嗤地一笑，“老实说，我倒是想让神荼帮我上药来着，可也得他肯不是？再说了，我还想多活些年月呢，这个时候惹毛了他又打不过他，伤上加伤可是大大的不妙。咱俩嘛，半斤对八两，谁也没能入了那位的眼，严格说来还算是同一个战壕里的革命战友呢——白战友，相煎何太急啊。”
“呸？谁跟你战友！”白瓷眼光一瞟，却被火光下阿九背上大大小小新旧不一的伤疤惊了一跳。
新伤口并不深，只是失血过多并未伤及筋骨 ，但从左肩直至右腰斜拉拉的一长条，皮肉翻卷衬着原先的老旧疤痕看起来狰狞可怖。
白瓷愤愤地收回准备狠狠戳一戳阿九伤口的手指头，拧开止血消炎的小药瓶往阿九伤口上倒，又愤愤说道，“你早就看出来我故意欺瞒却隐忍不说，是不是想在神荼哥哥面前告我一状？！”
阿九嗤嗤笑得欢脱，“哎呀呀好可爱的大小姐，就凭你那点儿演技你当就我一个人看出来了？还告状？要不要请家长啊？”
说到家长，白瓷还是有些忌惮的，谁让她一不留神着了阿九的道，她爹真有可能要给她气死了。
等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阿九的前半句话，白瓷愣了愣，不禁脸色发红，“你是说……你是说……神荼哥哥他……”
“恭喜你猜对了，正如你所想。”
“哼！知便知道了！”白瓷恼羞成怒，索性破罐子破摔，“你这人倒真真是狡猾，原来只觉得你说话做事无一不过份，神荼哥哥居然也能忍你，如今看来，不过是你攻于心计每每都刚好刹在了他的底线处。”
“那是！要没有点金钢钻我也不敢揽这瓷器活啊——啊嗷！！”阿九为自己这一技能得意洋洋，冷不防后背伤口处猛地挨了一巴掌。“白小姐白奶奶白祖宗你倒是下手轻点儿啊！公报私仇要不要这么明显？！”
“哼！看你后背花得跟世界地图似的，我以为你早不知道痛为何物了，原来还是会喊疼。”白瓷又往手上倒了些药粉，这回下手轻了些。“公报私仇？你也配？不过是只整天追在神荼哥哥身后的猴子罢了——话说，你自尊心都给狗吃了么？一点女人样也没有。你这么没脸没皮无节操无下限地纠缠都不会觉得羞耻么？”
“瞧瞧瞧瞧，熊孩子本性暴露了吧，这小嘴毒的~不过我喜欢~”阿九无所谓地咧嘴笑，完全不在乎白瓷言辞上的攻击侮辱，自顾自说道，“话说小丫头你懂个屁！在喜欢的人面前，自尊啊节操啊下限啊统统都是浮云好吗！这些东西能帮我睡到神荼吗？——不能！反而还是我成功路上的绊脚石啊！为了达到人生终极目标果断扔掉这些才对啊！”阿九说得兴起，一扭身想转过来给白瓷面对面授课，忽地伤口一疼，“嘶”了一声。
“谁让你动了？伤口一拉扯刚才的血都白止了。”白瓷颇嫌弃地重新往阿九背上倒药粉。
“止血？你让神荼来啊~他那金针一扎，止血妥妥的，比你那云南白药靠谱一万倍！”阿九笑说。
白瓷一撅嘴，“想得美！我才不会让神荼哥哥看到光着的你呢！不过你这身子都已经花成世界地图了，任哪个男人看了也没兴趣吧！”
阿九听了这话，任白瓷怎么折腾伤口都不曾紧绷一下的身子忽地僵了一瞬。
说到底，再怎么大大咧咧没脸没皮，阿九终归是个姑娘家，姑娘家就没有哪个是真正不在乎自己身体相貌的。白瓷也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有些尴尬，一时之间，聒噪的洞里骤然安静下来。
“那什么……你整天缠着神荼哥哥耍流氓，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他啊？我怎么觉得你只是死不正经地调戏他欺负他啊。”白瓷一边往阿九身上缠绷带，一边受不了尴尬主动找话说。
天地良心，谁能欺负了神荼去，她阿九一定三叩九跪拜他为师。
“那你认为，怎样做才算是真心喜欢一个人呢？”阿九轻笑一声，反问道。
“嗯？”白瓷被反问得措手不及，脸蛋红红吱吱唔唔道，“反正……反正不是你这样！神荼哥哥那么正经一个人，谪仙儿似的，怎么能像你这样动手动脚言语冒犯！”
“哦，照你这么说，应该把他放神龛上供起来才对？”阿九忍不住又开始嗤嗤直乐。“谪仙儿？你怎么不问问他一个人当仙儿当得可舒爽？游离于众生之外是不是真的痛快？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怎样做才是真的为他好？”
白瓷被阿九一连串问句整了个心慌意乱。
她不知道，她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一看到他就会脸红心慌脉搏加速，整个人的荷尔蒙浓度会升高，内分泌都仿佛自带玫瑰气息——请原谅一个药理世家被当做下一任家主培养的孩子诡异的形容——然而白瓷可以确定自己好喜欢好喜欢他的神荼哥哥，恨不得能独自占有他，想将他藏起来不给任何人看！
“难道！这些你又知道了？！”思索了半天不得其解的白瓷不屑地反问阿九。
阿九使着巧劲，尽量不牵扯背上的伤口，慢慢拧干小背心上的水，道，“我不知道啊~谁知道呢……”
说不定，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吧。
“你！！我是白家未来之主！我有整个白家做后盾，无论神荼哥哥想要什么，凭白家举家之力，定能让他得偿所愿！”白瓷红着脸低声吼。
阿九不以为意，继续拧着水，“是呢~如果他愿意，百年世家也可为他一人所用……”
只是，如果，他愿意……
阿九忽然有片刻失神。
只要他要，只要她有……
可她什么都没有，除了一颗不怕尖刺不怕冰冻的坚固而火热的心……
可他……又岂会要？
半晌，阿九有些意兴阑珊地说道，“所以啊，我也只能做些简单的了。比如说，他不高兴了，我又没本事让他变得高兴，那便想办法让他忘了不高兴——哪怕片刻……毕竟我一没家世二没背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啊哈哈哈哈哈哈！”
阿九说着说着，似乎忘了之前的尴尬，又兴致盎然起来，“总之，能让喜欢的人忘记不高兴，这种事情做起来多棒多带感啊！自尊啊节操啊下限啊统统炸成烟花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哟喂！”杠铃般的笑声被白瓷咬着牙将手中绷带使劲儿一勒，吞回了肚子里，阿九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姑奶奶我真是欠你的！你有点医务人员的职业操守行不行？！”
“真是不好意思！我的职业操守刚刚已经被你炸成烟花了！”
“啧！大小姐就是任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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