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青鸾纳闷道：“你刚才不是说要带她入土为安吗？”
巫芃笑了笑：“很少有人能够在自己有麻烦的时候，还能想起解决别人的麻烦。”她眼中划过一道暖流，“上神跟我的一位朋友很像，你们身上都有种朴素的善良。”
凤青鸾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善良的人，她以前在军中常被叫做“血河将军”，屠魔戟饮过的魔血岂止一条河？魔物们听见她的名字都要瑟瑟发抖，便是在仙界，也听说自己的名号能止小儿夜啼。
少艾嗤笑一声，觉得听一个魔女讨论善良不善良的有点滑稽：“你那朋友也是魔物？即是魔物何谈善良？”
巫芃深深地看了少艾一眼，淡笑道：“世人偏见多如此类，魔物是罪恶，不配说良善。可你又不曾真的接触过魔物，如何就敢下此论断？我在仙界与人间漂泊多年，所经历的种种恶事教我知道，有时道心不如魔、人心甚于鬼，非此中人，难解此中意，我不与你辩这个。”她看了看少艾不以为然的表情，笑了，“我的那位朋友是真仙，我不接受你的腹诽。”
少艾吐的蜡黄的脸都烧得红起来了，她暗道魔女厉害，好像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不过这人真能胡诌，世上哪个仙人会跟堕魔的人做朋友？
巫芃抱起地上的尸体，出了院子，在后花园寻了个空地将尸体埋了。
一行三人出了夜青尘居住的听雪轩，巫芃特意绕开卫军，三人一路向西到了巫芃的住处。
少艾指着阁楼上的大牌子小声偷笑：“‘多宝斋’！听着不像住处，倒像人间做买卖的商铺！”
凤青鸾不冷不热地瞥了侍女一眼，成功地让侍女消了音。
巫芃却道：“说的没错，我就是个做生意的商人，这是我做生意的铺子。”她说着领了二人入阁。
少艾进了屋发现大堂里除了一张桌子两把交椅，其他什么都没有，不由问道：“你这是做的什么生意？无本买卖啊？”
巫芃道：“我卖的是‘真相’，寻常人买不起。”
少艾奇道：“什么真相？你还会查案不成？”
“我不会查案，可我能进入人们的梦境。一个人一生的喜怒哀乐，记忆中或灰暗、或最闪亮的那部分时光，在梦境中无所遁形。我窃取人们的梦境，向想要知道梦境的人交换利益。”
少艾惊奇于魔女的稀奇本事，品味了一番才嘿声道：“你这还真是无本买卖哪！”
巫芃淡笑道：“怎么会呢？我进入人们的梦境是用我的寿元换来的，我下的‘本’可是很大的。”
少艾发现自己总是会被这木头一样的魔女噎住，她老老实实地闭上嘴，再也不多嘴多舌了。
巫芃道了句“失礼”，便上了楼。再下来时，她卸掉了一脸的妖媚妆容，露出一张素净的鹅蛋脸，脱下了一身红衣，换了一身天青色的襦裙，整个人显得清新脱俗，甚至带着一股书卷气。
要不是她张口说话，少艾险些认不出是那魔女。
待巫芃走近主仆二人，少艾才看清她额头中间的纹饰并非是普通的梅花妆，而是一种可怕的“咒”文!她连忙拉着主子后退，恨不得离这魔女再远一些，气急到有些结巴：“你、你怎么被人种下了‘遏欲’？！”
谁要跟被下过这种不堪之咒的人共处一室！她和上神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这魔女真是个害人精！呸！不要脸的娼妇！
在一旁一直没出声的凤青鸾突然问巫芃道：“你跟仙人做不做生意？”
少艾暗想她主子根本不了解“遏欲”咒是干什么用的，想拦她不要理这魔女，却被一个冷眼冻住了……呜呜，她不敢。
巫芃纤指抚摸过额间的咒纹，对少艾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这才回答凤青鸾道：“做生意不分族群，大家都是生意人而已。只要你手里有值得我交换的东西，那买卖就做得成。”
凤青鸾道：“你看我值得你做一次交易吗？”
“上神是上古神祗，尊贵非常，自然是我多宝斋的贵宾。”
凤青鸾来到冰棺前，道：“既然我值得，那我就开出我想要知道的‘真相’了——这玉棺中装着我的徒孙方丈现任宗主金鹿，我想知道，他为什么特别在意这具玉棺，还有，重伤他的人究竟是谁。你若能告诉我这些，但凡我能做到的，我凤某绝无二话！”
巫芃垂眸想了片刻，笑道：“我要的东西对上神而言，可能有点难办。”
凤青鸾道：“你先说来听听？”
“我要见天族天孙白衍君一面。”
凤青鸾跟天族的人不熟，不过昆仑墟的面子天君也是要给的，天孙应该也会给……吧？“……你想见白衍？见他干什么？”
“上神不知，当初白衍君曾在巫灵山铁口直断，说巫族灵女巫芃，性淫，不配为神使，更不配继承巫族造梦之术……”巫芃闭了闭眼，而后猛地睁开明眸，一字一顿地道：“我要见他，让他收回当初的话。”
凤青鸾考虑了一下，摇头道：“既然你与白衍有私怨，那我恐怕不能答应你。”
巫芃有点失望地低下头去，然而很快她就平复了心情，她对凤青鸾道：“我的顾客们为了得到他们想要的，向来对我言听计从，没有什么东西是他们不能拿来交换的。我以为您一定会答应我的，因为这对您来说实在太容易了。”
凤青鸾道：“事关他人，怎么会容易？”
“正因事关他人，无关己身，有的人才会觉得万分容易啊！青鸾上神，若不是我已堕入魔道，定要交您这个朋友！”
少艾听得白眼要翻到天上去，算这魔女还有点自知之明，先不说她是仙是魔，单她头顶着遏欲咒这一项，世上哪个好女子敢同她做朋友？而她主子是谁？专为屠魔而生的战神！看到魔物没反手给你一戟，已经很给你面子了好吧！还想和女神做朋友，呵呵，等下辈子吧。
凤青鸾也道：“我从不和魔族交朋友。魔，在我眼中，是猎物。”
巫芃并未觉得自己被冒犯，她向来喜欢直言直语的人，于是她只笑了笑：“很遗憾，我们的买卖做不成了。不过，人间有句俗语叫做‘买卖不成仁义在’，我倒是可以免费为上神提供一些消息。”
凤青鸾发现巫芃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她被挑起了好奇心：“我什么都可以问？”
巫芃含笑颔首：“知无不言。”
“那，你们为何要诱我入魔域？若是想杀我，废掉的九转诛仙阵根本没有那么大威力，我想不通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巫芃道：“我只是受了乌蒙护法的命令，要想尽一切办法带您回魔域。您落入九转诛仙阵却是魅姬护法一手策划，我们玄冥殿事先毫不知情。至于两位护法具体有什么目的，就不是我这样的小人物可以参透的了。”
凤青鸾却道：“你是小人物吗？造梦术是我大姐赤琉璃的独门法术，在人间游历时她将此法传授给了一个正直善良的医女，医女后来被人界尊称为大巫，是巫族的始祖。我曾见过她使用造梦术，说实话，远不及你。本是一项让人陷入迷乱的雕虫小技，能发展成控制人心的术法，便是我大姐也要赞一句青出于蓝。”
巫芃听到最后似乎有些痴了，她双眼泛红，不知是激动还是伤感：“上神还是第一个肯定我的人，当初在巫灵山，所有的长辈同侪都指责我，说我多智近妖，在我手里造梦术沦落成了妖术……若是上神那时能在，或许我不会被驱逐出巫灵山，最终堕入魔道吧！”
凤青鸾瞥了她一眼，淡然道：“强大的东西总是令卑怯的人恐惧的，你若战胜不了他们的恐惧，那只能说明你还不够强大。”
巫芃怔忡片刻，才道：“上神，您跟我的朋友真的很像……我在改良造梦术成功后，第一个分享给那朋友看，那时我犹疑着该不该公布它，她就对我说了上神的这番话。”
凤青鸾听了，倒想见见她的这位朋友了：“你的朋友既是真仙，想来是有些名号的，她叫什么名字？日后得空，我邀她饮茶。”
巫芃黯然道：“上神怕是要失望了，我那朋友失踪很久了。她也没什么名号，就是个在人间供职的闲散小仙，她叫千——”
此时门突然被敲响了。
敲击一缓三急，显然是急事。一名魔婢得了许可入内，附耳低语。
巫芃神色不变，人却离开了交椅，她歉然对凤青鸾二人道：“夜鹂前脚刚走，万鹿峰后脚就遭了贼，说是丢了个大宝贝，现在正全境搜寻。现在怕是已经搜到玄冥殿了，我恐她师徒二人借故生事，先行一步。上神放心，我说想交你这个朋友不是虚言，你们便在这里歇下好了，我担保无人敢入我多宝斋大门一步！”
巫芃带着魔婢一走，少艾便急急地拉着凤青鸾道：“上神，你可别被魔女的花言巧语给骗了！最好连话都不要同她说！你知道她额间的遏欲咒多可怕吗？那是……”
“是男修士为了早证大道，强行封闭自身**的咒术。其实这种咒术有很大的弊端，即使他们证道成了仙，也会有相当一部分人堕仙成魔，因为遏欲不等于灭欲，积累的**一旦冲破咒术的禁制，会毁掉他们投机取巧得来的一切。”
少艾嘴张的能塞下一个鸡蛋：“……可是现在这种咒术是男人用来惩戒淫、妇的……”
凤青鸾才明白侍女为何如此激动，皱眉道：“这是约束己身的咒术，对他人有何效用？再说，男修士用遏欲咒无人指责，怎么女子用了就是淫、妇呢？”
“……”少艾说不出话来，她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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