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衣青年同时也在打量着墨衡与凤青鸾。
巫芃放下按在太阳穴的手指，对黑衣青年介绍道：“夜大师，您的见面礼出自这位郎君之手。”
黑衣青年眼睛一亮，手托银簪，有些急切地向墨衡比出几个手势来。
墨衡与凤青鸾都很意外，这位名扬四海的傀儡师竟然是个哑巴。
巫芃在旁边帮忙解释道：“夜大师想问郎君，这个东西你是如何得到的？”
墨衡看了一眼那簪子，对夜青尘道：“很多年前，我在人间游历时曾遇到一具傀儡，这是那傀儡绾发之物，至于它如何落入我手中，只能说机缘巧合。”
夜青尘又比手势追问：“你可知那傀儡叫什么名字？”
墨衡望着夜青尘的眼睛，回道：“她自称常乐。”
夜青尘举在半空的手顿住了，他猛地上前几步，双手揪起墨衡的衣襟，启唇无声，口型可以清楚地读出一句话：“你撒谎！”
墨衡挑唇，笑容有些恶劣：“谎我只撒了一点点而已。夜青尘，我知道你在幻想什么，可惜，人死犹可复生，傀儡死了可是真没得救呢！”
夜青尘手背上青筋暴起，可他没有继续动作，墨衡拂开那双捏紧的拳头，表情惬意得有点欠揍。
凤青鸾在旁突然问道：“傀儡不是不死之身吗？”不死之身怎么会死呢？
墨衡对着凤青鸾摇了摇手指：“世上哪会真的存在什么‘不死之身’？天上的神仙还要历劫呢，**凡胎想要不死不灭哪能那么容易？您说是么，夜大师？”
夜青尘苦笑了一下，算是默认了墨衡的说法。
墨衡紧盯着黑衣青年泛红的双目，意有所指地道：“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没有我的帮助，你要找的人永远都找不到。”
夜青尘抬目，射向墨衡的视线如鹰隼般锐利，他冷笑着比出手势：“我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墨衡靠近夜青尘，在他耳侧轻声道了两个字。
夜青尘瞬间挺直了脊背，他偏过头注视着墨衡，眼里的惊讶一闪即逝，很快他反应过来，目中露出警惕之色：“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功夫，”墨衡点着夜青尘的胸口道，“我要傀儡秘术的最终篇——移魂入体！”
夜青尘俊目倏然睁大。
巫芃见凤青鸾一副想问又硬忍住不问的模样，一时竟觉得十分可爱，对她主动解释道：“人间历代帝王都梦想拥有一支傀儡军团，千年来试图制造傀儡的匠人不计其数，但没人成功过，就连传承傀儡秘术的夜氏一族也不例外。传言说，夜氏传家的傀儡秘术最关键的一章早已失传。”她稍作联想，续道，“当初魅姬费了大把力气才把夜氏族人抓回万鹿峰，这么多年也没见到夜氏制作出一具傀儡，可见传言不假。而自夜大师出现后，万鹿峰时常送来凡人尸体，想来是要一具活傀儡研究秘术吧。”
凤青鸾听懂个大概，看来魔族一直在花心思制作傀儡，而那魔女夜鹂应该就是夜氏族人之后。
夜青尘诧异过后便对巫芃比出一连串手势，巫芃边看边道：“这位郎君既然对傀儡秘术如此了解，当应知道我夜某当初制造傀儡的初衷，也不过是想终结乱世，免得数国生灵涂炭。我亲手创立了傀儡军团，它也确实帮助我实现了终结战乱的理想。可是自从九州一统，不死的傀儡就再也不是人们心目中的守护神，而是令人畏惧的异类。而傀儡们的魂魄被强行禁锢于不朽的躯体内，永世不得超脱。后来……后来，我制作的第一具傀儡被刺杀，我才发现原来傀儡的不死之身也有弱点，而我利用这个弱点毁灭了整个傀儡军团。”
巫芃停顿了一下，最终道：“鉴于制作傀儡为凡人与傀儡自身所带去的种种痛苦纠葛，夜大师是不可能把傀儡秘术的终章告诉任何人的。”
“呵，夜大师还挺讲原则。”墨衡哼笑了一声，看上去万事好商量的样子，“我正好喜欢讲原则的人。夜青尘，我不要你的傀儡秘术，我只要你救活一个人。”
夜青尘有点意外：“救人应该找大夫，从我手里活过来的只有傀儡。”
墨衡指了指自己怀里的布袋：“管它呢，我只要她活着。”
夜青尘闻言上前，打开布袋往里看了看，只一眼，便诧然地瞪大眼睛。
墨衡垂眸，笑道：“你很意外？”
“我是很意外。”夜青尘神色凝重地比出手语，“傀儡术向来只炮制凡人，因为一个傀儡师的魂力是有限的，要想制造一具完美的傀儡躯体，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我难以想象，居然有人敢去炮制仙身……”
墨衡道：“所以说，你们夜氏的后人很有出息！”
夜青尘黑着脸：“你是想让我制造一个永生不死的神仙吗？你莫不是疯了？！”他诘问的手势有点没收住，差点挥到墨衡的脸上去，十足地显示出他认为这件事有多荒诞。
凤青鸾与巫芃齐齐看向墨衡，两人的目光震惊至极。
墨衡却镇定自若，他将偷溜出布袋的一缕青丝轻轻塞回袋口，轻笑反驳道：“你制作的凡人傀儡尚有致命的弱点，怎能说仙人傀儡就能长生不死?何况神仙从生到死要渡多少天劫？若是九天雷劫一至，钢筋铁骨也逃不掉被轰成渣，傀儡也一样啊。”
“巧舌如簧。世上不存在永远不会受伤的神仙，一旦开了这个先河，仙界岂不是乱套了？”凤青鸾忽然道，“墨衡，你究竟要干什么？”
墨衡凝望着凤青鸾冷漠的美目，没有回答，只叹息一声：“众位，天亮了。”
凤青鸾突然反应过来，连忙行至窗前推开窗子，刮了一夜的风雪早已停歇，红彤彤的朝霞唤醒了梅树上栖息的几只胖麻雀。啾啾鸟鸣声中，她探身支起窗棂，一时竟有些恍惚，似是在哪一段被遗忘的时光中，她也曾这样晨起探梅，只为了取雪煎茶……
微风将窗棂上的积雪吹拂起来，几片落在她的脸上，让她打了个激灵。
凤青鸾想，她自己可不是个喜欢喝茶的人，也不知是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她回头问巫芃道：“天已大亮，魅姬为何没有来？你们的这位护法看上去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巫芃咬了咬唇，歉然道：“上神，我不想瞒你，魅姬护法不是不想来，而是来不了……昨夜乌蒙护法收到消息，蓬莱仙岛近万名子弟在巫灵山麓集结入侵魔域外部结界，两位护法已经连夜带兵赶赴巫灵山！”
凤青鸾呆住了一瞬：“蓬莱打到魔界来了？”
巫芃点了点头：“他们要魔界交出上神您与金鹿道君。”
墨衡在旁戏谑地笑道：“看来，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呢！”
凤青鸾冷下目光，瞬间飞纵上楼，摇醒酣睡的少艾：“走了，去巫灵山！”
少艾睡眼朦胧地跟着主子下了楼，凤青鸾扛起大堂中央的寒玉棺，就要离开多宝斋。
墨衡突然拦住她道：“你急什么？他们打不起来的。”
凤青鸾狠狠剜了他一眼，冷道：“你给我让开！”
“外面的守卫怎么办？你何必以身犯险？”
“虾兵蟹将，拦得住我？”凤青鸾推开他的手，有些厌烦地道，“我要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墨衡被推开几步距离，他站在那里，没有再出声阻拦。
凤青鸾领着侍女快步冲出小楼，庭院很快被发现异状的万鹿峰弟子包围，凤青鸾对众魔如视无物，向着多宝斋的院门一往直前。
巫芃在屋内听着外面传来的打斗声，到底有些坐不住了，她刚一起身，就听墨衡对夜青尘道：“夜青尘，只要你答应我复活她，我就帮你找到杀死常乐的凶手！”
夜青尘便像一条被人捏住了七寸的蛇，蓦然不动了。
“你真的知道凶手是谁？”
墨衡笑得意味不明：“我可以告诉你，我是目睹常乐之死的唯一目击者。”他拍了拍夜青尘的肩膀，“你追凶手追了千年，到现在依然一无所获，一千年多啊，都够常乐投几十次胎了，你想一直这样漫无目的地找下去吗？”
他说完，便抱着他的布袋出了小楼。
夜青尘在原地忖度片刻，最终还是选择去追那个神秘的鬼青年。
巫芃心内暗忖：夜大师是她见过为数不多的刚正人物，向来宁折不弯，他要是说不为魅姬护法制造傀儡，哪怕魅姬要摘掉他的脑袋他也照样不做。可这样刚正的人，被墨衡三言两语轻易说动了……就如自己一样。
那只鬼，好像精确地知道他们每个人的弱点，并又狠又准地利用那些弱点在摆布着他们！
想到此处，她不禁从心底深处打了个哆嗦。待她回过神来，才发现小楼外凤青鸾与墨衡几人已不见了踪影，而万鹿峰弟子半死不活地躺了一地，她连忙施展追踪术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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