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曾刻薄地说，如今的第一剑修是个寡妇。
这话要是被今凤阁本人听见了，怕是会将此人挫骨扬灰。
“……师兄……会回来的……”今凤阁抱着酒坛子胡言乱语。
“是是是，回，怎么不回。这么大个门派都盼着呢。”掌门一边附和，一边跟他抢酒坛子。自家小师兄酒量奇差，再喝下去怕是要醉上一个月。
“门派……”今凤阁嘟囔着，突然发现盲点，“……啊……他最最讨厌门派事务了……是不是就因为这个……才不愿意回来的？”
像是想通了其中关窍，他忽然有些急切，“……那我不讨厌……我可以帮他……他是不是就会回来了？”
这个问题，掌门实在回答不了。
今凤阁委屈地抱怨，“可我已经是山门长老了，他怎么还不回来啊……”
掌门深深叹口气，不抢他酒坛子了。
若能浇一浇心中块垒，也算是慰藉吧。
三百年前仙魔大战，仙道一帮天资傲人的奇才舍生忘死用命堆出了现在的清平寰宇。当时被称为“仙道第一人”的苍渊在最后一战中以身封魔，就此消失。
这位苍渊，就是灵清山派的大师兄，也是……今凤阁的道侣。
所有人都认定苍渊在那一战中身陨。以身封魔——怎么听都像是毫无机会生还。
除了今凤阁。
而现在那位恢复记忆的憨批剑灵却带回一个震撼的消息——苍渊没死。
那他在哪儿？掌门沉声发问，紧握折扇。
剑灵捏着下巴思考半晌。
掌门：？？？
剑灵：……
“别告诉我你忘了。”掌门抹开折扇，咬着后槽牙微笑 。
剑灵不自在地蹭了蹭鼻间，心虚道，“这个……毕竟这么多年了……”
但无论如何，这也算个好消息。不过这事儿暂时还不能和今凤阁说，否则以他的性子怕是要不顾一切地去找人。
找到了还好说，要是没找到……
当年那些惨烈的消息传来，小师兄重伤未愈又添心伤，巨大打击之下竟然连着掉了三重境界。
自家这位小师兄确实是不能再受刺激了。
掌门怀揣着这么大一个忧虑，看着醉生梦死迷迷糊糊仍不忘念叨“师兄”的今凤阁，一个头两个大。
今凤阁醉眼迷离，但好歹放开了酒坛。他解下挂在腰间的剑坠捏在手里，似喜似悲，叹息一声睡了过去。
掌门见他安生了，便也径自离去，临走前也没忘了加固一下结界。
苍渊还没认识今凤阁的时候，天下还是魔修的天下，他们以家族划分势力，其中劲头最强的几家号称四大家，家族中佼佼者连挑了仙门六门十二家，接管了数十座灵山神谷和繁华城镇。
四舍五入已经占据了半壁江山。
剩下的三宗四派人人自危，虽未明说，但各家已存了玉石俱焚的念头。
深夜，观星台。
灵清派掌门面带忧色，宽袍广袖随风飘荡。
忽然，身后一阵响动。
一名衣衫不整的弟子顶着一头乱发，手脚并用地爬了上来，背后还背了一坛酒。
“师父你没事儿吧，大晚上的不睡觉还让我来给你送酒！”
这名弟子看着年龄不大，眉眼间俱是少年人活泼开朗的气质，又因为不修边幅带了三四分慵懒淡然。
他一边取下背后的酒，一边对着掌门仙风道骨的背影小声骂骂咧咧，“您可真行。观星台都敢让我爬，哪天我要是摔下去你没徒弟了我看你去哪儿哭去。”
掌门转过头，不甚在意地说，“你这不是没掉下去吗？”
然后接过酒坛，颇为愁苦地给自己灌了一口。
苍渊很清楚自己师父的德行，这样子就是真有事儿了，当下小心翼翼地提问，“师父？我们门派真的要完了吗？”
掌门一口酒差点呛死自己。
“？！小兔崽子能不能说点我爱听的！”
苍渊席地而坐，一手托腮，“本来就是嘛。六门十二家坐拥着几家繁荣城镇，现在都被魔修夺去。三门四宗一个个恨不得把门派建在山尖尖上，本来就人迹罕至，现在更是与世隔绝。大家门内弟子就这么多，真要打起来，谁人少谁先死——刚好，咱门派人是最少的。”
掌门被这一番见解雷得五迷三道的，半晌才道，“你这都什么凡夫俗子的打群架理论？”
不过……掌门目光转向天宇上黯淡的几颗星子，确实是一场大劫啊。
苍渊整理好了仪容，不嬉皮笑脸的话，还是能勉强看出一点灵清首徒的严肃。
“凡夫俗子的理论也未必没有道理。所以说，师父有开山门收徒的打算吗？”
六门之地有些仙家不愿和魔修共处，或提前跑路或英勇突围，转投至三宗四派。
苍渊说的开山门收徒，就是三宗四派对这些人的安顿之法。
“收留南归之人，自当义不容辞。至于收下他们当徒弟……那可不是什么好事。”掌门三两下干完了坛中酒，很不讲究地拿袖子擦嘴。
苍渊听他这话，眼睛都瞪大了，“不会吧！你别告诉我那些人你一个都没收？”
“就收了一个，好像叫什么……小凤凰？”掌门摇摇头，换了个话题，“说起来，我让你去办的事可办好了？”
“放心吧，你徒弟顶靠谱了。”苍渊晃悠着起来伸了个懒腰，做作地挥袖行礼，“走了。推演星盘废命得很，你小心别把自己玩儿死了。”
转身开溜时身后响起掌门师尊的一句“兔崽子”。
灵清山收徒向来都秉持着“宁缺勿滥”的原则。如今三宗四派除了灵清山，都收下了许多六门十二家弟子，门内弟子数量狂飙突进。
而灵清山却不疾不徐，看起来完全不打算收徒。
“大师兄，这是真的吗？六门十二家那么多人，听说掌门一个都没收？”早课时，有小师弟过来好奇。
苍渊晃着剑穗儿暗自腹诽这都哪儿来的谣言。不过既然师尊没提，自己也不好提前透露，于是含糊着敷衍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他悔得恨不得掐死自己。
灵清山教养徒弟的方式十分随意彪悍，早课结束后就是试剑——说得通俗一点就是大家一起打架，只能挑战排名比自己高的同门，被点到的人前三次不可拒绝。
苍渊作为稳固的灵清第一，在试剑时挑战他的人简直数不胜数。他为了图方便，每天都只会在试剑快结束时现身，对自己的师弟们进行武力碾压。
这一次也不例外。
不过，似乎出了点差错。
试剑场上，一陌生少年持剑而立，开口问道，“苍渊何在？”
灵清众人俱是一震。
你谁啊？居然还直呼师兄的名字！这是来砸场子的吧？！
二师兄握着他的宝贝扇子越众而出，风度翩翩道，“这位小兄弟，灵清试剑仅限内门弟子参与。你一未着我门派弟子服，二无长辈引荐，三还直呼我派首徒名字……”
那少年冷着一张漂亮脸蛋，剑尖一指，没什么耐性地问，“你是苍渊？”
二师兄卡了壳，“呃……我不是……”
小少年倨傲地一挑眉，“那你废什么话。”
一片哗然，众人更肯定这小少年是来砸场子的。有人怒道，“哪儿来的小屁孩！狂妄自大！”
还有人尖酸刻薄，“最近门里的生人大都是六门十二家的，这就是他们的教养？实在是让人大开眼界。”
还有人阴阳怪气，“六门十二家？丧家之犬也只敢在自己人门口吠叫吧？”
那小少年明显禁不住激，气得眼红手抖，剑尖微颤。
“废话少说，来战！”
话说至此，打一架是在所难免的了。
灵清众人纷纷撸袖子表示非常乐意教育教育这位小兄弟。
然后……
半个时辰过去，姗姗来迟的苍渊看着一片狼藉的试剑场，怀疑自己没睡醒。
狼藉正中央是一名漂亮冷傲的少年，那少年剑尖一抬，发问，“苍渊？”
苍渊格开那把寒光湛湛的仙剑，笑出一脸大师兄的宽厚包容，“小师弟，这份大礼可不能乱送啊。”
然后在小师弟攻上来时迅速闪身，凭空画符引出试剑场的防御大阵。今凤阁恰好站在阵中央，立刻被压制得动弹不得。
苍渊闲庭信步走到近前，一个巧劲儿夺了他的剑。
“介绍一下，”苍渊拎着对方的剑，揽过对方肩膀，亲昵道，“我们的小师弟——小凤凰。”
话音刚落，怀里的小凤凰炸毛，“是今凤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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