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渊醒来之后，耳边一直是那个苍老威严的声音。时有时无，神出鬼没。
那声音似乎很熟悉，但苍渊实在想不起来。而且他很没礼貌，让人根本不想搭理，于是苍渊大多数时间都充耳不闻，自顾自打坐静心——这是他的本能反应，在他意识到的时候，灵气早已在浑身经脉中运转了一周天。
这感觉实在奇妙，五感仿佛能无限延伸。他闭上眼，能看见一片郁郁葱葱的山谷；侧耳听，能听见山谷中鸟雀啁啾；细细感受，有风穿林拂水、长逝入怀。
这感觉对任何一个修道之人而言都再熟悉不过——百丈神识，金丹期修士的五感强化。
但此时的苍渊全然一张白纸，他只觉得疑惑，“这跟我所处的地方完全不同，这到底是什么……”
原先那个烦人的声音又来了。它怒斥，“停下！”
苍渊眼前一切景象消失，被那声音硬生生打断了调息。他不爽，“死老头子想干嘛？”
那声音重重地哼了一声，“愚蠢，灵智未开的孤魂野鬼，我可是你师傅。”
苍渊感觉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你可以不相信，但你难道不想知道，是谁让你变成这副非生非死的样子？”
苍渊感觉自己的耳朵不可抑制地竖起来，没办法，他这个人就是好奇心很重。
“杀了你的人，让你变成这副样子的人，你的仇人，不想知道他是谁吗？”
苍渊不再正襟端坐，垂下一条腿，单手撑头，状似随意地问，“你知道？”
“是今凤阁。现如今的第一剑修。你也曾是剑修，他忌惮你，于是让你变成现在这样永远不能与他相争。”
这是这个声音第不知道多少次提到今凤阁。
在它口中，此人阴险狡诈心狠手辣，是个不折不扣的败类。
苍渊目光一凛，“若真是这样，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会找到此人。”
“……只是……”他话锋一转，“从我醒来之后，你一直对我的身份避而不谈，反而引导我记恨这位我素未谋面的修士。只怕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吧？”
那声音发怒，“混账！背信弃义的蠢货！我是你师傅！”
苍渊冷笑，“我虽不是什么天纵英才，但却一定有几分脾气，像你这种喜怒无常的人我一定不喜欢。更何况拜师？”
那声音沉寂下去，再无声息。
苍渊神识扩展开去，悄然笼罩了小半个封魔谷。眼前一片翠色，但这颜色却让他无端生出几分焦躁。
不是，不对……这应该有……
有什么呢？他不知道。
可他知道自己胸膛空落落的，好像丢了什么东西。他置身初夏的绿荫幽草中，顿生寂寥。
在那之后，那个苍老的声音每日都阴魂不散。主要内容包括但不限于骂天骂地、唾弃正道修士、劝说苍渊跟他一起修炼以及最常见的——咒骂今凤阁。
此处暗无天日又清苦孤寂，苍渊日日听着这个名字，也起了好奇，“诶老头，你天天骂那个今凤阁，他是什么人啊？”
“哼。”声音冷哼，连带着这方天地都起了一阵阴风，“一个凭借阴损手段爬到修真界第一的奸诈小人。”
苍渊一边打坐一边嘴没停，“修真界第一，前几天不还说是剑道第一吗？你多大了啊记性这么差？”
那声音被他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就此沉默。
“嗯？”苍渊打坐完毕，奇道，“怎么不说话了？那我换个问法，他跟你可有什么仇怨？”
“哼。他曾受我恩惠，却恩将仇报，背后捅了我一刀……”
苍渊神识游荡，也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没有。他现在已经能感受到这片山谷草木之间的灵气流转，甚至还触碰到了一些即将化形的灵体——可能是山间草木，亦或是此地的鸟兽鱼虫。它们都很亲人，轻轻软软地飘来簇拥着他，好似清风托起一片柳叶。
苍渊心念一动，突然回忆起一些心法口诀之类的东西。
那声音突然愤怒，“修道之途本就是弱肉强食，胜者为王。今凤阁一弱质小儿居然还妄想逆天而行，简直是痴心妄想！等我恢复……只要我能恢复……”
苍渊本不想和他争辩，但“弱肉强食”四字又偏偏惹得他心头火起，于是他火力全开，“弱肉强食，胜者为王？那是灵智未开的走兽规矩，天地造化生出我们，难道就是为了让我们继续茹毛饮血？
亏你还妄想叩问天道，修道修了这么久，脑子还跟泡在水里似的，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他接着说，“你的功法，不过是一味的掠夺，大的吃掉小的，强的吞噬弱的。这根本就是有违天道。惟有清净自然，方为上上法门。”
那声音却咆哮起来，“清净自然？那不过是你们弱小时的借口，若你们真的强大到无可匹敌，哪来的狗屁自然。你们也会贪婪，也会掠夺，也会想要天下至尊的位置！”
苍渊声音却比他更大，暗挟云雷之势，“噤声——”空谷传音，杳杳不绝。
这似乎是真正的雷霆之怒。封魔谷上空雷声隐隐，乌云密布。转眼，暴雨如注，满山满谷的绿色在雨水冲刷下震颤。
而在汪洋绿意之中，一池小潭被水花溅得泛白，潭中心的一点朱红仿佛谁的心头血。苍渊被那朵并蒂莲吸引了全部的注意。
并蒂莲……花开并蒂……缘结同心……
这话他好像和谁说过？和谁呢？他和谁结的缘？又和谁约定过永结同心？
雷声轰鸣，闪电劈开视野
前尘往事突然如雨水般倾泻入脑海。
今凤阁。
苍渊与今凤阁，缘定三生，永结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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