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门被推开，带进一股走廊的凉气。李庆宣背着那个洗得有点发白的书包进来了。他个子不算高，人挺瘦，穿着规规矩矩的校服，拉链拉到最顶头，遮住小半截脖子。脸是那种冷白皮，看着有点没血色。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面的眼睛低垂着，谁也没看。
李庆宣径直走到自己靠窗的老位置。前排的陈明，一个戴着厚瓶底眼镜的小个子，立马扭过头，脸上堆满八卦：“宣……”
“闭嘴。” 李庆宣眼皮都没撩，冷冰冰两个字砸过去，像两块冰坨子。他“啪”地把物理书拍桌上，翻得哗哗响，劲儿大得纸都快扯破了。耳朵尖那点不自然的红，在冷白皮肤的衬托下，特别扎眼。
陈明脖子一缩，赶紧转回去了，嘴里嘀咕：“行行行，惹不起李大学霸……”
门口的光线猛地一暗。周哲来了。
他个儿高，肩宽腿长，校服外套就那么敞着，露出里面洗得有点松垮的纯黑T恤。头发有点乱，像是刚睡醒用手随便扒拉了几下，额前几缕还湿漉漉地贴着皮肤。他没背包，书包带子就那么松松垮垮地挂在一侧肩膀上。脸上带着点没睡醒的懒散，但那双眼睛——眼型是好看的桃花眼，睫毛长得能扫死人——一进教室就跟装了GPS似的，“嗖”一下，精准地钉在了窗边那个白净瘦削的身影上。
教室里没什么人，加起来总共不超过五人。
周哲跟没看见这气氛似的，插着兜，迈开长腿。他没回自己后排靠垃圾桶的“宝座”，而是直接朝李庆宣那方向走。鞋底踩在水泥地上，“嗒、嗒、嗒”，一下一下，敲得人心慌。
李庆宣后槽牙咬得死紧，假装全神贯注盯着书，手里的笔悬在纸上，半天落不下去一个字。他能感觉到那道目光，跟探照灯加温枪似的，在他脸上、脖子上来回扫射，烧得他后背僵直，手心冒汗。
阴影罩下来。周哲停在他桌边了。他稍微弯了点腰，视线越过李庆宣的肩膀，落在他摊开的习题集上——那儿有个被笔尖硬生生戳出来的小洞。周哲嘴角一咧，笑了，露出两颗有点尖的虎牙。
“李宣宣啊，” 他开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低哑，还有点黏糊糊的劲儿，偏偏每个字都贼清楚，“周末那枇杷，味儿挺冲吧？糊我一脸。”
轰——！李庆宣脑子里像炸了个炮仗！那黏糊糊、甜腻腻、丢人现眼的画面全涌上来了！火气“噌”地顶到天灵盖！他猛地抬头，眼神跟冰锥子似的，狠狠扎向周哲那张带着痞笑的脸：“滚！” 声音不高，但冷得掉冰碴子，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敢这么跟周哲说话的，李庆宣是蝎子拉屎——独一份。
周哲脸上的笑淡了点，那双桃花眼眯了眯，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不爽，但眨眼就没了。他也不生气，就那么盯着李庆宣看，看他气得眼尾发红，看他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看得特别仔细，好像李庆宣生气是啥百年难遇的西洋景儿。
看了几秒，周哲动了。他伸出两根手指——指关节挺明显，手背上还有道不明显的旧疤——在李庆宣冻死人的注视下，特自然地捏起了他桌角放的一支新铅笔。那笔尖削得贼尖，闪着寒光。
“啧，笔头都让你戳废了。” 周哲像是自言自语，语气还挺惋惜。然后，在所有人眼珠子快瞪出来的注视下，他慢悠悠地从自己工装裤兜里摸出来……一把折叠小刀！
“卧槽！哲哥！” 陈明吓得一激灵。
周哲眼皮都没抬，“啪嗒”一声弹开刀刃，那锋利的寒光看得旁边几个女生倒吸凉气。他捏着李庆宣的铅笔，对着刀刃，“唰唰”几下，动作又快又稳，木屑簌簌往下掉。
操？搞这么大阵仗就为了削个破铅笔？（所有人内心os）
李庆宣全身绷得像块钢板，死死盯着周哲拿刀的手，那眼神里的警惕和厌恶，浓得化不开。桌下的手，指甲都快掐进肉里了。
笔削好了，尖得能当凶器。周哲对着光看了看，挺满意。接着，在掉了一地下巴的寂静中，他弯腰，把那支刚削好的、闪着寒光的铅笔，轻轻放回了李庆宣摊开的习题集上，紧挨着原来那支秃笔。
做完这事儿，周哲直起身，压根不瞧李庆宣那张黑得能刮下二两锅底灰的脸，也不管周围人啥表情。他就像刚帮同桌捡了块橡皮那么理所当然，对着李庆宣的方向说了句：“下回轻点戳，纸都让你捅穿了。” 语气平淡。
说完，双手往裤兜一插，晃着膀子，没事人一样走回自己后排的座位，一屁股坐下，还特夸张地打了个大哈欠，脑袋往胳膊上一趴，好像准备补觉。
李庆宣死死瞪着习题集旁边那支“周哲牌”铅笔，胸口气得一起一伏。那笔像个烧红的烙铁，烫眼！他猛地一挥手，“啪嗒”一声，把铅笔狠狠扫到地上！滚出去老远。
教室里静得可怕。所有人都偷瞄着后排那个趴着“睡觉”的煞神，又偷瞄窗边那个浑身嗖嗖冒冷气的冰山。空气跟冻住了似的。
大课间铃响，不用下去做操。教室里稍微活泛了点，上厕所的，聊天的。
李庆宣没动。他坐在位置上，对着上午发下来的数学卷子，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圈圈。阳光透过窗户照着他冷白的侧脸和黑框眼镜，看着挺平静，可那绷紧的下颌线出卖了他。他在压着火，想把脑子里那个烦人精强行格式化。
一片阴影又罩下来。
周哲回来了，手里就一瓶冰镇的矿泉水。他拉开李庆宣前面的椅子，反着跨坐上去，胳膊搭着椅背，下巴搁胳膊上，眼睛一眨不眨，跟看什么稀罕物似的盯着李庆宣看。
李庆宣手里的笔“唰”一下在卷子上划出老长一道口子。他头也不抬，声音硬邦邦：“让开。”
周哲当耳旁风，反而从裤兜里掏出个银色小铁盒，“咔哒”打开。一股清凉的薄荷味儿立刻飘出来。他捻起一颗圆圆的小白薄荷糖，直接递到李庆宣紧抿的嘴唇边，手指头都快蹭到他嘴了。
“张嘴。” 周哲的声音带着点命令，又有点哄小孩的意思。
李庆宣猛地往后一仰，像是躲什么脏东西，眼神里的厌恶毫不掩饰：“拿走！说了不吃！” 声音不大，但斩钉截铁。
周哲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了，眼神沉了沉。他盯着李庆宣那副拒人千里的样子看了两秒，突然自己把那颗糖扔进嘴里，“嘎嘣”一声咬得粉碎。清凉的薄荷味儿瞬间更浓，冲得他眯了下眼。
“行，不吃拉倒。” 周哲的声音有点冷，带着被拒绝的烦躁。他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就在这时，教室后门“哐当”一声被撞开。体委赵强捂着肚子，脸色煞白，满头大汗地冲进来，直奔后排角落的垃圾桶，“哇”地一声就吐了。一股酸臭味儿瞬间弥漫开。
“我日！赵强你他妈吃了啥玩意儿吐这儿？！” 跟赵强关系还行的王浩捏着鼻子骂了一句，但也只是骂，没人敢上前。
周哲正烦着，被这动静和味儿一冲，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他几步走过去，看着扶着垃圾桶吐得昏天暗地的赵强，还有地上那摊黄绿交加的玩意儿，脸色难看得吓人。
“哲…哲哥…我难受……” 赵强虚弱地抬头。
周哲没听他废话，直接抬脚，照着他撅着的屁股就是狠狠一下踹过去！
“哎哟卧槽！” 赵强被踹得往前一扑，差点一头栽进自己吐的“杰作”里。
“要吐滚外面吐去！熏死人了！眼瞎看不见垃圾桶在这儿？！” 周哲的声音又冷又狠，带着一股子戾气，跟刚才对李庆宣那副死皮赖脸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他嫌恶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污秽，“赶紧弄干净！看着就他妈恶心！”
赵强吓得一哆嗦，忍着恶心和屁股疼，连声说：“是是是，哲哥我马上弄！” 手忙脚乱地找拖把去了。
周围几个男生大气不敢出。这才是他们熟悉的哲哥，脾气爆，一点就炸，能动手绝不动嘴，管你是谁。
周哲踹完人，那股邪火似乎还没下去。他冷着脸，目光扫了一圈，看到李庆宣脚边不远，滚着个不知道谁扔过来的破篮球。他走过去，弯腰，一把抓起那个沾了灰的篮球。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周哲拿着球，又走回了李庆宣桌边。
他把那个脏兮兮的篮球，轻轻放在了李庆宣的脚边，正好挨着桌腿。动作算不上多温柔，但绝对没有刚才踹赵强那股狠劲儿。
“球掉了。” 周哲对着依旧低头看卷子的李庆宣说了一句，声音不高，没啥情绪。说完，他看也没看李庆宣的反应，拧开手里的冰水，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水珠顺着他线条分明的下巴流下来，滚过喉结。他抬手随意地抹了下嘴，转身又回自己座位趴着了，好像刚才踹人放球都是幻觉。
李庆宣的笔尖顿住了。他能感觉到脚边那个篮球的存在感，硬邦邦，脏兮兮。刚才周哲对赵强那凶神恶煞的样儿，和对自己这……这莫名其妙的举动，反差大得刺眼。那股烦躁感非但没下去，反而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周哲越是这样“区别对待”，他越觉得浑身不自在，越想躲得远远的。他盯着卷子上复杂的几何图，那些线条在他眼前乱成了一团麻。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老班进来宣布明天物理随堂测验。教室里顿时一片哀鸿遍野。
李庆宣收拾书包的动作一丝不苟，把物理笔记本仔细地放进书包夹层。他能感觉到后背那道目光，像带着温度，牢牢地钉在他身上，让他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下课铃像是救命符。李庆宣“腾”地站起来，背上书包就要走。动作快得像一阵风，只想立刻、马上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空间，逃离那个越界狂魔。
17班学生陆陆续续离开了教室，他也快步走到教室门口。
“走那么急？” 那熟悉的、带着点痞气的声音，像根针一样扎进他耳朵里！
李庆宣脚步猛地一顿，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一股混杂着怒火和无力感的邪火直冲头顶！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去，没回头，反而把脚步迈得更快，几乎要跑起来冲出去。
周哲几步就追了上来，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跟着。走廊里人不少，但周哲的存在感太强。
“喂，李庆宣。” 周哲的声音在他斜后方响起，他刻意加重了那三个字，语气听起来有点刻意，还有点赌气似的，“物理笔记借我瞅瞅？明天要命了。” 他眼神瞟着李庆宣的后脑勺，像是在等他的反应。
李庆宣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声音冷硬：“不借。” 他现在只想消失。
“啧，真够小气的。” 周哲也不恼，反而快走两步，跟他并肩了。他侧过头，呼吸几乎喷到李庆宣的耳朵，带着点残余的薄荷糖味儿，“那我问你道题总行吧？就上午那道，你戳破……”
“不会！” 李庆宣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明显的怒意和抗拒，脚步更快，几乎要跑起来。周哲的靠近和气息让他头皮发炸，浑身僵硬。
“操！李庆宣！” 周哲被他这油盐不进的态度彻底点着了，一把抓住他书包带子，力道不小，硬生生把他拽停在教室门口！
李庆宣被迫转身，胸膛因为疾走和怒气剧烈起伏。他怒视着周哲，镜片后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针：“放手！”
周哲没放，反而抓得更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盯着李庆宣因为生气而泛红的眼尾和紧抿得毫无血色的嘴唇，走廊的光线映出他眼底翻腾的烦躁和被反复推开的不甘。
“你到底在躲什么？” 周哲的声音压低了，不再是吊儿郎当，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执拗，“我就这么招你烦？连个名儿都不让叫顺溜了？！” 他指的是自己改口叫全名还被冷待的憋屈。
李庆宣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那双专注盯着自己、带着强烈侵略性和困惑的桃花眼，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又酸又胀，还涌上一股灭顶的恐慌。这恐慌来自于周哲眼中毫不掩饰的“盯上你了”，来自于自己身体不受控制的反应，更来自于一种模糊的、他拼命想按下去的预感。
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甩开周哲的手！力气大得让周哲都往后踉跄了一步，差点撞到门框！
“对！烦！” 李庆宣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离我远点！周哲！别再来烦我！也别叫我名字！” 最后那句“别叫我名字”几乎是失控地喊出来的，带着一种绝望的划清界限。
吼完，他像是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失态吓到，也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猛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冲进了走廊里涌动的人潮，瘦削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拐角。只有那对在黑框眼镜上方、红得滴血的耳朵，无声地暴露着主人冰冷的言语下，那颗狂跳不止、乱成一团的心。
周哲站在原地，手还保持着被甩开的姿势，书包带子粗糙的摩擦感火辣辣的。他看着李庆宣消失的方向，走廊的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半明一半暗，翻涌着被彻底拒绝的冰冷和一股被彻底激起的、近乎偏执的狠劲儿。他舔了舔后槽牙，舌尖尝到一点铁锈味。
“烦？名儿都不让叫？” 他低声重复着，嘴角扯出一个又冷又戾的弧度，带着点受伤，更带着一股“你越这样老子越要”的混劲儿，“行，李庆宣。你给老子等着。”
他双手狠狠插回裤兜，肩膀绷着，带着一身低气压，也迈开步子，晃进了放学的人流里。那眼神，像锁定猎物的狼，死死盯着李庆宣消失的拐角。这教室里的冰火交锋，显然没完。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