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脚进了贺延办公室，后脚陈保元就跑进来说马上开饭。
他跑得气喘吁吁：“贺哥，隔壁那个右脑怪物居然也在同一桌……咱们谦虚点，微微避其锋芒啊，别被扎着！”
右脑怪物，真名叫李相和。
他右脑图像记忆极强，且极其擅长视觉编码。
在抽象图形项目和有关视觉编码的小型个性项目上，他都取得过世界级的荣誉。
贺延瞥了他一眼：“避什么锋芒？”
“也没什么锋芒，就是右脑怪物趁你休假期间吧，一直在刷抽象图形的记录，还扬言说你要是去闯关，连成绩都没有记录……估计是受了你另外两个项目的刺激，高强度备着战呢。”
贺延淡淡地“嗯”一声：“我知道了。”
“哦另外我刚说了小宸来的事，那帮会员们偏说要见识见识小宸的记忆水平，典型的爱给新人拂面。”陈保元忧心地看了眼薛宸：“要不转去学员那一桌，学员的心气儿没这帮人的高。”
薛宸顿了一下，看向贺延：“我跟着他。”
陈保元呛咳着：“……行吧，也行。”
-
聚会房间有一个大桌一个小桌——分别坐大人和小孩的。
但今天没有小孩，所以不能喝酒的去了小桌。
贺延陪薛宸坐在了小桌。
“哟，贺大冠军今天坐小孩儿桌呢？”
贺延抬了下眼，见是之前比过赛的队友，笑了下：“嗯。”
“你可是喝趴过我们大伙儿的人，我还说今天大家喝得尽兴呢你这还跑果汁桌来坐着……这来了个新人啊？”男人一手握着啤酒瓶，说话时翘起食指指了下薛宸。
“朋友，”贺延笑着，“我陪他一会儿。”
“啧啧啧，”男人也跟着笑，“认识一下呗，我叫刘琛，去年参加了《BRAIN MAX》，虽然没坚持到最后，但也算有效出镜。”
薛宸朝他轻轻颔首：“薛宸。”
刘琛笑着摆了下手：“那我先去那桌，有需要叫我啊贺哥。”
贺延跟着摆手：“喝你的吧。”
鸳鸯锅汤底正煮着，呼出来的热气让对坐的人仿佛隔了一条银河。
小桌是标准的八人桌，两两一条小长沙发。
“明年有个亚洲区的赛事，还挺有逼格的，记忆强手就蒙古那哥们听说也在备战，强度应该也不低，准不准备报个名？”
“亚洲赛事啊，还是算了，生卷。”
“去你的欧美比吧，那群人贼有个性，上次不知道哪国的哥们，见面捧着老子的脸就亲，哎哟我操，真是造啊。”
“哈哈哈哈哈……”
正聊得欢呢，就听不知道哪个谁掺了一句：
“哎贺哥，今年……哦不已经是去年的事了，世界冠军得起来是不是爽爆了！”
贺延从仙雾缭绕里抬了下头，笑容清浅：“是啊。”
“什么感觉，什么感觉？说出来让我们也体验体验呗？”
贺延筷子一挥：“自己得去。”
“哈哈哈哈……这是我们不想得吗？那是记不住啊！”
“贺哥的经验怕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听的，李哥跟我们分享分享呗！”
李相和坐的座位正好靠墙，纵观全场的好位置。
他偶尔看看果汁桌，偶尔再看看贺延，被cue到时说，“我哪有什么经验，分享什么？和世界冠军失之交臂的经验吗？”
刘琛捧场：“……那也挺牛的。”
“牛个屁，”李相和猛地灌下一口酒，喝得太急被呛到，他咳了几声才站起来说：“还是巴着你们贺哥说吧！”
贺延听得有些无奈。
他和李相和挺有缘分的，早几年前同一时间加入的俱乐部，跟的同一个记忆教练，甚至连前六场比赛都一直是队友。
只是随着时间渐长，人脑本身机能的参差便显出来了。
他比起李相和的单脑强势，能力更综合也更出挑。
第七场比赛比到赛尾，
他毫不费力地淘汰了李相和——之后不论大小型比赛，李相和貌似都没再赢过他。
关系就在数不清多少次的输赢里变质了。
变质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们处在同一空间时，视线都不会相交；
一旦退出彼此的视野，李相和便开始刷记录。
每回贺延都听到类似于——“啊，右脑怪物又把平均分提了多少”的消息。
他只能哭笑不得地扶额叹息。
“别聊我了，”贺延举起橙汁杯往旁边酒桌敬了一下：“等会给你们聊自卑了我多不好意思。”
“好咧贺哥！”
“恭喜贺哥喜夺冠军，今年也要拿奖拿牌拿冠军拿到手软！”
“贺哥不愧是贺哥，张口就是一个狂！”
“喝一个！”
……
话题渐渐转向：“啊呀你居然有女朋友了”“哦哟你这年纪还不打算相亲嘞”“看上哪家姑娘儿子了姐给你说媒去”……
薛宸一手筷子一手勺子，正专心戳着碗里的排骨汤——贺延帮他单独点的一份。
排骨炖得烂，肉全脱在了汤里。
用勺子咬起肉，和着些汤一并塞进嘴里，而后咬着勺子抿了下上头的汤渍。
他耳朵闲着。
便抽空听着本桌和隔壁桌的交谈。
然后就在乱七八糟毫无顺序的聊天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贺哥你这位朋友也是记忆运动员？”
“薛宸……还没打过比赛吧？我印象里没这个名字啊。”
“擅长什么啊？不会也是个全能型高手吧？”
薛宸抬了下头，火锅汹涌着的热气拂在饭桌正中央，说实话对面坐着的是人是鬼都看不真切。
他舌尖舔舐过嘴角的汤渍，不知道第几次重申：“我不是记忆选手。”
“……可我们是记忆俱乐部啊。”
贺延笑了笑，好一会儿才出声：“就当是：高手在民间。”
“哦那确实是，就跟下象棋一个道理，国际棋手都不一定能下过小区门口的老大爷军团们。”
“明白了，所以贺哥休假的时候遇到高手，想拉来我们俱乐部是不是？”
贺延挑着问题回答，笑意漾进嘴边的橙汁里：“是。”
闻声薛宸抬了下头，徐徐地：“？”
贺延在桌下，食指轻轻地点了下他的手背，并没有作出解释。
-
火锅结束时已经十点出头，在寒冬里算是个有些危险的时间点了。
吃饱喝足，薛宸窝在贺延休息间的小沙发上玩手机。
贺延还在外头和人说话。
跟粉丝见面会似的，握个手笑个脸还签个名的。
【也挺好】你到家了没？
【在画画】没有。
【也挺好】？？？？？？
【也挺好】求你早点回家，大晚上的很容易出事的好吗？要是你有个好歹，我导会把我骂成筛子的！！请救一条凌晨三点还在补论文的孩子的命吧薛宸薛大哥！！
薛宸扑哧笑了一声。
就见贺延正巧从门外走进来，愣了一下，才说：“这么开心呢？”
薛宸想也没想把手机屏幕朝向了他。
贺延看完笑着眯了眯眼：“我送你回家？”
薛宸顿了一下，“好。”
到地下停车场时，贺延拉开副驾驶车门，“先进去。”
“嗯。”薛宸从他抬起的胳膊下钻了进去，早有寻看后把安全带拉上了。
启动时，车内响着一段α波纯音乐。
“你想换其他的自己点一下，”贺延看了眼屏幕，笑着说：“陈保元上次坐车的时候说，他听着这音乐跟要进化似的，听得他像回到了高考，恨不得跳到前排把音乐掐了。”
薛宸偏了一下头，“不用，挺舒服的。”
“嗯，”贺延说，“路程有点远，困了就睡，到了我叫你。”
薛宸点头。
其实路程并不远。
正常行驶也就十来分钟，但贺延绕了段路，导航时间硬生生给拉成了“预计三十七分钟到达目的地”。
薛宸没有睡觉，他并不困，反倒大脑皮层还有些兴奋因子在跳跃。
他脑袋歪着靠在车窗上，静静地注视着贺延的侧脸。
目光微微下落，落在他被黑色毛衣束紧的腰身、再落至他休闲的米色裤子上。
视线乱飘乱绕，最终停在了他握方向盘的手上。
衣袖被挽到小臂的位置，左手手腕处环着块金属表，他打方向盘的时候，手臂内侧隐有凸起，肌肉线条赏心悦目。
纯音乐声音不大，舒缓地流入夜色里。
薛宸听见了自己的声音：“贺延。”
贺延正绷紧神经目视前方，闻声愣了一下才应道：“嗯？”
薛宸问说：“他们为什么叫你贺哥啊？”
贺延手指往方向盘上打着，前方路口在行车辆寥寥无几，路灯照着公路，前方的路况模糊中带着真切，他嘴角勾了一下：“什么为什么？”
“有几个记忆选手比你看着年纪更大，有些都有白头发了，还有你的助理也是。”薛宸说。
眼尾的皱纹是岁月的手笔，骗不了人。
他接着说：“为什么叫你哥啊？”
贺延眉眼浸染着浓烈的笑意，笑得肩头有些轻抖，他说：“称呼而已，过个普通人情。觉得对方厉害、叫哥比较顺口、自己年龄小些、顺着别人的称呼喊了……都有可能。”
他顿了下：“你也可以这么喊。”
薛宸微愣。
他嘴唇动了一下，喊道：“……贺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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