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相贴,一个温热一个冰凉,却贴合得紧密无间,仿佛天生就该由她牵着她。墨染在心底默默幻想,就这片刻,假装眼前的人属于自己吧。她一步一步,带着路沉慕走向那象征着喜庆,却让她满心悲戚的礼堂。
于汉卿所饰演的复株累单于身姿挺拔,静静伫立在礼堂正中央,他直直盯着缓缓走来的路沉慕,目光里的热意早已突破了表演的范畴。
墨染牵着路沉慕一步步走向礼堂,掌心的热度灼烫着她的身心,尽管心里清楚这仅仅是一场戏,可蚀骨的痛却汹涌而来,心像是被人狠狠掰碎,又被残忍地践踏在脚底,最后被丢进滚烫的油锅,发出“滋啦” 声响,痛意蔓延至全身每一个角落。
于汉卿早已迫不及待地伸出手,那只手在空中微微颤抖,透着急切与紧张。墨染却不敢去看,她用尽全身力气,才忍住想要紧紧抓住手里的人,然后不顾一切逃离此地的冲动。她抬起手,指尖轻触到路沉慕的手心,小心翼翼地托起,放在了于汉卿的手中。脸上依然保持着盈盈笑意,身体却微不可察地颤抖,极力忍耐住翻涌的痛意。
然后,她缓缓退入人群,脸上的笑意还未消散,身体却如坠冰窖,浑身冰冷。脚下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几乎站立不稳。她的目光锁在前方,看着放在心底的那个人,在这虚假搭建的场景里,与他人一同拜天地、拜高堂。他们并肩而立,举手投足间尽是 “举案齐眉”,这看似美好的画面,此刻却如同一把利刃,深深刺进她的胸膛,夺走了她的呼吸。可这一切却又真实地可怕,现实里,路沉慕也在离她越来越远,就跟现在眼里的场景一样。
“送入洞房!” 司礼官那高亢嘹亮的嗓音陡然响起,划破空气。镜头聚焦在新人身上,光芒将他们包裹,宛如童话中的主角。墨染再也支撑不住,往后踉跄退了一步。慌乱地避开人群,拼命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身后的喧闹声、欢笑声渐渐远去,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断裂,压抑已久的哭泣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她躲在角落,双手死死捂住嘴巴,试图堵住破碎的哭声,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嘴唇被牙齿咬破,铁锈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混合着咸涩的泪水,一路蜿蜒进心底。
毛助理找到墨染时,她正蜷缩在一个昏暗的墙角,双肩紧拢地蹲在地上,身躯因压抑着哭泣而颤抖,一声声啜泣揪着人心,让赶到的毛助理眼眶瞬间泛红。她缓缓在墨染身边蹲下,伸出手,温柔地在她背上一下一下地轻抚,试图传递些许温暖与安慰。许久,墨染才缓缓抬起头,她泪眼婆娑,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轻声问道:“毛毛姐,刚刚那场戏......过了吗?还......还要再拍吗?”
毛助理心中一酸,抬手为她整理被泪水黏在脸颊上的发丝,眼中满是疼惜,点了点头,说道:“过了,拍得特别好,一次就过了。”
墨染听后,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意。她蹲得太久,双腿早已麻木,站起身时一阵眩晕和脚软袭来。毛助理赶忙扶住她,将她带回了更衣室。好在今天的戏份已经结束,墨染实在无力再在片场多停留一秒,便任由毛助理把她送回了酒店。
路沉慕这边,也好不容易结束了这场漫长又疲惫的拍摄,她如释重负地脱下层层叠叠、华丽却沉重无比的婚袍,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瘫倒在更衣室的沙发上。一整天顶着几十斤重的衣服,从清晨站到日暮,此时她只觉浑身的骨头都在叫嚣着酸痛。
她揉着发胀的后脖颈,试图缓解一些疲惫,脑子不由地开始回放刚刚在片场的场景。她不断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在刚刚礼官高唱“送入洞房”的时候,她瞥见人群里的墨染,平日里总是波光潋滟的眼眸,却好像泛红得厉害。她只来得及匆匆一瞥,那双眼睛却深深的留在她的脑海里,眸深如海,表面看似平静无波,可她却分明看到了平静之下的暗潮涌动,眼尾的那一抹红,带着能灼伤人心的温度,烫地她的心也跟着隐隐作痛起来。只是当时,镜头正对着她,根本容不得她半分分心,等到结束拍摄再次回头去找时,人群里早已没了墨染的踪影。
之后的一整天,路沉慕做什么都魂不守舍的,她在片场来来去去,眼睛总是不自觉地搜寻,可墨染就像是蒸发了一般,再没出现过。这让她的心头愈发惴惴不安,像是有只小猫在不停地挠着,挠得她心烦意乱。
“何杰,” 路沉慕到底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你今天有看见墨染吗?”
正在一旁收拾东西的何杰,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他皱眉认真思索了好一阵,才回道:“早上拍婚礼那场戏的时候,我看见墨小姐了,不过她应该拍完没多久就跟毛助理回去了,我去给你接水那阵,刚好看到她俩上车。” 说着,他偷偷抬眼觑了觑路沉慕的表情,见她神色无异,才又接着小声补充道:“我看见墨小姐像是哭过,眼睛红红的......” 说完,他的目光紧紧黏在路沉慕脸上,凭借着这些年跟在路沉慕身边练就的敏锐直觉,他敢笃定,老板对墨小姐,绝对不一般。果不其然,他看见路沉慕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崩坏,何杰心底暗自得意,悄悄为自己的 “火眼金睛” 竖起了大拇指。
路沉慕晃神,原来自己没有看错,她真的哭了。意识到这点以后,路沉慕感觉心底像是被一块大石头重重压住,闷得难受。可是为什么呢?墨染为什么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知道她为什么哭吗?” 路沉慕敛去脸上的神色,装作随意地问道。
“不知道。” 何杰老老实实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又想着要做个老板的贴心小棉袄,于是又试探着问,“要不,我去问问?”
“不用。” 几乎是脱口而出,路沉慕拒绝得干脆。但她内心里又忍不住怕她真被人欺负了,于是又补上一句,“不必特意去问,如果不小心听到什么,记得告诉我。”
“好嘞。” 何杰憋着笑应了一声,老板这别扭的性子,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只可惜,世间的事哪能都那么凑巧,关于这件事何杰往后并没有再听到任何只言片语。关于她哭泣的原因,就如同被盛夏炽热骄阳蒸腾殆尽的雨滴,彻底消散在这烈烈炎日与温热夏风中,没留下丝毫痕迹。唯有偶尔在路沉慕心头闪过的、关于墨染落泪的画面,像一道无法抹去的斑驳印记,时不时叨扰着她,让她在喧嚣忙碌中,一次次陷入无端的怅惘。
两人的关系一直就像这样保持着礼貌的社交距离,像一杯温吞水,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盛夏已过,天气渐渐转凉,一个多月后,剧组即将转场沙漠。
离开影视城的前一天,路沉慕正独自站在房间的阳台边抽烟,夕阳西下,橙光落在她的身上,她的身姿高挑挺拔,却孤独而寂寥,宛如一棵遗世独立的树。她素白纤细的手指此时正夹着一支香烟,她微微仰头,一缕缕洁白的烟雾悠悠飘散而出,清冷五官在朦胧的烟雾中若隐若现,看不真切。
何杰推门而入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孤寂的画面,他不由有些心疼。他太了解自家老板了,以往的路沉慕虽然外表冷冰,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那层冰冷之下藏着的是暖融融的温柔。然而这段时间,何杰只觉得那点温度好似春日残雪,正一点点地消融殆尽。他放轻脚步,仿佛生怕惊扰到她,小声开口问道:“沉慕姐,王导刚刚招呼了,说晚上大家伙儿一起聚个餐,热闹热闹,明天再转战大沙漠。您看,这聚餐您想去不?要是您累了,不想去,我就跟王导说您身体有些不舒服,帮您推了。”
路沉慕最近的心情一直很糟糕,像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她自己都弄不明白究竟在烦躁些什么。明明当初是她铁了心要和墨染保持距离,刻意疏远,可每当看到墨染望向她的眼神,因为自己一次次的拒绝和逃避,而渐渐褪去热忱,变得冷淡疏离,她的心就没来由地烦闷。
她深吸一口手中的女士香烟,随后缓缓吐出最后一个烟圈,烟圈悠悠晃晃地飘散在空中,就像她此刻纷乱的思绪。接着,她又用力地深吸一口这西北独有的干燥空气,像是要把所有的烦闷都一并吸入肺腑,再狠狠吐出。抬手,利落地摁灭烟蒂,再转身时,她的神色已恢复了平日的淡然。她轻声回答:“没事,去吧,王导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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