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沉慕从桌面上的调料罐里装出来一小碟辣子推到墨染面前，推荐到：“尝尝这个，我觉得这是这家店里最好吃的东西了。”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不过，要是太辣也别勉强，沾一些尝一口就行。”
墨染点点头，正要抬手去拿筷子，却不小心被桌沿的木刺划破手背。“嘶——”她轻呼一声，伤口虽然很浅，但却隐隐渗出了一点血痕。路沉慕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她立即从包里拿出创可贴，撕开包装，拉过墨染的手，说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没等墨染说话，那边满脸皱纹的摊主老汉却突然重重地剁下一刀，案板发出“咚”的一声，把墨染吓得一惊。他浑浊的眼睛突然看向两人，然后死死盯着墨染的手，说道：“女娃娃夜里别出门，食血娘娘专找你们这样的漂亮姑娘。”
路沉慕听到这话，身体明显绷紧了，她立刻警觉地反问道：“老板，这是什么意思？”可是，这西北老汉却突然不再说话了，只是继续用力地剁着骨头，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墨染看到突然变得阴恻恻的摊主，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却觉得后背发凉。
墨染看路沉慕一脸严肃的样子，于是匆忙指了指巷口，说：“路老师你看，那边有皮影戏，我们待会儿去看看吗？”试图打破这诡异又紧张的气氛。
路沉慕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点了点头说道：“那我们先吃饭，老板疯言疯语的，你不用搭理他。”随后，她移了移椅子，挡住了老汉看向墨染的那道阴鸷视线。
馍先上桌了，路沉慕将烫好的碗筷推到墨染面前，说：“这里的馍要自己掰。”她边说着，边取过一块白吉馍，手指灵巧地将其掰成均匀的黄豆大小，碎馍在碗底铺成整齐的月牙形。墨染也学着她的样子掰馍，却控制不好力道，一块碎馍突然弹到路沉慕的盘子里，她慌忙伸手要去捡。
“对不起......”墨染有些尴尬，却看见路沉慕不动声色地将那块碎馍放进了自己的碗里。“没关系。”她毫不在意地说，但睫毛却轻轻颤了颤。
伙计此时端来滚烫的羊肉汤，路沉慕立即伸手挡在墨染面前：“小心蒸汽，很烫。”她伸手接过托盘里的粗瓷大碗，手腕一转，乳白的汤汁浇在碎馍上，腾起带着茴香味的雾气，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视线。
墨染正要用勺子搅拌，路沉慕却突然按住了墨染的手，说道：“等会儿，先别搅，等三十秒让馍吸饱汤汁。”当两个人都意识到这个突如其来的触碰时，两人都有些发愣，路沉慕率先反应过来收回手，略微不自然地低头搅动自己的那碗。墨染也脸颊微烫，她低头小口啜饮着汤，眼神偷瞄着路沉慕的反应。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安静，直到巷子另一头突然传来皮影戏开场的锣鼓。
路沉慕抬头看到那边开始慢慢聚拢起人群，转头问墨染：“那我们现在也过去看看？”
墨染点点头，放下吃的差不多的碗筷，跟着路沉慕一起站了起来。
两人在窄巷里一前一后地往巷口的戏台走去，路沉慕始终保持着能让墨染随时抓住自己的距离。此时，戏台上已经开始远远传来咿咿呀呀的吟唱。
等到两人走到的时候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很多人，于是她们只是站在人群外围远远看着。戏台上左边立着一个大木牌，上面写着《吊魂记》，白布上正映着个穿旗袍的女人剪影，水蛇腰一扭便甩出三尺白绫。周围的人群越来越拥挤，附近的游客都被戏台吸引涌了过来，路沉慕伸出手臂虚环在墨染身后，小心地确保她不会被人群推搡。
虽然是小戏班子，但却意外的演地出色，墨染正看得入神，忽然感觉后颈一凉，像是有人贴着她的脖子呼吸。她猛地回头却发现一个人都没有，只是远远地，在她们刚刚过来的那个暗巷深处，一个穿绛红旗袍的身影正消失在拐角处，脚上一晃而过的绣花鞋跟青石板形成的强烈色差，让墨染的心突突跳了起来。
墨染的呼吸一滞，她伸手轻轻拽了拽路沉慕垂在身侧的手：“路老师......”
路沉慕本来也正看的专注，被墨染一拽，她立即转过身来，问道：“怎么了？”
四目相对的时候，墨染突然清醒过来。路沉慕难得放松的眉眼此时近在咫尺，戏台的彩光在她眸中流转，像是盛着漫天碎星。看着路沉慕疑惑的表情，墨染觉得应该是自己又疑神疑鬼了，这次好不容易单独跟路沉慕出来玩，还是不要说这些奇怪的事情来破坏气氛了。于是，她松开手，勉强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他们演得真好。”
路沉慕点点头，回答道：“确实演的好，高手在民间。”然后，她突然脱下了外套，披在墨染肩上，边说着：“把外套披着吧，你的手很冰。”
墨染有些讶异，风衣还带着路沉慕的体温，墨染对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地连忙要脱下外套还给路沉慕，“我不冷，我......”。
路沉慕却直接打断她，说：“认真看戏。”随后，她的目光重新投向戏台，不再理会墨染。墨染手上拽着路沉慕的外套，不明白路沉慕为什么突然对她这么好，但心里却非常开心甜蜜，她悄悄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觉得此刻好幸福。
戏台上铜锣又响，戏已演到**。白布上的姨太太突然转过头来，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台下，看得墨染后背发毛，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害怕了？”路沉慕注意到了墨染的小动作，突然问到，声音里带着极浅的笑意。
墨染点头，说：“真的演的太逼真了。”路沉慕笑了笑，伸手替她将滑落到肩头的外套又拢了拢。
锣鼓声散，戏散场了。呼啦啦地人群突然开始往外散，路沉慕迅速地牵住墨染的手腕，说道：“人太多了。你要跟紧我，别走丢了。”
墨染低头看着路沉慕的手此刻正松松地圈着她的手腕，她的皮肤能清晰地感受到路沉慕指尖的温度，微微凉，却让她手腕发烫。路沉慕走在她前面半步，柔软的针织衫下摆偶尔擦过她的手背，有一种莫名的亲昵。
墨染有些恍惚，周围人声嘈杂，小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嬉闹声、皮影戏散场后的议论声交织在一起，但墨染却觉得所有的声音都在此时变得遥远。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路沉慕的背影，和那只牵着自己的手。路沉慕的腕骨很漂亮，在路灯下泛着冷白的色泽，墨染甚至能看清她手腕内侧若隐若现的青色血管。
她忽然不合时宜地想，如果路沉慕再用力一点，自己的手腕上会不会留下她的指痕？
这个奇怪的念头让墨染耳根发烫，她无意识地动了动手指，却不是想挣脱。路沉慕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安，拇指在她腕内侧轻轻摩挲了一下，很轻，却让墨染的心跳漏了一拍又一拍。
“小心台阶。”路沉慕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提醒着，墨染听到后，也下意识地跟着她的脚步放慢了速度。
就在这恍惚的瞬间，墨染的余光却瞥见戏台后的老槐树下，那个穿旗袍的女人正静静站着，湿漉漉的发梢滴着水，在青石板上洇开深色的痕迹。水滴落下的声音明明该被淹没在嘈杂的人声中，墨染却觉得那“滴答”声清晰得像是直接敲在她的耳膜上。
墨染下意识地停下脚步，路沉慕感觉到墨染停下了，也立即回头查看。她看到墨染正盯着戏台方向，于是她的目光也顺着墨染看的方向看过去，却只看到普通的戏台和一棵老槐树，以及几片落叶正打着旋儿飘落着。
她疑惑地问道：“怎么了？在看什么？”
路沉慕声音让墨染回过神来，可是当墨染再仔细去看时，槐树下早已空荡荡的，青石板上的水痕不知何时也已经消失不见。她奇怪地皱了皱眉，觉得是不是自己又看花眼了。于是她对着路沉慕摇摇头说：“没什么，应该是我看错了。”
路沉慕表情疑惑，目光在墨染脸上停留了片刻，不明所以。然后，她突然伸手拂去墨染肩上的一片落叶，说道：“走吧，那我们回去吧。”路沉慕收回手，却将原本牵着墨染手腕的动作改成更稳妥的姿势，掌心相贴，手指轻轻交握，“跟紧我。”
墨染的心思完全被路沉慕的牵手吸引走了，她完全顾不得什么旗袍女人，只知道现在自己的心跳真的彻底乱了。她低头看着两人相牵的手，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越来越快，她脑子发蒙，就这样任由路沉慕牵着她，穿过喧嚣的人群，仿佛正在走向某个只有她们两个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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