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片场临时搭建的遮阳棚,在路沉慕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慵懒地躺在折叠椅上,修长的手指从果盘中捻起一颗青提,晶莹的水珠顺着她的指尖滑落。今天的拍摄异常顺利,提前完成的戏份让她难得有了偷闲的时光。
不远处传来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路沉慕借着墨镜的遮掩,目光越过水果盘,看见墨染正坐在三脚凳上埋头书写。那件米色针织衫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宽大的领口露出纤细的锁骨,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她时而咬住下唇思考,时而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仿佛心有灵犀般,墨染像是感应到了路沉慕的目光,突然抬起头,朝着这边望了过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墨染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在路沉慕还未来得及移开目光时,那抹惊喜就已经转变为踌躇和胆怯。
"我有这么可怕?"路沉慕突然有些气急,她伸手摘下墨镜,金属镜架在阳光下折射出一道冷光。她不悦地瞥了一眼墨染,但这个动作反而却似乎给墨染带来一丝勇气。她匆忙捡起刚刚惊慌间掉落的钢笔,手忙脚乱地擦了擦,小跑着往路沉慕这边来。
"路老师......"墨染在距离路沉慕两米处突然刹住脚步,双手将笔记本紧抱在胸前,"那个......谢谢您早上的药。"她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鼻音还未完全消退,"我吃了两次,已经好多了。"
路沉慕重新躺回椅背,墨镜在指尖慢悠悠地转着圈:"嗯。"她注意到墨染针织衫袖口沾着一点药渍,想必是喝冲剂时不小心溅到的。只是这忽如其来的道谢,却让路沉慕感到有些心虚,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掩饰着自己是因为内心的愧疚,才让助理给她送药的真实缘由。
虽然对路沉慕冷冰冰的态度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的看到路沉慕的冷淡,墨染心中还是免不了一阵失落。不过,她还是强打起精神,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勇气般翻开笔记本:"我有个关于角色的问题想请教您。"她的指尖按在密密麻麻的笔记上,"就是昭君出塞前..."
"说重点。"路沉慕打断道,墨镜已经重新架回鼻梁上。
墨染的耳尖瞬间涨红:"剧本里昭君与家人告别时哭得很伤心,但《后汉书》记载她'举止从容,坚毅果敢',这个矛盾该怎么理解?"问完立刻低下头,像个等待老师批改作业的学生。
折叠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路沉慕坐直身体,墨镜滑到鼻尖,露出她微微蹙起的眉头:"你多大?"
"二、二十一..."墨染有些不明所以地回答。
路沉慕表情略有些严肃地开口:“但是昭君此时才十六岁。她从小是家里宠爱的掌上明珠,这一去从此再也见不到父母兄嫂,宫门深深,前途未卜,甚至一步踏错死无全尸。你觉得她该是什么反应?”说着,她的语气逐渐带上严厉与责备。
墨染听到这番回答,一下子呆住了。对啊,自己怎么犯了这么大的错误。剧中人物是在不断成长变化的,现在的王昭君只是一个刚刚长大的孩子,如果用未来的视角去看待现阶段的角色,肯定会产生错误的表演状态。是她自己先入为主地以外界的标签去界定了人物,认为这样一个伟大的女性不应该有这么孱弱的一面,是自己对角色产生刻板印象了。她感到十分惭愧,老师经常说,要用心去感受角色的变化,而不是只用眼睛去看表象,而她今天就犯了只看表象的错。
墨染张了张嘴,还想再开口说点什么,可看到路沉慕那副明显不愿再被打扰的样子,她心中一叹,最终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开口说:“谢谢路老师指教,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了。”说完她合上笔记本,仓皇逃离。
毛助理一路跟在墨染身后从路沉慕的休息区回来,看着自家小姐跌坐在折叠椅上,米色针织衫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洇出一小片深色痕迹。**月的阳光依然毒辣,墨染手中的钢笔在笔记本上投下一道细长的阴影,笔尖悬在纸面上方微微发颤。
她终是忍不住,轻声劝慰道:“小姐,您如今还在上学,这才是您接拍的第一部戏,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再正常不过了,千万别太往心里去。” 说着她从保温袋里取出冰镇酸梅汤递过去,杯壁在空气中立刻凝出一层细密的水珠。她注意到墨染的左手上沾着蓝色墨渍,想必是方才在路沉慕面前紧张得捏了笔尖,"您先喝点酸梅汤缓缓气,这才是您进组第一天,别太着急。"
墨染接过玻璃杯,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哆嗦。她望着杯子里晃动的深色液体,恍惚看见映在上面的、自己扭曲的倒影。
"毛毛姐,你知道吗。"她的声音里满是沮丧,"路老师二十岁出演第一部电影时,已经能把一个农村寡妇演得入木三分,而我现在连一个简单的场景都搞不明白。"
一阵风吹过,道具车旁挂着的场记板轻轻晃动。墨染的头发被风吹乱,几缕发丝黏在湿润的脸颊上。毛助理从包里取出梳子,却被她轻轻摇头拒绝。
"在学校时,教授总夸我悟性高。"墨染苦笑着翻开笔记本前几页,那里贴满了从史书上复印的资料,"我读了所有关于王昭君的典籍,甚至去博物馆看了汉代服饰。"她的指尖停在一张手绘的昭君出塞路线上,"可真正在片场时,却连最基本的情绪都预设的不对。"
不远处,场务们正在收拾器材,金属碰撞声在暮色中格外清脆。毛助理看着墨染垂落的睫毛,想起她房间里那面贴满路沉慕剧照的墙——从第一部到最新一部,每一个都标注着详细的观影笔记。毛助理知道此时她说什么都没有用,因为只有获得路沉慕的肯定,对墨染来说才有意义。即便在自己心中,墨染已经十分出色,出身优越、容貌出众、性格讨喜、成绩优异。所以看到墨染这般因为路沉慕的一句话就对自己失去信心,她也跟着心里难受,但是却也只能干着急。
片场另一头,路沉慕正站在监视器前回看自己今天的表演。屏幕中的自己正在演绎王昭君听闻进京消息时的震惊,那个转身的镜头拍了好几遍才过。她不经意间抬头,看见远处墨染正低头沉思,发丝垂落遮住了半边脸庞,只露出一个紧抿的嘴角。
路沉慕无意识地捏了捏手中的笔。刚才那番话是不是说得太重了?她想起墨染离开时仓皇的脚步,和略微耷拉下来的单薄肩膀。
"小路,这个镜头要再补拍一次吗?"王建国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路沉慕看着监视器里自己的表情,轻轻摇头:"不用了,就这样吧,这版已经是最好的了。"
场务大声喊着收工,墨染终于合上笔记本,站起身时腿有些发麻。她望向路沉慕所在的方向,发现路沉慕也正好看过来。四目相对的瞬间,路沉慕迅速别开脸,但墨染还是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那是关切吗?
只是还没来得及细想,剧组的车已经到了,毛助理正招呼着墨染上车。她苦笑着抛下刚刚的念头,因为她自己都觉得这想法简直自作多情。
路沉慕刚离开监视器区域,何杰就快步迎了上来。他手里攥着的手机屏幕还亮着,显示着几个未接来电。"沉慕姐,"他微微躬身,将手机递过去,"白小姐打了好几次了。"
路沉慕接过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几下。尽管今天拍摄顺利,她的眉眼间却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有唇角比平日放松了些许。何杰偷瞄了一眼,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自家老板这张脸真是造物主的杰作,偏偏总是绷着个脸。不过比起那些动不动就摔东西的明星,这位冷美人简直是个天使雇主。
碎石子在小径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路沉慕一边走一边划开手机,阳光在屏幕上投下斑驳的树影。白蝶雨的未接来电整整齐齐排成一列,她拇指悬在回拨键上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开了微信对话框。
「刚在拍戏,怎么了?」
消息刚发出去,手机就震动起来。白蝶雨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配着一张她演唱会时做的鬼脸头像。路沉慕按下接听键的瞬间,听筒里就炸开一连串的质问。
"路沉慕!你居然又进组了?上个月杀青宴上是谁说至少要休息三个月的?"白蝶雨的声音清亮悦耳,语速却快得像机关枪,"我的巡演刚结束,连行李箱都没拆就给你发攻略,你却连一点时间都不留给我,你这个负心汉!"
"负心汉不是这么用的。"路沉慕打断她,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她都能想象电话那头的好友正穿着那件破洞牛仔裤,在公寓里来回踱步的样子。这位当红歌手台上优雅知性,私下却活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我不管!你在哪个影视城?我明天就飞过去!"
"别,"路沉慕揉了揉太阳穴,"上次你来探班,带来的一窝蜂粉丝害得我被堵在化妆间两小时。"
"这次我戴墨镜口罩!保证一定低调行事。"白蝶雨开始耍无赖,"小慕慕~"
这个昵称让路沉慕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停,别这么叫我,到时候再说吧,我这会儿要忙了,先挂了!”说着她不等白蝶雨反对,迅速而果断地按下挂断键。此时也正好走到车门前,她矮身钻进了车里。
回到民宿房间,路沉慕索性赤脚踩在木地板上,冰凉触感让她舒服地叹了口气。浴室里水汽氤氲,她打开温水冲散了片场的燥热,也带走了最后一丝疲惫。
换上丝质睡袍,她像只餍足的猫般窝进沙发。剧本摊在膝头,上面密密麻麻的批注。她仔细又研读了很久,读到"昭君出塞"那段时,她突然想起什么,拿起平板搜索起相关讲座。史学教授低沉的嗓音很快响起,她不知不觉就一连看了好几个视频。
做完这一切,还不到十点,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感到心满意足。
床头柜上的香薰机吐出缕缕白雾,薰衣草混着佛手柑的香气在空气中蔓延。路沉慕缩进被窝,看着窗帘缝隙中漏进的一线月光,今天居然这么早就困了。她心情颇好,不多时便酣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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