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你活了？”
这次是师兄的声音，好安心。
林宵梦睁开眼，本想撑着坐起来，却只能半死不活地陷在润绵绵的床垫里。
“……”
特么的还是发不出声，好绝望。
林亭久久不见他起身，掀开帘子，只见少年神色暗淡卸了力地躺着，跟没了魂一样。
“我去！不会伤的部分正好是智商吧！”
“……”
林亭诡异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好久，硬是不扶他起来。
……闹够了没有？林宵梦有点恼了，费了全身力气狠狠瞪了他一眼。
林亭一愣，紧接着恍然大悟，即刻林宵梦脑中就传来了他的声音：没力？说不出话，你想说什么直接默念就好。”
“对……不是智商……”林宵梦幽幽念道。
“咳咳，那没事就好。”
林亭忍笑拢着他扶起，让他靠在床栏上，又贱兮兮的补了一句：“没有侮辱你的意思。”
“……”林宵梦回以幽幽的目光。
“噗，看来精神挺足的。”林亭笑笑，“这个喝了，包治百病啊。”
他将一旁桌上的瓷碗拿起凑至林宵梦嘴边，林宵梦稍稍吮了一口，温度正好。掀起眼帘却发现林亭还在盯。
靠，这场面好诡异。
“……背过去。”
林亭眨眨眼识趣偏过头去，隔了几秒道：“幸亏你主子不在，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交代了。”
林宵梦垂着眼，咽下流水般的汤药，默默念道：“我跟主子说清不就好了，不找你算账。”
“那你主子挺听你话哈。不过你小主不找我，还有我哥削我。简云双绝逼去给我哥告状了。”林亭叹气，瞥了眼林宵梦又道，“不过嘛，我哥削我，这事也就这样了。你不想想你自己吗？你出的意外再大，事情也这么过去。”
林亭语毕，林宵梦眼前那碗也已经空了。他没回话，就等着林亭说完下一句。
“……所以，你还想这么寄人篱下么？你也知道这样的日子不长久吧。”
手上缓的回了力，林宵梦攥着被单，脑子还是有点懵。额……这药效真快哈……
“快呀，因为你入了门道的嘛。”林亭将碗放回桌上，撑着头又道，“不止是药效哦，不多说，你也知道这个速度吧？你有天赋，所以呢——”
林宵梦黑脸：“把这个传音先关了。”
平心而论，平心而论，他当然是愿意的。对于现在这不稳定的日子，无论如何，选择修行都是最优。
唯一的顾虑就是主子了，也不知他会是怎么个反响。
林宵梦抿抿嘴：“我卖身契在主子家。”
“这个无妨。”
“……好。”林宵梦顿顿，又问道，“为什么帮我？”
他又不信林亭是什么一时兴起，总觉是带着几分目的而接近。兜兜转转这么多日，到了今天，对方干脆的像是早有准备。
不清他的目的，林宵梦不想就稀里糊涂的交代给他办了，要背后出了什么变故，最后受的不还是自己。
林亭笑：“嗯——大概是缘分吧。”
林宵梦盯了他半晌，只垂下头道：“等主子回来再说。”
林宵梦还是有些疑惑，半信半疑道：“我真入了门道了，怎么没感觉？”
“你不运气，那当然没感觉。”林亭拿扇子比比划划，“而且呢，你现在还有些缺损，那更没感觉了。”
“那没有不运气却感觉灵气流动的情况嘛。”林宵梦在想方才几股清泉般的触感。
“那样的话应该是外界流入的吧。视具体情况分析啦，其实我也不太清楚。”
林宵梦似懂非懂点点头，又问：“我这几天就在这儿，对吗？”
“嗯嗯，你有问题的话啊，默念师兄师兄师兄就能跟我传音了。”
“三遍，对吧？师兄师兄师兄？”
“对的～”林亭很开心的样子，林宵梦有点悟了，这哥不会是喜欢听自己叫他师兄吧？
他歪头看着林亭出了屋，窗外暮色将至，他睡了近乎一天的时间，躺下也是毫无睡意。只用手臂盖着额头呆望向天花板。
“运气……是怎么搞的来着？”
回想着前几日看的书，他又坐起身摆好架势试着感应了几番。
探着那股流泉的源头向前，接连几次都是隐隐约约摸到后又被忽然阻绝，跟昨日感悟时碰了壁的触感有点像，但闷了很多，痛意微乎其微。
大概就是他铁头功已大成了吧，嗯。
林宵梦还是没死了心，既然失败了，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再试试也无妨吧？
不过保险起见，就试试最后一次。
于是他又闭上眼，心神沉入，重现起当初的场景来，但那股水声却将他引向了另一方向，溪流涓长，是那日到的源头。
接下来往哪儿走，没个明确的指引。林宵梦稍感不妙，想收回神识却像被黏住了一般，怎样都离不了这里。
……作大死了。林宵梦暗骂，赶紧默念：“师……”
结果刚念了一遍就被只冰凉的手捂住了嘴。
……这下怎么防？他也做不到在梦里呼唤出林亭啊！
他凑得极紧，就这么紧贴着林宵梦耳旁轻声道：“有问题，怎么不唤我？”
呵呵呵，你们林亭师兄可比你可信多了，起码不会听到不称心的话就蓄意报复吧？
背后的人一顿，轻轻重复了一句：“蓄意报复……”林宵梦还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即刻就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撞墙似的痛意，先前那几股钝痛也一同重现了。
林宵梦一下子又腿软直接跪坐在了地上。那股锐意刺的他是什么都想不着，似乎吞噬了所有思绪。恍惚间还以为又回到了那段在挤在街角，被雪落严寒刺着全身的时日。
罪魁祸首垂眸俯视着他，就这么笑盈盈地看着他苍白着脸发颤。少年乌黑的长发衬得脸颊更是纸一样的薄白，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堪称是我见犹怜。
他半蹲下身，轻轻一动作就将少年拥了过来，林宵梦一下子有了依傍，顺势就倚住了他，埋在了他怀里紧攥住衣角，攥着那点冰冷的依托。
他细细感触着怀中人颤动的幅度，微热的喘息断断续续吹打在他脖上，勾得些许心弦痒，他默默想着，那日晚上自己的举动，原来是这么个感受。
也不知多久，似乎也只痛了一瞬间。疼痛潮水般退去，只留虚脱的空茫。林宵梦管不得什么痛不痛累不累的了，抬起攥着他衣服的手就掐上眼前人的脖颈。
特么的，他报复完就该自己了吧？往死里掐就完了。
无奈实在是无力，他手臂直接就滑了下来，手心还残余着那股凉意。
……真是丢人现眼。场面一时尴尬，林宵梦刚历尽痛楚完脑子有点点失智，两眼一闭打算直接晕过去，却在倒下之前先被接住了，然后又是那股清泉般的灵气润着全身。
……等等？一个机灵，他忽然惊醒了。
“你？”
他将林宵梦扶正，装模作样叹了口气：“我
我若不来，你现在已魂归天地了。”
林宵梦再次尬住，搞半天是对方给自己填补着缺损。啊哈哈，好吧，他还是有些感激的。不过蓄意报复还是逃不了！
于是林宵梦别开脸，憋了半天只道出一句：“额，谢谢？”
“乖，他听对方回道，“打算怎么报答？”
真够得寸进尺的。
林宵梦在内心默默一翻白眼，要不以身相许吧呵呵开玩笑的。
他选择性遗漏掉这个问题，转而问：“这灵力是你的么？”
“一半吧。”对方又靠近一步。林宵梦赶忙避开，却触及到了透明的屏障，“本源是你的，不过你现在有些缺损，就补了点我的魂力进去。”
“……也是巧，我们属性差不多，所以也没什么排斥。”他勾起那缕林宵梦系好的垂发，淡淡道。
“好吧。”林宵梦干巴巴应道，“那这位前辈啊，你当初感悟也是那样吗？”
“当然。”对方答得干脆。林宵梦听此松了口气，又听他补了句，“不是。”
“……”
“许是我的原因，你神识的凝力强了些，但内里还是脆弱。感悟的时候飘太远了，没及时收回来，只能强力阻断了。”
“哦。”是谁说自己魂力很弱来着？
自己想了解的内容差不多了，林宵梦正想着如何脱身。没见他身形变淡，却见梦境直接瓦解了。
与之前不同，曾经是他被送出去，现今确实却是直接破碎了。
林宵梦也是过上衣来伸手的日子了，每天活不用干，想睡到几点就几点。要什么东西口都不用张，在内心呼唤小林子就行。
他看风看月，真是百般闲适，闲来也无事。
“……我怎么记得，你之前说你要预备下一次突破来着？”
“哦，那个呀。”林亭勤勤恳恳收拾着东西，“快了，没几日了。说到这个，到时候简云双要给我护法来着，我得想想把你托付给谁……”
“不用。”
林宵梦直接打断。自理能力他其实还是有的，只是小林子太勤奋了而已。
“那好吧。”林亭耸耸肩，又给他铺了张毯子。
“……拿下去。”
“简师兄，关师兄他最近……”
官子矜声音带着不易察觉到颤抖，指尖无意识掐着掌心。
简云双无奈瞥瞥一旁的白衣少年，这小子又来了。他最近急得发慌，不隔两三日，就来问着同样的问题。
他耐着性子回道：叶未央说没什么动静。”
“没动静……”官子矜低声重复一遍，骤然抬眼，眼中翻涌着压抑已久的愤懑与失望，他冷笑道，“我看这法子当初布下的时候怕是就没起效吧？”
“怎会？你当初分明看到过那引魂灯亮起……”
“那你们毁了，半途而废了，我又怎的知道？”官子矜将茶杯往桌上一摔，滚烫的茶水泼湿了桌案，也溅上了简云双的衣角。他紧咬下唇，“你之前老说什么喜欢，其实根本没有吧？我看你俩一个二个岁月静好过得很啊，你真在乎师兄么？心里有半分他的位置么？”
简云双往后靠了靠椅背，蹙起眉：“在这发什么疯。”
“我发疯？”他死死盯着简云双，眼里又蓄着泪流下，“是我疯，还是你们早就没了那个心？多少年了，你们就忍心看他一辈子在棺材里躺着吗？多久了啊？我等着，他不也等着的吗？你想让他也白等吗？再经历一次破灭，等到魂飞魄散才算完么？”
“……”简云双沉默，他刻意回避着的记忆又上心头。他确实已许久没去看过关若平了。空了人的几年总觉冷清，可去望着他闭着眼冷冰冰的样子，更是冷清。
那身白衣，在他记忆中只剩着染血的时候最为突出，触及即想起笼着一片的淋漓。白日，夜时，总阴魂不散地想起。
他当初似乎的确是爱的，但现在只觉是负担，可他对不起他，虽说愧疚已替了喜欢，仍是希望他回来。又有些惧怕，怕最后伤了那个无辜的孩子换来个完整的已死之人的场景。
该如何面对呢？该怎么说清用的是什么手段呢？能心安理得吗？他与当时已不一样了，但仍说不出毫无痕迹的谎言，他会不会失望？简云双不清楚，似乎他也不是很了解关若平，对他的感情更是无从说起。
简云双没回答，官子矜就全当他默认了。将没碎完的茶杯往一旁摔的没了形状，没看一眼就朝门外走去：“叶未央可别是对那个容昭有私情了。罢了，等他们回来，你们不愿直接下手，我来便好。”
官子矜逃似的又往那偏远的院落跑。这地方少有人来，多数弟子也心照不宣地避开这里。上次却遇见个陌生的杂役，似乎是在寻着路。
本来他也没在意，只当是插曲。却见那杂役与林亭和简云双近日有了交集。
虽说只见了一面，但他仍记得那人的确是有副好相貌，更重要的是，和林亭有几分相似。
他和林亭交情尚可，他和他兄长林江月都对关若平没什么兴趣，光凭这点，官子矜就挺愿意和他来往的。
林亭曾说过他还有个弟弟来着，不过早不在人世了，命灯都灭了……看这样子莫不是触景生情，想找个影子来代替那空落吧？
官子矜心头涌上一股厌烦的冷笑。他们家的悲欢离合官子矜管不着，但他想说，他绝不稀罕什么代替品，他要的是关师兄真正回来，哪怕只是一抹残魂，一抹执念也罢。
屋内纤尘不染，透着常年无人的死气沉沉。关师兄在时其实他也没踏足过此处，也不知曾经的摆布是如何的模样，不过总觉不该是现在这样子，像座坟墓一般。
越往里走，寒气越是逼人。棺材放在最里的房间，除了他们几个没人知晓。
……当初师傅让他们安排好后事，官子矜被指派去告知关若平的家里人。他犹豫了半天，怀着忐忑的心敲下几声门，脑中预演了师兄家中人无数次面对他悲痛欲绝的场景。他生怕看见，怕想到师兄走的那日，他也是这样哭到脱力的。
开门的却是个神情漠然的陌生人，样貌也与师兄并不相似。他试探着问了，才知师兄原来根本不是什么世家出身，父母也早已去了，只是他们代为抚养。那人对这消息没做什么反应，连一丝涟漪都未起。于是关子衿就长话短说。他说完后，那人就闭上门了。
官子矜望着黑洞洞的大门，这根本不是师兄的家啊。搞半天，连个能归的故处都没有么？
下雨了，地上好空。他茫茫然地回了山上，湿透了全身似乎都未察觉。雨滴陷在地上，才知整片地都被染白了，像他心底那片怎样都填不满的空洞——又是冬天。
鬼使神差的，他与那几人瞒了别人藏下师兄的遗体，日日夜夜翻了不知多少古籍，只为找着个法子。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寄希望于此，时日久了或许会淡去那片雪的吧，连带着那份刺痛与麻木……可他不愿啊。
官子矜抿着唇，伏在棺沿望向那张被霜色浸透的脸。刚想拂袖去擦，却被横来的一剑挡住了。冒着的寒气比此处更甚。
周围渐嘈杂起来了，显是弟子们下了学来赏景……呃？
林宵梦一下子睁眼坐起来，慌慌忙忙朝林亭传音道：师兄师兄师兄！什么情况？”
“哇你这么紧张干嘛啊。”隔了好一会儿林亭才懒懒出声，“出去历练的师兄师弟师姐师妹都回来了呗。”
“……哦，哦。”林宵梦差点以为是鬼打墙了，讪讪回道，“不想跟别人撞见而已。那，他们会来这吗？”
“会的，这里可是药房哎。”
“那我能不能换……”
“没事他们不会注意到你的。”
“……”
“我回去给我主子收拾屋子。”
林宵梦捏着新得的通行符，这次直达是两处地方的。也不知林亭之前干嘛把通道开那么远，走到他那地方都要半天。
主子屋内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已经足够整洁了。他几日不在，里面冷清的像没人住过一样。
林宵梦装模作样擦擦柜子，把已叠得方正的被子又叠了一遍，在墙上挂好的本子上记下日期就溜回了自己的屋里换衣服。
他正打算洗了方才换下的那件，又忽的想起里面藏着几页纸片。伸手掏了半天，里面空无一物。
不对啊？难道记错了？林宵梦一愣，又往另一边掏了掏，仍旧没有一点纸片的踪迹。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掉了……还是有人拿去了？
林宵梦慢吞吞搓洗起衣服，他觉得他最该学的就是清洁术。没见哪个仙风道骨的仙人搓衣服啊，手会泡皱的吧？
此次回峰，当然不只是他想避开人群，倒更是想避开林亭。他照顾自己跟盯梢似的，都不许自己离开半分，好像生怕自己离了他的羽翼就要被什么盯上。
林宵梦心里犯嘀咕，要是你真为我好，直说不就得了，干嘛这么不明不白的，态度也摸不清楚。
他才不信林亭是愧疚的缘故，他怀疑他好久了，关心他还在传音的时候试着偷听心声啊？得亏林宵梦融了点淫鬼的魂力，还能察觉着挡下。
林亭被识破了也不做什么解释，跟没发生一样，还是面不改色地跟林宵梦照常相处。林宵梦时不时无语，这脸皮也真够厚的。
药房这地方本应是简云双打理，这几日却交给了林亭。总不能……真是去给林亭他哥告状了吧？
其实林宵梦对他印象还挺好的，但那日同叶雨时问好的请求属实是突兀。啧，既然这俩认识，林宵梦就不免想到那日的八卦书了，啧啧，叶语时兄台，别告诉我你就是那个叶师兄啊？
那日叶语时的反应实在古怪，林宵梦脱口而出的话八成是受了淫鬼的影响，淫鬼的话听来也是与叶语时有交情。但就目前的状况，林宵梦摸不清他们的关系，就一个问题，叶语时放着仙不修，干嘛下来当侍卫？下面灵气稀薄修不了仙，这是都知道的。你说他是厌倦了，那又怎么回来了？
最近的日子都是林宵梦被他们推着走，他现在又算个半残，没实力，也没底细可依，身上还跟着个威胁……变故突然一件一件冒出来，怎么想都蹊跷，谁知道待会儿是不是就到悬崖边了。
这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林宵梦现在想不出来，也没法猜准。不如多留些心眼，多找点后路。他纵然能接受日日虚无地蹉跎着过日子，回头一看一事无成，那也罢了。但被推着走，不明真相，不知来路，也不知去路，没准稀里糊涂地就送了性命。又凭什么？虚度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是他心甘情愿，由不得别人逼着他来行事。
林宵梦想了个明白，准备收了搓衣板去挂衣服，低头一看，手已经泡皱了。
……
对哦，经常用水属性仙法的，手会皱吗？
终于终于是要开始好好推剧情了。六千字嘿嘿，第一次一下子更这么多(乐)。
等到放暑假了，就要好好修一下前几章了。现在看前几章，莫名感觉哪里怪怪的，得改一下子。[可怜]
不知道有没有人在看，谢谢支持。这本我会努力好好更下去的，但是考试这些逼得太紧了，不太能拿到手机。平日都是在本子上写下后再打字到手机上，然后修改。有点点麻烦。等暑假了肯定会快些，再不济一周也不会只有一章。
6.19 已修好～这章语言改的比较少呀，主要是把符的那一段剧情改了[可怜]，所以字数没有六千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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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几多愁沉今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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