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是凉州城的大户,宅院大的都有些吓人。
小厮领着长垣长宁穿过好几道门,方才进了一处穿堂。
“仙师稍等片刻,”小厮在插屏前停下,略行一礼,道,“我让婆子们去通传一声。”
说完便绕到了插屏后头去。
“好大的排场啊。”长宁感慨一句。
他这一路走来觉着自己就像是个土包子,原来有钱人家都是这样的做派?
长垣倒是很平静,低声说:“莫怕,咱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一会儿,房内出来个婆子,招呼两人进去。
时值春日,天气早已回暖,这间屋子竟然还挂着厚厚的帘笼。
站在门侧的小丫头动作利索地打起帘笼,迎面就是一股浓厚的药味扑来,长宁没提防,被呛得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那带路的婆子见状赶紧道:“仙师没事吧?哎呀,我们家老太太身子不好,见不得风,药又喝得多,屋子里的味道就不大好闻。仙师若是闻不惯,我去同老太太说,咱们在外头支个帐子说话?”
“不用,不用。”长宁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拒绝。
屋里光线昏暗,雕花木床的帐子放下来,隐约能看见里头倚靠着一个老人。
“老太太,”婆子上前低声道,“仙师们来了。”
帐子从里面掀开,戴着护额的老太太探出身子,刚一张嘴就先冒出一串咳嗽来。
婆子赶紧上去给她顺背,又端了茶水一点点地喂。好容易缓了过来便赶忙下床,扑通一声就跪在了长垣长宁身前。
长垣吓了一跳,急忙上去扶,可老太太并不起身,攀着长垣的臂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道:“仙师,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儿啊!”
原来这李家子嗣单薄,老太太膝下只一个儿子,取名李珍,视若眼珠子,一大家子全围着他转,李珍就是说想要天上的星星,老太太都能想办法让人去给他摘。
这样千娇万宠地长大,李珍竟然十分争气,不仅没长成个纨绔,还早早就接过了家业,将李家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
原本是一切都好的,老太太还给他说了门好亲事,姑娘家的也是凉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长得好看又知书达礼,很得李家人的欢心。
可原本这样一桩人人看好的亲事,到了大婚当日却出了意外。
那李珍拜过堂喝过酒后应当去入洞房才是,谁知这人半路竟借口如厕翻墙逃了出去。
李家差人寻了好久都音讯全无,直到几日前,失踪三年有余的李珍突然抱着个孩子回来了,只留下了句“这是我的孩子”便晕了过去,再醒来时竟就痴傻了。
“好好儿的孩子怎么就傻了,”老太太哭得手帕都湿了,一急还要咳嗽,旁人说什么都不愿意起来,只一遍遍地哀求,“求仙师看看,看看家里是不是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老婆子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儿子,可不能让他就这么毁了啊,可怜我的珍儿,原本是多好的一个孩子啊!”
长垣一叠声地说着是,说定会全力以赴。可老太太此时什么都听不进去,直到外面进来个婆子道:“少奶奶来了。”
老太太这才多少收敛了一些,勉强站起了身子,颤声道:“让少奶奶进来吧。”
帘笼掀开,进来个衣着朴素,妆容素净的女子,看见老太太站着赶紧迎上来道:“母亲怎地起来了?”
再一看老太太脸上的泪痕,当即气道:“谁又惹母亲伤心了?一个二个的,伺候人都伺候不好?母亲,赶紧上床躺着吧,大夫让静养呢。”
下人闻声跪了一地,老太太拉过赵娴的手轻轻拍了拍:“我无事,让他们起来吧。今儿请了仙师过来,想让仙师们给珍儿瞧瞧呢。”
赵娴看起来像是不大赞同,道:“母亲,咱们不是找了大夫么,说是只要好好儿吃药总能好的。再者,夫君如今见人就怕,怕是不容易看呢。”
“还是看看吧,”老太太叹口气,“大夫是说能好,但我总是不能心安。”
“那成。”赵娴笑着应了,转身向长垣长宁行了一礼,道:“我稍后让人去收拾屋子,仙师们先在府上住下吧。相公归来后便不要生人亲近,就连家里伺候的下人都不让近身,仙师们贸然去看怕是不成,等他同仙师们熟悉些了再说吧。母亲,您觉着呢?”
老太太点头应了好,长垣长宁自然没有什么异义。
赵娴便又道:“午饭已经准备好了,李嬷嬷,带仙师们去饭厅吧。”
说完又转头问老太太:“母亲呢?是在房里吃还是同我们一起去饭厅?”
“我同你们去饭厅吧。”老太太道。
李家的饭厅也大,正中的八仙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子的菜,旁边站了个丫头专门给老太太布菜。
另一边李珍也在,只是整个人畏畏缩缩的,但凡有人动作大了一些,他就能吓得一个哆嗦。可见赵娴方才那番话还是收着说的,这情况确实近不得,碰不得。
赵娴端着饭碗,坐在他身旁,耐心十足地给他喂饭,见他被吓着了就放下碗摸摸他的头,李珍很快也就能安静下来。
老太太见着这场景觉得很是欣慰,心中的忧虑散了一些,笑着冲长垣长宁道:“这两个孩子感情好得很,珍儿回来就只同他少奶奶亲,我这个做娘的都得靠边儿呢。”
赵娴边掏手绢给李珍擦嘴角的汤渍,边道:“这是哪里的话,母亲莫要打趣我了。”
长垣听了老太太的话没忍住脸上神色有一瞬奇怪,长宁则是冲着老太太笑了笑,但他现在其实并不关心人家夫妻二人感情到底好不好,他更想关心一下自己的胃。
天可怜见,他就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啊,当初也是家里要揭不开锅了,又听云游的仙人说他有仙缘,才忍痛叫他跟着仙人去了青葳山。
青葳山是修仙之地,没俗世这么多规矩,长宁活这么久就没见过吃饭的时候能有这么大场面的,这会儿紧张得肚子都一抽一抽的。
乾坤袋里睡觉的赭玄时间掐得死死的,砰的一下就出现在了长宁的肩头。
一屋子人霎时齐刷刷地望了过来,就连总是一惊一乍的李珍都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只小狐狸。
原本就颇觉拘束的长宁这下直接成了根木头,被众人注目的赭玄倒是自在的很。
他一觉醒来刚好饿了,见眼前摆着食物,再一看长垣长宁都坐在桌上,便也不多问现下是什么情况,直接就道:“还挺香的,长宁,把我的碗筷拿出来呀。”
长宁在众人的注视下一边掏包袱一边颤巍巍道:“这是我师兄,诸位莫怕。”
赭玄这次倒是没再否认,还点了点毛绒绒的脑袋向众人打了招呼。
大概也是知道修仙之人总是不同寻常的,有个狐狸师兄应当也不是什么太值得奇怪的事,一屋子的人居然就在长宁单薄的解释下接受了。
一旁候着的丫头很机灵,听见那狐狸要碗筷赶紧就上了一副在长宁的手边,结果被拒绝了。
小仙师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了一副白玉碗筷,道:“谢谢姑娘,但是不必了,我师兄惯用自己的东西。”
赭玄冲着丫头点头致谢,从长宁的肩头跳到了大腿上,端坐起来刚好够得着桌面。
他抬起爪子拍了拍长宁的大腿,言简意赅:“夹菜。”
一顿饭的功夫,赭玄通过传音从两个小孩那儿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老太太用过了饭再坐一会儿就被丫头扶了回去,赵娴也哄着李珍往外走,走了没几步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笑道:“仙师们好好儿住着,若是缺什么尽管同我说。我相公嘛,劳烦仙师们费心了。”
少奶奶搀着夫君,单薄的身形坚强地向前走着,她头上掐丝步摇坠着的红玉珠子跟着转身的动作晃过一个优美的弧度,那珠子红得像血,晃在半空中尤其夺目。
赭玄端坐长宁肩上,眯着眼睛瞧她。
这人没什么奇怪的,只那一只步摇,明明华贵得很,簪在衣着、妆容皆素净的赵娴头上却诡异地和谐。
长垣客气地应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却并不轻松。
他待人走后看向赭玄,问道:“祖宗,您可看出什么来了?”
赭玄懒洋洋地趴下身子,道:“问我做什么,不是你们历练么,自己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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