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多想,先住在这吧。”
梁亭摆出了东道主的善意,尽管他也只是暂居于此。
洗澡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这么做真是太出格了,草率又莽撞。
不过是见了一面的人,说不定转头就忘记他长什么样了,这就敢把他邀进来同住,就因为眼缘?
但现在的人不都流行在网上找合租室友吗?谁和谁又不是陌生人呢?
想到这,梁亭安下心来。
太热,他光着上半身出了浴室,站在窗口透气,没有吹风机,头发擦到半干。
因为没有风扇,屋子里还是有点热,梁亭转过身,后脑勺朝窗外,让外面的风往头发上吹。
姚又言站在桌子旁,换洗衣服搭载行李箱上,日用品已经收拾出来了。他站在那,非常拘谨,余光看了一眼卫生间,似乎在等梁亭下指令。
“你等会儿再洗澡吧,卫生间都是热气,现在进去洗了也等于没洗。”
“嗯,好。”姚又言从口袋里掏出身份证,走到梁亭面前给他看,“我真的叫这个名字,不是骗子。”
梁亭提了提嘴角,莫名笑了笑。
可能是屋子太空了,姚又言浑身上下夹杂着服从的拘谨,藏得一点都不好,暴露无遗。他也不怕我才是骗子,就这么把身份证拿出来给人看。
他打量着姚又言,这个人外表看上去挺成熟的,并不会让人觉得他天真脆弱,因为他高,眼看着骨架也大一些,宽肩阔背大手。细看会发现,他眉眼间是很开阳的刚气,那点无措的气质,或许是被连日的疲倦和卑微榨出来的。
“我叫梁亭,你一直没问我,我就自己说了”,他伸手推了推姚又言递过来的身份证,“我要是怕你骗人呢,就不会打断你和那个工头商量,也不会让你进屋子,况且我没什么能给你骗的,叫你住进来也有私心,想省钱。”
“好,谢谢……”姚又言为了表示礼貌和感激,拉着嘴角笑了笑,笑里搀着讨好,“梁哥……”
梁亭闻言看了一眼姚又言因为紧张而顿在半空的手,身份证中间那串数字好认,“你比我大一岁,不能叫我哥吧?”
姚又言尴尬笑笑,收回身份证,伸手抓了抓耳朵,不好意思地改口,“梁亭。”
夏天实在苦热,怎么劝自己忍都实在难捱,何况现在多了一个人住。
趁着姚又言洗澡,梁亭套上短袖拿着钥匙下楼,找到一家旧货店,买了一把二手的台扇,提回出租屋。
开门时,他看到姚又言踩在塑胶凳上,往窗台的晾晒杆上挂衣服——自己换下来的衣服已经挂上去了。
梁亭拎着风扇愣在门前。姚又言听见声音转头,衣架搭上铁杆,发出轻轻的撞击声,他伸腿踩到地面,扯过一件旧衣服改的抹布,擦干净凳子上的印记,摆回桌前。
“我看你出去了,就没问你,顺手把你衣服洗了,”姚又言都没擦头发,额发上的水都在往下流。
二十多分钟过去,他的笑都变亲近了,生疏感说跑就跑。
“谢谢,”梁亭愣在原地眨了下眼睛,觉得自己表现得有点过于感动,找话题带过去,“我买了把电风扇。”
“多少钱?”姚又言马上去拿正在充电的手机,想给他转账——刚刚他们已经把联系方式加上了。
“这个没多少,是旧货,房租是六百一个月,等你手头宽松了,给我转三百吧。”
姚又言看着余额里的两百多,点点头说,“好。”
将近十一点半,两人收拾地差不多,梁亭问姚又言怎么睡,床是一米五宽的,两个男生勉强睡得下,只是多少有点拥挤,介不介意得先说清楚。
“我不用睡床,”姚又言说着就从哪个牛皮纸袋里拿出一张折叠的草席,还有一个短短的荞麦枕,“用这个,铺在地上睡就可以。”
梁亭说也行,又想起风扇不能升降,就算摇头也吹不到地面,晚上还是热。
“算了,别睡地上了,晚上我要是起来上厕所,可能要被你绊倒,”梁亭拿过他的枕头,往床头一放,“睡床吧,挤一挤,我睡觉还算老实,占不了多少位置。”
姚又言看了看床,又看了看正在嗡嗡吹着风的台扇,没有客气。
“那我睡外面,你靠墙睡。”
灯关了,窗外隐隐传来人声,像是有人在打牌叫嚷,有点吵。但两个人都累了,不一会儿就睡了。
白天去超市兼职,晚上回出租屋休息,一日三餐吃街边的快餐,两天相处下来,梁亭和姚又言都没怎么聊天。
日子就像刚见面那几个小时一样,重复再重复,被切割成做工、吃喝拉撒、睡觉几个部分,没什么变化,要说有,就一个——这两天梁亭的衣服是自己洗的。
变化发生在姚又言住进来的第三个晚上。
超市过了开业酬宾的前三天,不需要兼职了,仓库的拉帘门关着,梁亭和姚又言各自结了三百多块,忽然发现找不到来钱的口子。
姚又言把房租转给梁亭之后,焦急明白在脸上藏都藏不住。梁亭晒完衣服就开始翻其他兼职渠道的任务,却忽然发现,没法从那些拉拉杂杂的聊天框里,找到一个活干。
兼职戛然而止的第二天,梁亭和姚又言踩着共享单车去各路找活,却发现野蛮的招工市场关上了大门。那些包装地花里胡哨、流程看上去更现代更洋气的兼职链条,也通通断了。
所有工厂都在招长工,不要暑期工,更不怕短工充长工的,明言压一个半月工资,要是员工干一个月就走,工资减半。
超市里的长工不是给老板亲戚就是给老板朋友的位置,奶茶店里早就没了兼职的位置,制衣厂的零工多的是熟悉业务的阿姨们去抢,水店不需要更多的搬运工,宣称有大工厂资源的中介机构,开口就索要千八百的中介费……
辗转一天下来,两人心事重重地回到出租屋,原本没话找话活跃气氛的姚又言,也沉默不语。
前三天的劳有所得似乎是这个城市把年轻人骗过来的甜头,先让他们看到一点出力还钱的影子,转身就翻脸不认人。
相比两个陌生年轻人一见面就商量合租的事,社会给人开玩笑才是成百上千倍的荒诞,无力反抗的残酷。
没有一点收入是无法接受的,人只要待在这里,吃喝拉撒都是成本。这一晚两个人都睡不着。
深夜,姚又言听见梁亭翻身,憋了一整天的气,没忍住叹了出来。
人在感受到身边人的烦躁的时候,烦躁更容易被放大。梁亭压抑了一整天的恼意,忽然开了闸。
“如果只是想赚些小钱,或者弄点零花钱买东西,就打道回府吧,外面都是等着宰暑期工的劳务和中介,才找了一天就受不了,不如回家歇两个月。”
梁亭话里的不愉快是藏不住,姚又言听得分明,一瞬间热意、燥意和失意都涌上来,他也不客气,“那你也准备回去歇两个月吗?这租金送给房东?你是来赚钱的还是散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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