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彦想过很多他是什么人。
从未想过他就是皇帝。
从刚开始发现定安是个无法无天的疯子开始,甚至从他轻易许出百两黄金时,他就知道他不是什么普通百姓。
华彦甚至猜过那些寨子里举足轻重的人物。
猜过其他国家的奸细。
猜过某商贾家有钱有闲的小公子。
也猜过皇上身旁不露面的国师。
就是没敢猜他就是那个上朝十次有五次不在惹得一众官员要臣好等的皇帝。
现在想想,把结果代入那些不合理的地方,连他爹絮絮叨叨的埋怨都成了例证。
是啊,谁敢在神通广大的陛下前作妖呢?
早些年作妖的那批不是坟头草都人高了么?
……
上边的人压根不准他多想,在他愣怔这段时间里,他好像生了很严重的耳鸣,没听见除了自己心底以外的声音。
把他喊回神的不是别人,就是肚子里孩子的亲爹。
想到孩子,华彦只觉鼻根酸涩。
这孩子,真成他一个人的了。
以后只有一个爹教他。
那个唯一的爹除了学业上稍微能看,其他地方好像没什么优势,插科打诨倒是第一名。
他能教好他的宝宝么?
等被人揽入怀里,他才发现自己竟是又走了神。
等等——怀里?
他动都不敢动。
晋谡却当什么也没发生似地,同他开玩笑到:“小猫好大的架势,我叫了好些时辰,也没见你搭一句。”
他特地没敢用“朕”,他可怜兮兮的小猫已经很不安了。
等了一会,晋谡只等到一句干巴巴的“学生不敢”。
晋谡:“……”
好呢,说的都白说了。
前面的铺垫不知道还有没有用。
他整个人沉了下去,但他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做,只能胡乱扯来话题:“小倚傲,你答应殿试后嫁我当皇后的。”
华彦抬手抹了自己的眼泪,声音可怜:“学生不敢。”
晋谡真是气笑了,抓住他的手不让他抹,看着他满脸狼狈的泪水。
“看不起我是个皇帝?”
确实看不起。
华彦心道。
帝王有几个长情的呢?
他只有一生,他赌不起。
嘴上只说“学生不敢”。
晋谡沉沉地看着他,嘴角本就自嘲的笑意慢慢敛去。
他面无表情地陈述到:“华倚傲,这皇后你不当也得当。”
华彦不吭声,满眼倔强地抬头看着他。
晋谡粗暴地掐住他的下颌,但落下的吻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
华彦没有挣扎,权当最后的欢喜。
成全他,也成全自己。
晋谡的吻很悠长,两人各怀心思,唇舌却契合情深。
晋谡逐渐摸到他攥紧的手,慢慢打开了他的手心。
吻在这一刻停下。
皇帝的脸沉得难看。
“手怎么伤了?”他执起他的手,原本当富贵公子养出来的白嫩手心处是几道深深浅浅已掉痂的粉色瘢痕。
两只手都是。
晋谡仔细看了看,握住了他的手心,整个人透着戾气。
“怎么这样伤自己?我不在发生了什么——或者,你是因为什么决心疏远我。”
他本以为他的小夫郎是听了那几道圣旨,自己心慌,又被他父亲扣住,加上确实殿试在即学业也是重要的,才不与他见面。
现在看来,并非全都如此。
晋谡回想当日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试探地问:“你……是个双儿?”
华彦预想过这一幕,毕竟他的“对手”聪慧敏锐,所以不是太慌,表现得很镇定,装出一脸冷漠来:“没想到陛下猜忌心这么重。”
到这会儿,更别想要他承认。
他也不在乎自己的身份是不是能被他接受了。
他只想离开。
他畏惧这里、畏惧这个身份。
晋谡苦笑了下,道了声“抱歉”,随后继续说到:“那是因为你之前已猜到我——不对。”
他否定了这个假设。
若他知道他是皇帝,今日根本不会过来,也不会在家忧心要嫁给“皇帝”。
他来这次殿试,更像是破罐子破摔试探自己。
于是晋谡口风一转,试着说:“若你不喜欢,我可以不当这皇帝,我也不在乎你什么身份,抱歉,我不该猜忌。”
他想,他已经伏得很低了。
华彦确实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引用了他爹的名言,憋出两个字来:“荒唐。”
晋谡满足地笑了,继续说下去。
“果然,我的小猫不喜欢这个身份,那我立刻从宗室抱个孩子过来——”
“闭嘴!”华彦忍不住打断他,“在其位谋其职,不要当儿戏,更何况你是一国之君。”
果然,晋谡忍住想要上扬的唇角,赌定了他是大古板教出来的的叛逆小古板,反问:“那我都付出了,没有回报么,我就该没有私欲?我就该生来为这个国家、为别人献出我的全部?”
华彦不可避免地想到他的遭遇,又不可避免地心疼他。
帝王家,衣冠冢。
他只是普通百姓,他第一次接触这样的天潢贵溃。
可是定安有什么错呢?
他的定安也没享过当皇上的福气。
华彦心软了。
又听晋谡再接再厉地说到:“我很小的时候,鼎明帝——也就是我父亲,他子嗣稀薄,几十年后宫上百嫔妃都只生下我一个,确认我是亲生之后,疯狂地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盼着我收复在他手里失去的土地,盼着我拔去他纵容出的陈疴害虫,盼着我把这块烂地整治成他想要的模样——眼高手低,严于律人,宽以待己说得就是他了,不仅怕我歇息太多松懈了,陆陆续续叫来十来个老师,还怕我独宠一人,留下的子嗣和他一样,给我下了噬情蛊,我能做,不能爱,动情之后蛊虫会在我的身体里顺着血脉噬咬,我知道去除的前提,我得动情,让它躁动,再伺机下手,所以我一开始纵容了自己对你的情感,你的独特让我产生了答应你继续下去的想法,蛊虫发作有些难看,所以我会早早离开,后来完全剔除,才敢抱你通宵达旦。”
“那时咬伤你,实在是抱歉,动情的瞬间,我没忍住,只有撕咬才能让我那时感觉好些。”
“更何况,倚傲,你不是问我当初下药的人是谁么?就是宗室里、我父亲一辈的那些我的叔叔伯伯们,他们想让我与他们手上的女儿有染,从而更深一步控制我,最后下药不成,就想着下手,只是没能得逞,当时多谢你救了我。”
这件事其实华彦后来差不多想到了,这件事是家族里觊觎他权力或是财力下之人下的手。
尤其是知道他身份之后更加确定了,只需稍加一想,就知道是宗室。
试问除了他们这些自诩是长辈的人,有谁能让一国之君陪着吃饭、饮酒呢?
这件事已经过去不提,就连他对自己的剖白,其实也不大必要。
毕竟刚刚开始两人心里门儿清,没谁是真的认真在相处,只是没想到晋谡动情这么早——好吧,都是为了解蛊。
可是,解蛊疼不疼呢?
他没解过,只是听说,有些很毒的蛊,为了把他引出来,得割开手臂或者心口的皮肤,放掉体内很多的血。
那定安的蛊,是不是也是这么拔除的呢?
他好想问啊,可是有些别扭。
他怎么这么容易就被哄好了?
但他生不起气来了,他的心好软啊,摊成了一滩水,滴答滴答地,涌入他的四肢百骸。
就在他已半抬了指尖要回抱他的定安时,帘外响起了瑞全总管的声音。
“陛下,苏将军副将丁将领求见。”
华彦还不想让人知道他和皇上有染,冲晋谡哀求地摇摇头。
晋谡看了他一眼,摸了摸他头,冲外边儿道:“叫他有事在门口讲。”
瑞全又道:“陛下,丁将领捎了苏将军的亲笔信。”
晋谡皱了眉,沉声吩咐:“你拿进来。”
他又对华彦小声哄到:“无事,他是纵春阁出来的人,知道你的存在。”
华彦摇摇头,他还不至于在他的贴身太监身上也防备。
瑞全恭敬地递了信来,晋谡打开了火漆,一目三行地看了起来。
华彦站了接近两个时辰,实在是站不动了,悄悄看了他一眼,慢慢地把重心挨向对方。
晋谡分了抹心看他,把人往身上又抱了抱。
“累了?”
孩子这件事上,华彦妥协得比自己心软还快,点了头。
晋谡温和一笑,带着人坐到堂内的龙椅上。
看完信件,晋谡冲门口的方向说道:“睿凯王现在有多少兵?”
睿凯王是铵夏的皇帝,信里提到他和鄂国那一架打了半个月打赢了,随后吞并鄂、乾、潽三国,国土面积直趋安晋。
实力大了,又尝了甜头,睿凯王野心勃勃,把战矛对向了安晋。
这些国家本是安晋的附属国,这些年已有些不大老实了,这回是彻底撕破脸皮,势必统一了。
帘外的丁涛立马回到:“二十五万大军。”
“打得过,不必怕他。”
丁涛心里嘀咕,这怎能比上?这些年四境安宁,我军缩减到了二十万人,比敌国整整少了五万,这可不是小数字,陛下岂不是口气太猖狂?
晋谡似乎能将丁涛的心里话听个遍,说到:“他们那二十五万人,据我所知,来自铵夏的仅有八万,睿凯王当初用十万人打鄂国七万人的时候,死伤惨重,明明人数碾压,一战却打了拖了半月之久,他能接连胜仗,靠的更多是心理仗,我猜的不错的话,潽国是主动打开城门投的降,他的军队在这时为二十万,虽乾国人生性勇猛,也不至于打八万人打了一月余,你猜他那临时拼凑起来的军队配合好不好?”
丁涛立马懂了,跪下叩头谢罪:“臣愚昧,多谢陛下提点!”
“嗯,其余之事待明日上朝再提,你退下吧。”
“是!”丁涛声音激动,立马告退去准备写信给苏宁锋了。
可华彦没把这件事看得这么简单。
他近乎肯定:“铵夏的局面是你一手促成的。”
晋谡眼里带笑,亲了亲他额头:“我的小猫好聪明。”
华彦就知道,因为曾经他提过引起了铵夏和鄂国的争端,他又说在各国都有眼线,由此可以推断,这整件事,两个来月,他不可能什么也不知道,一直不作为地等到铵夏做大做强。
他才是幕后那只手。
来咯~[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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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帝王者,幕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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