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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七章 行侠 第二节 栈道逃生

第二节栈道逃生

大历十二年七月二十,烈日高悬,炙烤着大地。林惊风与顾影怜牵着老马红云下苍冥山,马蹄在褒斜道石板上踢得火星直溅。

褒城驿青灰檐角垂挂夕照时,林惊风将錾北斗纹的鎏铜符牌按在驿丞案上:“山南东道户曹司急递,收件人襄州药商顾临川。”

驿丞指尖摩挲过符牌背面“北辰宫玄尘”五字阴刻,立时捧出铅封铜匣——匣盖凿刻小楷:“襄州户曹急递封题”。

顾影怜剔开铅封,匣内文牒映夕光:

户帖:黄麻纸钤九叠篆印:“顾临川,年廿四,籍襄阳县崇化坊,课户不课役。”

过所:松木牍穿三孔牛皮绳,注:“采办秦巴乌头、重楼,经褒斜道入蜀。”

牙帖:竹牌烙“山南药行验”火印。

林惊风抚老马红云鬃毛,三贯开元通宝拍进驿卒掌心:“添黑豆苜蓿,莫使挽车。”转身扎进草市青幔骡马行。林惊风忽抬眸问牙人:“此川驴脚力,经褒斜道至明月峡需几日?”?”

牙人解绳笑应:“陆行五日到三泉县,换舟溯嘉陵江两日,第七日必见明月峡悬棺!”

铜钱叮当声中,驿卒蘸朱砂在《驿马停宿簿》记:“七月丁亥,暑气正炽。药商顾临川并一从,领川驴二,事采蜀药。”

两人骑着毛驴,在蜿蜒山道上迤逦而行。这一路山峦起伏,景色虽佳,却也暗藏跋涉之苦。行至五里坡古柏下,林惊风突然勒住驴辔,对顾影怜道:“贤弟,此处前不挨村后不靠店,咱们先让驴子啃些青草,也好趁机歇脚。”

顾影怜笑道:“你这一路‘贤弟’喊下来,倒真教我生了几分兄弟之感。”

林惊风道:“须得先信了这身份,方不至于在人前露馅。”

二人翻身下驴,将毛驴拴在古柏粗枝上,并肩坐在树下青石上。那驴儿似是极饿,甫一停步便低头啃食树根处的青草。

林惊风展开《山河形胜图》,目光聚焦在“明月峡”上。

顾影怜道:“张议潮收复河西之前,吐蕃人常常在此地假扮商队。他们打着贸易的幌子,不仅从中获取了丰厚的利益,还借商队之便,大肆进行军事侦察与情报收集。没想到,他们还在这儿走私军械和战马!”

突然山坳传来铜铃闷响,九驼十八骑转过隘口,领头的大汉脸上有一道长疤,神情凶恶,衣襟随风飘舞,露出下层衣襟上刺绣的黑鲤鱼图案。

林惊风突然扯住顾影怜衣袖后退半步:“看蹄印。”泥地上新留的马蹄坑陷足有三指深,边缘翻起的湿泥还冒着气泡——这绝非寻常商货的重量。顾影怜余光扫过驮架,发现压弯的松木横梁竟用铁皮包了边。

当马帮擦身而过时,一匹栗色驮马突然踉跄,苫布下顿时露出半截弩弓。顾影怜假意俯身系驴腹革带,指尖飞速揭开苫布——在装满木炭的篾筐下,堆垛着塞藏了弩机部件的空心松木,一切正如裴素弦所说!

林惊风招呼道:“二位卖的是什么货?”

疤脸汉子右手立马按住刀柄上的鳞纹——蜀地走货人起疑时常有这个动作。他歪着脖子打量林惊风腰带上镶银的铜扣,哑着嗓子说:“邠州官炭坊的上等货。”

林惊风用鞋尖碾碎块炭渣,突然俯身捡起片带松香的碎木:“我往灵州贩了十年黄连,哪趟不得用邠州炭防潮?”他两指搓着木屑冷笑:“邠州官炭该用青冈木煅烧七日,断纹如叠浪。可这松木急火炭,怕是从盐铁使废弃的弩机模具上刮下来的吧?”

疤脸汉子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对方不仅识破炭中夹带铁器,更点出模具来源。后方马帮汉子听到“盐铁使”三字,已有两人下意识按住驮架蒙布。

“贩黄连的?这一带盗匪猖獗,经过的药商时有殒命的!”疤脸汉子阴沉着脸,走上前来。

话音未落,十八个马帮汉子已呈雁翅围拢。

林惊风道:“某家奉度支使衙急牒,往灵州押送三百斤黄连炭。毛驴都挂了度支司铜铃,诸位听这声儿可耳熟?”

疤脸汉子后槽牙咬得作响——那毛驴铜铃的“戊申急征”暗款,正是盐铁使上月通报要严查的急征标识。

林惊风道:“不过林某只求借道。今日子时前要交验三十斤净炭。听说盐铁使新设的山泽巡吏,最爱闻铁锈混着松脂的味儿?”

马帮众人闻言相顾失色。

疤脸汉子道:“既是官路行货,便各走各的。”他猛地割断鞍侧备用驮马的肚带,冲身后嘶吼:“换道!五里碑!”甩出的炭引牌上赫然烙着军械监火漆,“掌柜的若走北坡官道,未时三刻还能赶上炭市收官!”

十八匹驮马闻令同时右转,转眼没入雾霭笼罩的山峦。

林惊风道:“我们缀着蹄铁印往碛西道去,且看他们如何在明月峡跟吐蕃人走货!”

顾影怜道:“你可真能诌,你哪来的度支使衙急牒?度支司铜铃又是怎么回事?”

林惊风道:“哈哈!度支司急牒么,我哪能真有?不过是拿空白官纸唬他们罢了。但这铜铃却是实打实的泾原军旧物 —— 你可记得,在草市买那两头川驴时,掌柜见我出手爽快,特意送了这对铜铃?”他指腹摩挲着铃内侧铸文,“这铜铃是大历九年泾原节度使换防时遗落的官铃,市斤称来足有十七两,草市匠人在铃舌内芯灌了三钱锡,将原本的‘戊申三叠’响儿,改成了今岁新颁的‘丁巳五音’。”

顾影怜恍然大悟:“难怪那疤脸汉子听得耳熟!”

“黑水盟哪懂官铃铸纹三年一改的规矩?”林惊风道。

七月二十七清晨,天空中突然下起了暴雨。明月峡栈道在狂风骤雨的肆虐下,犹如一根悬空且被绷得紧紧的琴弦,岌岌可危。顾影怜牵着毛驴,紧紧贴着湿滑的岩壁,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慎便滑落崖底。林惊风则牵着驮了一箱药材的毛驴,走在前面。

“贤弟,留神脚下,这烂木板泡了半个月雨。” 林惊风回头,对着顾影怜大声叮嘱道。他身上的青布襕衫早已被雨水浸透,紧紧地贴在脊背上。

他话音未落,头顶突然哗啦啦滚下碎石。顾影怜抬头,只见云雾里荡下三个黑影,腰间铁牌印着黑鲤鱼纹——正是黑水盟杀手。最前头那人半身铁甲格外刺眼,心口铜镜上本该錾着神策军的火凤凰,如今却硬生生挖出个吐蕃文“雪山”。

“他们在假扮神策军!”顾影怜压低嗓子。她突然瞥见栈道上几具黑衣尸体,有个镶金边的兵符卡在死人指缝里——那本该是军官才有的银鱼符,但边缘铁锈红的痕迹分明是刚剜下来沾的血。

林惊风猛地停下脚步,目光紧紧落在前方二十步处的断板上。腐朽的木栈中间裂开了一道丈许宽的缺口,断裂的麻绳在狂风中晃荡着,下方的嘉陵江浊浪滔天,裹挟着断木和竹筏,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更瘆人的是后头脚步声越来越近,隐约能看见追兵衣襟上绣的黑鲤鱼。

“前后都是鬼门关。”林惊风拍了拍驴背,那畜生忽然哆嗦着尿了。他咬牙解开驴背上的木箱,说道:“弃畜保货!”

“看上面!” 林惊风突然拔刀,一道寒光掠过,峭壁上的松枝被斩断,带着雨水的树冠轰然砸向追兵。

顾影怜趁机将药箱推下栈道。

“跳!” 林惊风抓住她的手腕,转身冲向栈道边缘,纵身跃入了江中。

“咔嚓!”头顶炸开的木裂声,像极了老家木匠劈柴时的动静。顾影怜呛着水抬头,看见栈道柱子接榫处崩开的木茬子——那些工匠特意留的三指宽伸缩缝,此刻正被追兵踩得咯吱惨叫。木头断口处参差的燕尾榫齿,比她去年在汉中博物馆见到的残件狰狞百倍,活像被扯烂的狼牙。崩开的木片混着锈铁渣往江里砸,一根锻铁铆钉擦着她耳朵沉下去。

“原来真实的钉头磷磷是这个模样……”她呛着水抓住漂浮的横梁残木,指腹摸到榫眼处发黏的桐油膏。两天前在栈道驿站歇脚时,她还拿竹簪子刮过立柱上错金银铆钉的鱼鳞纹,现在这些花纹在断口处全变成了狼牙般的铁刺。

半片鎏金鱼符掠过眼前,顾影怜下意识探手捞空,指尖仅擦过鱼符冰凉的边缘。“这就是你要的江湖?”她呛着水自嘲失笑,气泡在水幕中炸开碎金——造化弄人,沪上格子间里那只幻想仗剑天涯的社畜工蜂,此刻正被长安恶少撵着逃命,货真价实的唐代血渍正在她指缝晕染。

林惊风拽着她穿梭暗流时,顾影怜的胸腔突然骤缩。她下意识从贴身囊袋摸出苏合香丸噙在舌尖,身体却沉重如铅地沉向江底,只能任凭林惊风的牵引拽着自己浮沉。她望着一侧林惊风沉稳的面容,记忆瞬间穿透时空——那年在雾江县废弃小学的隔离区,她在致幻剧痛中看见的数据海洋,此刻竟与嘉陵江的浊浪叠合成双重视界。

那时她和迈克困在液态蚕茧般的二进制牢笼,而今她和林惊风正在泅渡血色湍流。她的意识在缺氧中泛起泡沫,当年隔离室里闪烁的灯光,此刻化作浪尖上跃动的浮光;数据线缠绕的窒息感,竟与江草拂过面颊的触感如出一辙。

浪涛声渐远,顾影怜的瞳孔在水波中扩散。无数时空的镜像在江心凝成蒙太奇,无数个顾影怜同时启唇:“你要成为谁?”

铁片磕上肩胛的瞬间,她看见林惊风手中攥着带血的鎏金鱼符。

当顾影怜再度睁眼时,已横卧在布满鹅卵石的浅滩上。暴雨初歇的天光将林惊风眉间凝结的水汽照得晶亮,那道紧锁的川字纹里,倒映着她方才在江心涣散的瞳孔。

“影怜!你醒醒!”林惊风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双手正将她从浑水中掬起,仿佛捧着片随时会碎裂的薄冰。他单膝跪地的姿势让沾满江泥的襕衫褶皱里沁出血色,那是护住她时被暗流中礁石割破的伤口。

“你不能死在这里!”他突然抓住她肩头的力道让顾影怜咳出一口江水,“我们才出发——”他的声音哽咽,手指颤抖着抚过她的头发。

林惊风突然将她紧紧拢在怀里,仿佛这样就能将她守住,死神无法把她夺走。隔着几层湿透的衣服,她感受他急促的心跳。

“药箱漂到哪里去了?”顾影怜虚弱地问。

“我以为……”林惊风松开手时,惊喜地看着她,“你都这样了,还关心药箱漂哪去了?”

顾影怜道:“咱们没跟上前面黑水盟的商队,还被黑水盟的人从后面追杀——”

林惊风道:“他们七月二十七交货,就是今天了,我们也许还赶得上。”

远处苍溪谷的雾气正翻涌如沸,暴雨洗过的石壁湿漉漉反光,栈道残木支棱如骨。

二人稍作歇息,沿着江岸搜寻,满心期待寻得被推落栈道的药箱。林惊风踩着江滩鹅卵石,拿着竹竿往芦苇丛里探。搜寻片刻,终于看见木箱半截露出水面。箱体完好,只是撞出了几道裂痕。

“影怜,快搭把手!”林惊风拽着麻绳将药箱拖上岸时,恰见一个壮实的农夫背着竹篓沿田埂走来。他的斗笠边缘还在滴水,蓑衣下露出半截黧黑小腿——脚踝处缠着防蛇咬的端午百索子,五彩丝线已褪成灰白。

“两位郎君莫不是遇上□□了?”他盯着林惊风浸透江水的襆头,“在下刘三,就住江湾边,二位若不嫌弃,且到草堂烘烘衣裳。”他指着远处炊烟升起的三间土坯房,檐下挂着的萝卜片随风摇晃。

刘三妻子王氏正将苍术铺在竹药槅上,见生人进院,她慌忙放下苍术,抱起地上草席上的小女孩。那女孩不过两三岁,正在把玩脖颈挂着的三寸桃木弩。

“阿娣,去煮些紫苏饮,再把灶上吊的腊肉切了待客。”刘三吩咐道。

王氏立刻热情地忙碌起来,很快便煮好了紫苏饮端来。之后,她又揭开陶瓮,给林惊风和顾影怜各盛了一碗醴糟来。

林惊风摩挲着豁口的粗陶碗:“田舍叔,村里可有驴卖?”他摸出五枚铜钱:“烦请帮忙打听。”

刘三思索片刻后说道:“前几天来了两个穿黑氅的汉子,说是收蜀椒的商队,衣摆绣着黑鲤鱼。他们向我借了两匹驴,说用两日,临走丢给我几枚剪边钱。”

顾影怜心头一凛,黑水盟的标记正是黑鲤鱼纹。

刘三道:“我家没有多余的驴了,不过村子里倒是有几户人家养着毛驴,我去帮你们问问。”

过了一会儿,刘三带着两位村民回来了,村民身后牵着两头看起来颇为健壮的毛驴。经过协商,林惊风和顾影怜买下了这两头毛驴,准备继续赶路。为了感谢刘三,林惊风又多给了他一些铜钱。

刘三搓着满是老茧的手掌,千恩万谢:“多谢郎君!今年青苗钱又涨了三成。前日里正带着衙役来收口算钱,说是什么神策军缺饷,每亩地多摊二十文。我这三亩坡田,春上种的蜀椒全被雨水泡了,哪来的钱……您瞧这剪边钱,十个里没一个能穿绳,市上根本不收。”

忽然,窗外传来苍凉的《采桑谣》,不知谁在唱:“桑条无叶土生烟,箫管迎龙水庙前……”

刘三道:“这三日来,那些人总在后山石洞附近转悠。昨日,我刚靠近洞口二十步远,就被守卫瞧见,不由分说就把我撵了出来。”

顾影怜望了林惊风一眼,心想:“我们得截了这批伏远弩。”

林惊风道:“有点奇怪,待我今晚去探探虚实。”

刘三道:“我可以带路!”

暮色渐浓时,刘三引着林惊风与顾影怜绕至后山石洞。石洞靠近江边,掩映于藤蔓丛中,洞外几棵柳树间系着九驼十八马,地上放着一些装有木炭的篾筐。林惊风走近一匹马,发现马臀上烙有“邠”字阴文印记,便对顾影怜道:“这是邠州监牧的官马。”

洞内忽有低语声传来,三人贴着石壁挪步而入。火光下,正是他们在五里坡古柏下曾遇见的疤脸汉子,此刻正与几个吐蕃人围坐火堆旁。火堆旁堆着几口木箱,还散放着一堆空心松木,可看到其中露出的弓弩零件。洞内地上散落着一堆零件,还有一架组装好的砲车。最里侧的胡床上,整整齐齐码着成捆的横刀,刀鞘缠绕吐蕃式样的彩绳——这些分明是从唐军仓库流出的制式兵器。

“刘翁,你赶紧离开,别被他们发现。贤弟,你缠住那几个小喽啰,我来对付这两个头目!” 林惊风从袖中甩出袖箭,钉灭火把。火油滴落的刹那,整座洞窟被浓烟吞没。他没入浓烟深处,刘三的草鞋在青石上划出急促摩擦声。

“就真放心我!才学了一年武艺,今天怕是要交代在此了!"顾影怜嘟哝着,却只能抽出短刀,另一手从鞶囊摸出铁针,朝着洞里的火堆走去。

两个吐蕃商人抬头发现顾影怜,赶紧抓了横刀,扑砍过来。他们外袍下,鳞甲若隐若现——这正是她以前在《新唐书》读到过的吐蕃“可拆卸式半身甲”,由108片冷锻铁札以牦牛皮绳穿缀而成。她记得林惊风教过:“吐蕃甲必留脐下三寸气门,此乃《黄帝内经》所言神阙要穴所在。”

当那吐蕃人挥刀劈来时,麻布外袍翻卷处露出肋侧铁札,甲片间隙系着牦牛皮绳,这是用青稞酒浸泡过的熟牛皮,韧如钢丝却畏潮。

顾影怜突然矮身,短刀贴着对方左腋下滑过,刀刃精准刺入他的大包穴,刀尖传来刺破羊皮衬里的触感。那吐蕃人整条左臂顿时僵直,横刀脱手砸在洞壁火星四溅。顾影怜扬手又是一刀,砍在他的大腿上。那人顿时鲜血直流,躺了下去。

另一人见状急退,却不知这动作让甲片下摆掀起,暴露出脐上三寸的甲绳活结——正是神阙穴所在!

顾影怜甩出两枚铁针,一针射向神阙,一针穿透甲绳活结。那人的半身甲轰然解体,铁札如鳞片纷落。失去甲胄保护的吐蕃人慌忙后撤,却被自己袍角缠住——那些看似普通的靛蓝麻布,实则浸过牦牛油脂,遇火即燃。顾影怜踢翻松脂火把,烈焰瞬间沿着油脂纹路窜遍敌袍。

垂死的吐蕃人手忙脚乱地扑火,顾影怜又一枚铁针又已飞向其哑门穴。

刚放倒这两人,又来了三个吐蕃人。顾影怜抡刀就砍,仗着自己个儿小,猫腰往下蹲,专砍腿腰这些软肋。碰上远的就掏铁针,一时间打得难分难解。

林惊风这边正与疤脸汉缠斗,横刀突然贴地横扫,刀风刚及对方胫甲,疤脸汉已如鬼魅般旋身。他袖中抖出的并非寻常短刀,而是柄长尺半的雁翎刀,刀身微弧如鸿雁展翅,刀鞘缠满吐蕃狼头纹皮绳——此乃用湟水河畔牛皮浸泡酥油制成,专为掩盖兵器反光。

雁翎刀与横刀相磕迸出蓝火花,林惊风顿感虎口发麻:这刀竟用灌钢法锻造,刃口嵌着三枚细如蚊足的陨铁齿。对方借势压刀,刀背铁棱直取他腕脉。他猛提丹田气,横刀铁镡往上一磕,借兵器相交的刹那间,左脚已勾住对方后脚筋。

疤脸汉刀势未老,手腕突然翻转,刀刃竟从诡异角度斜削而来。林惊风不及回撤,横刀猛然立起,用刀背硬接。火星飞溅中,他瞅准对方因发力过猛露出的肩井穴,刀柄尾端的八棱铜鐏狠狠撞去。

疤脸汉闷哼一声,雁翎刀险些脱手,却在退后半步时突然旋身,刀锋划向林惊风下盘。林惊风早有防备,横刀如游龙出海,刀背拍在对方持刀手腕的阳池穴上。“当啷” 一声,雁翎刀落地,刃口的陨铁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果然是吐蕃赞普牙帐特制的破甲短刃。

“好个鬼刀!”林惊风靴底碾住刀刃,横刀架在对方颈侧,用刀尖挑开对方衣领,露出里面绣着的吐蕃狼头纹刺青:“空有一身好武艺,却干着通敌的勾当!”

疤脸汉咬牙道:“各为其主罢了!”

林惊风刀背猛击其天柱穴,那人应声软倒。

五个黑水盟的人举着包铁木棍扑来。林惊风翻腕用刀背斜抽膝弯——这群长安西市混大的泼皮们惨叫着跪成排,腿上麻筋直颤。

两个吐蕃武士弯刀刚出鞘半寸,林惊风刀尖已挑飞他们腰带铜钩,袍子垮下来绊住手脚。

“躺下!”

林惊风的刀身横扫如拍苍蝇,三个从侧面偷袭的恶少被拍中肋下章门穴,蜷缩在地。剩下四人举刀砍来,林惊风脚尖点地跃过火堆,刀鞘连环点中他们肩井穴,四条胳膊顿时耷拉着使不上劲。

最后那个吐蕃武士刚摸出吹箭,林惊风的刀刃已贴着他喉咙擦过——刀面拍在太阳穴上,人晃了晃栽在地上。

林惊风横刀归鞘时,满地恶徒还在哎哟叫唤,竟没见半点血星子。他余光瞥见顾影怜被两人逼至柱角,足尖点地腾空跃起,袖箭射中左侧敌人肩窝,落地瞬间抽出腰间横刀继续厮杀,刀光所过之处,甲胄断裂声与痛呼声此起彼伏。

当最后一名敌人捂着肚子倒下时,山洞里弥漫着铁锈味的血腥气,混合着岩石的潮气往人鼻子里钻。顾影怜靠着洞壁慢慢滑坐在地,手里的短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刀刃磕在碎石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她盯着不远处蜷在地上呻吟的敌人,刀刃切入□□时的阻力和骨茬摩擦声仍在耳边回荡。

林惊风站在洞穴中央,月光从洞口斜斜地照进来,在他身上镀了层苍白的光。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横刀,刀背磕着敌人后颈留下的青肿痕迹泛着乌紫,刀身并未见血——刚才他刻意用刀背和刀柄制敌,只有在面对吐蕃将领时才用刀刃划断肩筋。二十年修道让他习惯留一线生机,即便面对敌人,也尽量不取性命。

“呕——”顾影怜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她双手撑在地上,身子剧烈地颤抖。长这么大,她在现代社会连架都没有打过,如今却亲眼看着自己的短刀让五个人失去行动能力。“我……我杀人了……”她声音哽咽,抬起头看着林惊风,眼中满是惊恐和迷茫,“可是我……我不得不动手……”

林惊风走到她身边,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他的手掌宽厚,却带着常年握刀的茧子,此刻的动作却格外轻柔:“我当年在睢阳,第一次用刀柄敲晕敌人时,手抖得握不住兵器。”他的声音低沉,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后来,我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恐惧,也学会了控制力道,能制住就不伤人,能伤人就不取命——修道之人,总该给人留条活路。”

顾影怜抬起头,看着他眉间的皱纹:“你刚才用刀背打人,是故意的?”

“修道修的是心,不是逃避。” 林惊风站起身,走向最近的伤者,弯腰检查对方肩颈处的刀伤——他刚才精准砍断了对方的肩筋,却避过了致命血管。他从腰间解下水囊,往伤者干裂的嘴唇上滴了两滴,“这些人虽然作恶,但断了他们的凶器,总比断了他们的生路好。”

顾影怜慢慢站起来,捡起地上的短刀,刀刃上凝着的血珠其实是从自己掌心擦破的伤口渗出的。“我刚才挥刀时,脑子里只有你说的‘砍腿弯、刺肩窝’,等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倒了……” 她盯着自己发抖的手腕,“我当时只想着自己不能死,完全没有考虑别人会不会死。”

林惊风道:“你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战斗,难免紧张、害怕。战斗,难免有伤亡。”

他从随身鞶囊里翻出金创药,来到倒地的伤者跟前,逐一查看伤口并仔细敷药。见她神色困惑,便解释道:"此处仅有一人毙命,余者伤势未及致命。我先替他们敷上止血药,能否活命就看各自造化了。若真存报复之心,至少也需等伤口愈合——少说得养一两个月。”

顾影怜走至近前,蹲身将药膏均匀涂抹在最近伤者肩头。那人疼得闷哼一声,却无力反抗。她忽然想起历史课本里的吐蕃归附图,那些穿着相似服饰的人,千年后会在同一片土地上耕种生活。“你说,我们此刻打伤他们,是否是一种不必要的残忍——你知道,千年之后,他们与我们都是一家人。”她轻声问。

林惊风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望向洞外的星空,云层散去后,银河清晰可见,“北斗与参星在夜空中相望千年,有时需要错开彼此的辉光,才能让整片星图免于倾斜。就像此刻我们握紧的刀,若能让对方懂得收鞘的分量,那些暂时的晦明,终将成为星河重归位次的契机。”

顾影怜看着他给伤者包扎的动作,忽然开口道:“你说,等我们回到北辰宫,要不要教裴姑娘一些急救术?说不定哪天她就能用这些本事,救下曾经的敌人。”

林惊风抬头笑了:“你这脑子,总比刀光转得快。” 他拍了拍沾满药粉的手,“当年郭子仪将军与回纥结盟,靠的不就是留一线余地?或许这些伤者回去后,会想想为何敌人在占上风时没下死手——这比砍断他们的刀,更能让人心生忌惮。”

洞外传来山风掠过松林的沙沙声,顾影怜忽然觉得手里的短刀不再冰冷。她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伤者,发现他们腰间都挂着牛皮水袋,袋口绣着半朵吐蕃忍冬纹——原来再凶狠的战士,也有眷恋的花纹。历史的车轮或许不需要鲜血来润滑,但总需要有人在车轮扬起尘埃时,给路边的伤者递一碗水。

林惊风点点头:“走吧。接下来的路,或许要靠这些人的‘活口’,才能让郑叔清的阴谋浮出水面。”

顾影怜站起身,拍了拍沾满尘土的衣襟。

两人走出洞穴,将九驼十八马牵至洞内,将松木捆扎好,再将装有木炭的篾筐逐层码放在松木垛上方及外围,筐与筐之间填充干燥茅草,最外层覆盖带树皮的树枝。装载停当,赶着马帮,朝着刘三家的方向行进。那些伤者的呻吟声渐渐低弱,消失在夜风之中。

二人回到刘三家,将驼马系在门外。王氏已备好饭食。众人围坐草垫,昏黄灯影里搛起热腾腾的饭菜。刘三的儿子盯着林惊风腰间空缺的刀鞘,眼中满是少年的炽热。

饭毕,刘三道:“二位接下来有何打算?”

林惊风道:“我们要将这批军资物归原主。村里能找几个靠谱弟兄不?我得多几人帮我押运这批货。”

刘三道:“我去问问。”

不一会儿,刘三就带了七个青壮年回来了。

林惊风用刀撬开木箱上盖着的樟木板,露出底下刻着火蛇纹的弩机零件。他看了眼洞口蹲着抽烟的七个庄稼汉,扭头问刘三:“这几个兄弟靠得住么?箱子里装的可是军弩,事关重大。”

“张二以前帮盐贩子背过货,李五能在悬崖上采药。”刘三灌了口米酒,拍拍胸脯,“我拿家里三石粮食作保,保证连个钉子都丢不了!”

林惊风道:“咱们得趁天黑前动身,要是再磨蹭,难保吐蕃援军不会追上来。”

刘三捡了根树枝在地上比划:“我知道一条苍溪谷的暗道。当年打仗时修的栈道,现在全长满藤蔓,外地人压根看不出来是条路。”他在泥地上画出个三岔口,“这儿的木桥烂了一半,骆驼得卸了货分批过——但胜在不走官道,省得被税吏扒层皮。”

顾影怜忽然想起在北辰宫的夜晚,林惊风曾说:“太平从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云锦,是千万人用血肉之躯织就的网。” 此刻,这批军械,便是补网的第一根线——哪怕这线染着血,浸着泪,也要织就守护家国的铁网。

夜色漫过苍溪谷,暴雨初歇的密林里苔藓厚得能陷进脚踝。刘三举着火把走在前头,川驴蹄铁踏碎腐叶,发出“扑簌簌”的轻响。林惊风、顾影怜和其他七名青壮或骑马或骑骆驼跟在其后,九驼十八马负着货物在泥泞小径上逶迤而行。驼铃声混着马蹄踏碎积水的脆响,在密林中格外清晰,仿佛能惊醒沉睡的山神。

行至谷口,刘三勒紧驴辔,转头道:“咱就送二位到这儿了,路上当心!”

他抬手指向隐在雾岚中的土道:“出谷走官道夜月河段,沿河往北,头晚歇老君驿,次日过鸡头山到岐山县,第三日晌午能见奉天县界碑。从奉天到邠州,估摸得走三四日。” 说着从怀里掏出半张揉皱的桑皮纸,炭笔线条歪歪扭扭画着路线:“早年我和村里张二、李五常走这道贩山货,春采蕨菜夏摘杏,秋打核桃冬运炭,奉天西市的王三郎,见着咱驴车就知该收山货了。这图是五年前商队老客教画的,鸡头山垭口画个鸡爪印,老君驿旁老井画个圈,咱虽不认字,可每个记号都对着实落地界。”

林惊风拱手:“刘翁保重!”

顾影怜亦拱手道谢。

刘三拍拍驴背,转身没入苍溪谷的密林,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山风掠过,顾影怜望着墨色中的山道,忽然觉得,这一路遇见的农夫、流民、被胁迫的王氏,都是这张 “网” 上的经纬 —— 他们或许不懂什么家国大义,却在用最朴素的方式,守护着脚下的土地。而她和林惊风,不过是穿针引线的人,将这些散落的力量,织成抵御外敌的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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