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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八章 邂逅 第一节 辋川雅集

第一节辋川雅集

两人一路言谈,出了汧阳镇,并辔沿陈仓道东南行至陈仓,再转武关道向东南去。行至七盘道,顾影怜忽闻山涧传来吟哦声:“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

她循声望去,崖边磐石上坐着位身形清瘦的男子,青衫磊落如松,正以山涧清泉洗面。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钟响。

顾影怜灵机一动,随口接道:“梵响香积寺,苔深青泥蹊。”

男子转身:“来者何人,竟敢改王右丞之诗?”

顾影怜道:“晚生顾临川,表字照岳。这位是同修林惊风,表字逸云。我二人皆好黄老之术,路经贵地,闻先生吟摩诘公诗句,一时技痒改了后两句,还望海涵。”言毕,她自己都微微一怔,未曾想这话竟说得滴水不漏。

男子拂袖起身,还礼道:“原来是顾、林二位道友,幸会!在下吴兴钱起,字仲文。”

“钱起?” 顾影怜脱口而出。她在复旦读研时曾细研《钱考功集》,此人方才所吟之句,正是《陪考功王员外城东池亭宴》中的名句。再看眼前人年约六旬,眉宇间自有清贵之气——大历十二年,钱起恰值六十七岁,时任考功郎中,掌官员考课之职。他虽居官场,却常赴蓝田辋川雅集,与文人酬唱,早年任蓝田尉时,便在此地结识不少故交。

她倏然侧身低语林惊风:“此人为著名诗人钱起,也是韦功曹至交!”

林惊风在北辰宫修习时,早将顾影怜所授文学史烂熟于心,闻声即道:“莫非作'始怜幽竹山窗下'之考功郎?”

顾影怜点点头,转头向钱起拱手行礼:“曾读《省试湘灵鼓瑟》,‘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不想今日得见真颜。”

钱起眼中闪过讶异:“某刚从蓝田尉任上罢归,途经此处,见村落十室九空,盐价腾贵,百姓竟以槐树籽充饥……”

林惊风忽然按住刀柄:“西南角有马蹄声,七骑,着灵州盐铁署号衣。”

钱起面色微变:“怕是冲某来的。前日在驿站题诗,讽了几句盐政——” 话未落,转角处已驰出数骑,为首者腰悬横刀。

“就是他!” 骑卒望见钱起,马鞭狠抽坐骑。

顾影怜下意识摸向贴身鞶囊中的铁针,却见林惊风已踏前半步,拔刀出鞘。

“且慢。” 他掀开道袍,露出内里的 “神策行营采药使” 腰牌,“此牌乃李晟将军所颁,见牌如见将军。”

为首骑卒道:“既是‘神策行营采药使’,何故在此盘桓?”

顾影怜道:“我等刚从汧阳大营出来。若不信,大可押回大营,让李将军亲自分辨!”

另一骑卒喝止:“薛大哥,休要废话!钱起写诗谤讪盐政,岂有不抓之理?”

顾影怜冷笑道:“唐代何时兴起因言获罪之事了?杜甫作《石壕吏》,难道也要拿问?荒唐!尔等若再纠缠,我便将盐铁使营私舞弊之事,如实禀报李将军,届时休怪某等多事。”

为首骑卒色厉内荏:“你有何凭证?”

顾影怜瞥向林惊风手中的刀:“到得汧阳大营,自见分晓!且法师的刀法,是从睢阳之战中杀出来的。诸位若想领教,不妨上前试试。”

骑卒首领咬牙道:“罢了!走!” 他招呼同伴,马蹄声渐远。

顾影怜望着他们的背影,心道:乱世谋生不易,这些人急于在上司面前邀功,连驿馆题诗这般事也要追查,当真是……

骑卒远去后,钱起长揖致谢:“多谢二位援手,在下钱起,尚未请教尊姓大名?”

顾影怜难掩喜色:“早就仰慕钱公诗名!尤爱《晚春归山居题窗前竹》——‘谷口春残黄鸟稀,辛夷花尽杏花飞。始怜幽竹山窗下,不改清阴待我归’,满是岁月静好感。”

林惊风道:“我这贤弟,向来仰慕诗才呢。”

钱起苦笑道:“哪里是岁月静好,不过是繁华落尽后的孤寂罢了。”

顾影怜摇头:“尚有幽竹不改清阴相候,怎能算孤寂?”

“二位既修黄老,怎会与李晟将军有所交集?” 钱起的目光落在林惊风腰间的 “神策行营采药使” 腰牌上,虽为问句,语气却带着几分笃定 —— 李晟治下的神策军,近来在陇右以 “清矿冶、肃军器” 闻名,他在长安早有耳闻。

林惊风收刀入鞘:“我二人略通医理,在汧阳军营协助医治了些铅中毒的匠人。”

顾影怜却忍不住多看了钱起几眼。史载 “大历十才子” 之首,此刻正立在眼前,自有一股疏狂落拓之气。“钱公若往蓝田,可愿同行?” 她开口问道,“我二人正欲往辋川一行,听闻那里‘空翠湿人衣’,倒合了修道之士的清修之意。”

“空翠湿人衣” 出自王维《阙题二首?山中》,乃其隐居蓝田辋川时所作,极写秦岭空灵之境。钱起熟稔王维诗句,抚掌笑道:“妙极!明日正是辋川故友雅集之期,二位若不嫌弃,可随老夫同往。” 他指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山谷,“王右丞当年手植的银杏树,如今怕已染了秋霜。”

林惊风悄声对顾影怜道:“何时说过要往辋川一行?我看你是见了钱公,临时起意吧?”

顾影怜道:“去一行有何不可?也算圆我雅集之梦。再说,苍冥山又不会移,何时归返都使得。”

林惊风道:“我就知道你是临时起意!”

林惊风和顾影怜随钱起往辋川别业驱驰。至华子冈巅,一行人在此小驻,俯瞰辋川全景。顾影怜方知,王维诗中 “飞鸟去不穷,连山复秋色” 的描绘洵非虚言。

自华子冈沿山径下行,马蹄踏过赭红野栗落叶,山岚挟着松香漫过鬓角,远处寺观飞檐已在湛蓝如洗的天幕下若隐若现。经孟城坳,但见古柳萧疏,茅亭兀立。念及宋之问、王维皆曾于此起居游憩,顾影怜不觉怀古之情油生。

自孟城坳东行半里,忽见虬枝横空——王维手植的文杏已逾三旬,金黄叶片簌簌落于残垣之上。当年 “文杏裁为梁” 的馆舍,如今梁柱间苔痕漫过刀斧旧痕,香茅覆顶处早换作青瓦,唯有门楣上 “文杏馆” 三字仍依着王维笔意,却被新漆的朱红掩了几分古意。

“听!” 林惊风勒住缰绳。秋风中,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唱诵声。

钱起抬手指向西北方:“那便是鹿苑寺,王右丞圆寂后,别业舍作佛寺,如今主持明远禅师,是百丈怀海座下高僧。药师殿的沙弥该是在做课诵,这《法华经》的呗声,与辋川山水倒配得紧。文杏馆往东,穿过那道月洞门,再沿着覆满银杏叶的小径走,便能到鹿苑寺。”

三人穿过文杏馆东侧的月洞门,沿着铺满金黄落叶的小径前行。药师殿前,十二沙弥身披青布衲衣,手持贝多罗叶经卷,雁阵般肃立在石阶。为首沙弥清亮的童声刺破山岚:“诸法从本来,常自寂灭相——”

顾影怜看得入神,忽闻竹杖叩地声由远及近。一位身披百衲袈裟的老僧,正沿着蜿蜒的石板路缓步而来,手中斑竹禅杖包浆莹润,显是常年摩挲所致。

“明远禅师!” 钱起快步迎上前,长揖行礼,“数月不见,禅师风采更胜往昔。” 他转身指向林、顾二人,“今日特带两位道友同游——这位林君,名惊风,表字逸云;顾君名临川,表字照岳。”

明远禅师微微一笑:“钱考功的友人,自然是鹿苑寺的座上宾!文杏馆雅集许久未这般热闹,有两位道友添彩,倒衬得老衲前些日子焙的柏子茶愈发香醇。正好带去与卢户曹的紫阳茶斗上一斗。”

众人跟着禅师绕过药师殿,穿行在修竹掩映的小径间。竹叶沙沙作响,与远处传来的隐约谈笑声渐渐汇合。转过一处回廊,便到了文杏馆。

院子里,一方青石案畔早聚了四位文人,或坐或立。当中一人,正踞石煎茶,茶铛里的热水咕嘟作响,旁边摆着茶碾、罗合、盐瓶——正是陆羽《茶经》所载 “煎茶法” 器用,只不过省去银器,换作粗陶碗盏。

“起翁和禅师果然结伴而来!卢户曹的紫阳新茶,早备好了与禅师的禅茶一较高下!” 户部员外郎李端手持茶筅起身,腰间玉坠轻晃,露出半枝兰花纹。

顾影怜望去,卢纶虽因元载案贬为陕州户曹,神色仍透着历经浮沉后的清朗。

钱起抚掌笑道:“正好尝鲜!今日还带得两位道友:林君惊风,顾君照岳。”

众人闻 “道友” 之称,知是方外之人,纷纷长揖:“久仰!”

林、顾二人亦拱手回礼。

围炉坐定,李端笑道:“吾师有‘丹丘羽人轻玉食,采茶饮之生羽翼’之句。二位道友不妨品品这茶,看能否羽化登仙?”

众人皆笑,气氛轻松。

煎茶的驾部员外郎苗发,袍袖绣着踏云驿马纹,正低头撇去汤面浮沫:“上月点验陇右驿马,竟有三成驿卒穿露趾麻鞋——问起来,都说‘租税折帛,粟米换布,布换盐,盐换眼前茶’。” 话音里满是无奈。

钱起道:“那更该细品卢户曹的紫阳茶了。”

钱起转向抚琴的吉中孚:“吉校书在道家胜地养疴,琴音更见清越。”

吉中孚拨弦应和:“山中再好,不如友声相伴。” 说罢奏起王维《鹿柴》,唱至 “返景入深林” 时,琴音随银杏疏影渐低,似含深意。

一曲终了,李端笑言:“此曲太幽,今日当歌‘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才是。”

众人皆笑。

李端铺开宣纸研墨:“某今日以‘清阴’为题,为二位先生作《辋川修竹图》。” 笔尖游走,竹叶疏密得宜。

卢纶笑道:“今日炼师一来,你便露丹青妙手了。”

钱起提笔题跋:“修竹千竿,清阴一片。不为风折,不为霜变。” 他放下笔,目光扫过石案上的茶器、琴谱、药方,“今日雅集,无歌姬之艳,有竹露之清;无朱门之奢,有山僧之俭——倒合了王右丞‘眼界今无染’的真意。”

微暖秋阳之下,困意不觉涌来,顾影怜和衣卧在山石上,头枕苍岩小憩。醒转时,身上已覆林惊风外袍,尚带着淡淡药香。

李端笑道:“道友可梦化蝶了?”

顾影怜拢了拢衣袍:“修道尚浅,尚未悟得庄周梦蝶之妙,不过暂借山岩为榻,天地作衾罢了。”

苗发道:“往欹湖如何?彼处有曲渠可流觞。”

众人称善,起身沿欹湖行至临湖亭。

临湖亭外,曲渠沿湖岸蜿蜒,引流栾家濑活水,宽二尺许,青石砌就渠岸,波光映着苔痕。渠中浮梧桐叶载酒觞,随潺湲流势穿亭而过,仿兰亭遗制。亭内紫檀案陈剡藤纸、澄泥砚,两侧分置蒲团,正与渠岸走势相映成趣。

俄顷,寺内沙弥奉上美酒毕,又呈胡饼、乳酥、荔枝脯与醋芹——皆为关中常食,唯玉露团以酥油裹冰,在秋日辋川实属珍贵。

卢纶将酒盏放入木盘,随渠水漂动:“在陕州时,见百姓拿槐树籽拌麦麸充饥,屯田粟米亩产不过二斗。里正说:‘官牛都被盐铁署征去运茶了,百姓只能人拉犁。’”

话音刚落,那酒盏恰好漂到了吉中孚面前。吉中孚凝思片刻,随即拨弦而歌,声音清越中带着几分沉郁:“霜风折耕辕,溪气锁寒松。赋重农功废,野荒岁仓空。”

顾影怜侧耳聆听,心中暗暗赞叹吉中孚才情敏捷,这诗应景而作,既贴合当下所谈的民生艰难之景,又韵律和谐,实为难得了。

词毕,钱起以银杏叶为笺,题上三句:“金衣委路埃,曾是玉峰栽。根须缠瘦骨——” 忽然望向鹿苑寺住持明远禅师,禅师手中斑竹杖正是王维旧物,“请禅师赐末句。”

明远禅师轻抚竹纹:“此竹曾承右丞霜露,今见新苔覆旧痕,便续‘膏血润新材’罢。”

众人皆称 “警策”,知禅师以王维旧物喻世道更迭,老树新材皆赖前人膏血滋养。

轮到顾影怜,忽听得渠边竹叶簌簌,遂叹道:“《女诫》言‘三从’,可汧阳军妇绩麻到五更,织就的布疋尚不足抵租庸。当日在汧阳营中,闻军户妻王氏被出,说什么‘女功不供’,分明是官军催税比刀急。” 遂题:“竹影摇风映戍寮,素缣理征鬓云凋。休言麟阁须眉事,寒杵声中驿路遥。”

李端击节叹道:“道尽闺阁苦!此等世道,真是‘女诫空悬壁,钱神遍九州’。”

苗发道:“何止妇人?太学生为凑行卷之资,典卖祖传田契。” 忽问林惊风:“闻二位在汧阳治铅毒,可曾见士兵解甲换粟?某在驾部,连驿马辔头都被拆卖换盐。”

林惊风道:“这倒未留意。”

钱起见状,摇手笑道:“诸君莫学京兆尹判案!右丞当年手植漆园,自谓‘古人非傲吏,自阙经世务’,既寄心于‘空山新雨后’的林泉,亦未忘‘农月无闲人’的田畴——我辈正该学他‘吏隐’之道,案上不妨谈风月,杯中犹可照肝胆!”说着忽见酒觞漂至身侧,指尖轻轻一勾将其拢入掌心,抬眼望那渠水映着竹影斑驳,唇角微扬:“适来流波送意,忽得一诗,敢借杯光为引——曲水鎏金漱玉岑,微官翻得野云深。漆书晓湿蒙庄蝶,茶臼寒惊楚客砧。休道鹤粮输廪米,且将鷃羽映华簪。辋川别业今犹在,一酹兰亭一咏心。” 吟罢将酒觞往渠中一放,目送那酒盏随波摇曳。

林惊风笑道:“钱员外妙解‘吏隐’!医家言‘经脉不通则痛’,世务亦如流水——右丞植漆园以全物性,正合因势而导之旨。” 见酒觞漂至脚边,俯身捞起,指尖轻点杯沿:“某虽不才,且借这流波续貂——渠分九派汇苍墟,药石千炉炼太虚。何羡烟霞空自老,霜根犹可济方需。” 说罢将觞重放渠中,看那酒液晃碎竹影,“诸君且观这曲水,顺其势则觞行自畅,治世如治水,堵不如疏。”

钱起击案称善。

众人相顾,于茶香琴韵中,皆见眼底未褪的忧色——这一场辋川雅集,终究不是天宝年间的盛世清谈,却在秋光里,以诗酒为针,缝补着中唐文人未冷的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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