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温酒安静地站在莲池旁的回廊边,指尖捏着鱼食,漫不经心地洒在水中。
池下锦鲤争相抢食,搅碎一池晨光。
沉稳的脚步声从他身后传来,盛非尘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廊下,玄衣墨发,面色冷峻。
他走到楚温酒身后,并未看池中的锦鲤。
反而目光沉沉地落在了楚温酒被晨光映照的侧脸上。
“我要带麦冬回昆仑一趟。”他声音低沉,“一来是要陪大师兄回昆仑,向师尊请安,二来是有些事情,我需要回昆仑向师尊当面求证。”
楚温酒撒鱼食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停顿。
仿佛只是听到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他甚至连头都没有偏一下,目光依旧追随着水中抢食最凶的锦鲤。
“好啊。”
他声音平静无波。
很多事情其实无需开口直言,他自然明白。
两人默契的没有去谈其他的事情。
盛非尘对他的反应似乎并不意外,却也并不是满意。
他上前一步,两人的距离瞬间缩短,楚温酒能清晰的闻到他身上冷冽的沉水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盛非尘伸出手,轻轻环住了他,然后温柔将他转过来,右手轻轻地抬起了他的下巴,让他微微仰头看向自己。
楚温酒并未躲闪,也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盛非尘眼眸深邃,目不转睛。
他没有说话,只是俯下身,一个带着强烈占有欲和宣告意味的吻,就印在了楚温酒的冰冷的额头上。
那吻滚烫沉重,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一触即分。
“把你的人都撤下吧,我不喜欢有人看着我。”
楚温酒定定地看着盛非尘,语气平淡,态度却是丝毫不让。
“这会让我觉得自己像是被人困住一般。”
盛非尘犹疑,“他们是来保护你的。”
“你不是说过这地方很安全吗?没有人知道?”楚温酒看着他,再次重复:
“我说了盛非尘,我不喜欢。”
盛非尘沉默了半晌,然后道:“所有的暗卫我都会撤掉,但是我把王初一留给你。你……不离开好吗?”
楚温酒看着盛非尘犹豫为难,纠结万分的模样,好笑地勾了勾唇角,然后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
“你乖乖在莲池小筑等我回来。”盛非尘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难以言喻的缱绻。
“好,我等你。”楚温酒说。
盛非尘深深地看了楚温酒一眼,仿佛要将他的身影刻入眼底。
院门外。
盛麦冬今日有些沉默寡言,师兄突然说要回去,他有些措手不及,昨夜一晚上没睡,眼下带着一片倦意。
看着盛非尘出来之后,他才跟了上去。
临走前满脸忧郁地朝楚温酒挥了挥手,算作是告别。
临行前还一步三回头地望了几眼在廊下悠闲喂鱼的楚温酒。
直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后,楚温酒才收回目光。
他指尖轻轻碰了碰被盛非尘吻过的额角,嘴角扯出了一个轻微的弧度,而后,叹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两天,莲池小筑异常平静。
楚温酒真的将盛非尘的“等我”的话,听了进去,他每日按时喂鱼。
他甚至还让王初一给他找了个老实巴交的厨子,开始学做菜。
王初一看着这位杀神般的人物系上围裙,笨拙却认真地切着萝卜丝。
那已经称不上是丝了,只能称得上是萝卜块和萝卜条。
王初一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一盘长短不一、粗细不匀的萝卜条,眼珠子都快瞪了下来。
心里喃喃自语,这位祖宗……之前的职业不是刺客吗?这刀工怎能如此之差?
楚温酒在他的目光下,脸不红心不跳,继续切着他的菜,兴致不减。
更让王初一心惊肉跳的是,楚温酒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花种和锄头,开始在莲池旁园子的一角挖土。
他挽起袖子,脸上神情专注,泥土弄脏了他的衣服,他却毫不在意。
王初一额头直冒汗,这位爷可知道他穿的是三两金一匹的锦江丝吗?
……
而楚温酒仿佛就是在完成一件极其普通的事情罢了。
王初一性子本就急躁,面色装着淡定,实则心急如焚。
想帮忙却又连连被拒,只得搓着手道:“先生,这些粗活让属下来做吧,或者你想要什么花,属下吩咐人给您移栽过来。”
楚温酒头也不抬,依旧干着他的花匠活,声音平淡地说:“不必,自己动手才知深浅。”
他顿了顿,仿佛知道王初一在担心什么,又补充了一句道:“放心吧,不必禀报你家主子,我信他,他说让我等,我等着便是了。”
他怕王初一不相信,还补了一句:“我不离开。”
王初一听着这平静无波的话。
看着楚温酒,心里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是七上八下。
他主子离开之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就怕这位爷有异动。
但这位爷没异动,反而却是如此平静,事情反常必有妖。
他加强戒备,连睡觉都差点睁着眼了。
第二日,楚温酒要出门,王初一得意了,果然!有异动。
他硬着头皮跟着楚温酒出门,还没来得及兴奋。
发现楚温酒去的地方却是附近的集市。
他倒是真的像过日子一般,在嘈杂的菜摊前驻足,认真挑选着带着露水的青菜来。
王初一觉得自己傻了……
这活……未免……也太好干了些。
他十足戒备,满以为这人会生出什么幺蛾子,可这人反而宁静得有些诡异,除了每天病怏怏地咳嗽,精神不算好之外。也并没有什么其他异常,一切如常。
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第三天清晨,莲池小筑笼罩在一片薄薄的晨雾之中。
楚温酒在厨房中,尝试按照厨子教的步骤熬一锅皮蛋瘦肉粥。
王初一远远在一旁,神经紧绷地看着他,生怕这位爷一个不高兴,就把厨房点了。
然而楚温酒的动作确实很稳,他拿起勺子,轻轻搅动粥里翻腾的米粒。
雾气氤氲中,他认真且沉着。
王初一打了个哈欠,他隐住身形,没让楚温酒看到他,却是时刻盯着楚温酒的动静,寸步不离。
就在楚温酒转身时,一不小心就碰到了灶台旁垒着的一摞青瓷碗。
“啪嗒”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清晨中格外刺耳。
一摞碗摔得粉碎。
王初一的困倦瞬间被搅和没了,轻功一闪极快地冲进厨房。
看到只是碎了几个瓷碗之后,脸上的紧张情绪迅速褪去,放松下来说了一句:“楚先生,没事吧?”,然后便捡起地上碎裂的瓷片收拾起来。
楚温酒摇了摇头,好像有些发懵。
“放着别动,我来收拾。”
王初一连忙拾掇起地上的碎瓷片来。
这一次楚温酒倒是没有拒绝。
楚温酒低垂眉眼,往后退了退,让开路来。
刚刚他失神了,他打碎那摞碗碟,是因为喉咙处一股熟悉的带着铁锈味的血腥味,毫无征兆地涌上喉头。
他侧过身撑住灶台的边缘,捂住了嘴,压抑不住,闷闷地咳嗽了一声。
暗红的血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灰扑扑的灶台边缘上。
楚温酒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随即稳住。
他放下了手中的粥勺,动作快得惊人地拿起一旁的抹布,冷静而迅速地擦去了灶台上的痕迹,连同自己手上的也擦干净。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然后又动作迅捷地将那块抹布扔进了火里,扑的一声燃起灰烟。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
除了那瞬间急促又强行压下的呼吸。
王初一收拾着地上的碎瓷碗,并未立刻察觉到异样,只是觉得这人的动作似乎有些僵硬。
“煮好后你端出来吧。”楚温酒的声音依旧平淡,只是比刚才低了几分,带着压抑的虚弱。
他步履平稳地走出了厨房,王初一连忙应声,收拾了地上的碎瓷片之后,才起身来接过那粥勺继续搅动起来。
他隐约嗅到了什么。
除了锅里米粥的香甜味之外,好似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他疑惑地皱了皱眉,看向灶台,边缘都被擦得很干净。
他又四处张望,并未看到什么异常,也没有多想。
楚温酒走到莲池旁,深深吸了一口气。
微凉的空气刺入肺腑,带来一阵尖锐的疼,却也压下了喉头翻涌的血气。
他扶着回廊栏杆,看着湖中游动的锦鲤,只觉得心口一阵阵发慌。
无相说的三月之期……还有多久?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极速地衰败下来,毫无征兆。
垂丝之毒确实厉害。
王初一端着煮好的粥,喊楚先生喝粥,待看到莲池小筑对岸的场景后,神情一变,手上的锅都差点摔在地上。
他极快扔下锅,神情肃穆地飞身拦在楚温酒面前。
楚温酒好似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抬眼。
莲池对岸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王初一面色沉肃,飞身而上,毫不客气:“你是怎么进来的?”
站在池对岸的人正是林闻水,他脸上惯有的镇定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审视。
“王初一,光明教新任教主手下最得力的心腹,如何会在这里?”林闻水目光如电,问出了声。
话音未落,身形已动,长剑出鞘,带着凌厉的昆仑剑势直刺王初一心口,杀意凛然。
而王初一神情未变,拦在楚温酒面前,抬手便挡,这凌厉的一剑撕开了王初一的衣袖。
王初一冷哼一声,黝黑的脸上闪出暗芒,翻了个身之后,又是一掌袭来,这一掌带着劲风,掌力遒劲。
仓促间,却被林闻水的一套连招逼得连连后退。
险象环生。
一根细长的冰蚕丝如蛇一般的蹿了出来,格挡在两人中间。
“初一你退下吧,你打不过他。”楚温酒冰冷的声音响起。
王初一面色倔强,有些不服。
却还是听话地退下了。
林闻水的剑停在王初一的咽喉前半寸,硬生生地停住,他一剑将人逼退之后,转过头看见了廊下的楚温酒。
“果然是你,照夜公子。”
“对,是我,那又如何?林大侠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楚温酒就这么定定地看着林闻水。
林闻水面色沉肃,“有弟子禀报,与我师弟盛非尘在一起的游医了忘,和光明教的人有牵扯,而今看来,果然是你,我没有找错地方。”
“我该是叫你游医了忘先生,还是该叫你照夜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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