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白芷觉着，自己应该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混乱的思绪让她无法想起梦境的内容，但那种筋疲力尽的感觉仍在，以至于当她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的时候，也依旧没什么气力站起身。
下意识地，她张了张嘴，然而茫然之间，慕白芷又不知道该叫谁，愣了许久才在一片雾蒙蒙的视野里，望见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是卓卿九。
她后知后觉地认了出来。啊，对了，刚才他们两个还一起散步来着，但，是什么时候走到这儿的来着？
慕白芷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
三米开外的地方，卓卿九正背对着她趴在湖边的围栏上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灯火发呆。
他垂在身侧的右手上，手机的屏幕亮了又暗，像是有谁在给他发消息还是打电话。但好一会儿过去，慕白芷都不见他有任何理会的意思。
于是，她终是忍不住地想要开口，但比她的声音更快响起的，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以及一声气喘吁吁的：“卓哥！”
已经有许久没有变过姿势的卓卿九闻声慢吞吞地偏过了头，在视线触及到跟在严辉身后的人时，他的眸中不禁划过了一瞬愣怔。
说实在的，单是收到严辉的短信这件事，就已经有些出乎卓卿九的预料了，但是谢无行......
脑海中蓦然回想起了青栀的那一句【放心，我安排好了】，卓卿九看看严辉又看看谢无行，心下顿时想明白了它到底安排了个什么。
如此，那倒是还好严辉跟着谢无行一起行动了。轻叹了口气后，他站直身子冲着二人挥了挥手。
“卓哥。”严辉三步并作两步地蹿到卓卿九身边，小声道，“你没事吧？那个，抱歉，我不是有意过来......”
他还记得青栀的那声老实待着，偷偷环视一周发现青栀不在，他甚至还莫名放松了些许，但末了，又不由得紧张起来，“我没给你添麻烦吧？青栀呢，你们遇到了么？”
“放心吧，没什么事。”卓卿九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而后二人的目光便不由得一齐望向了谢无行。
严辉是因为被谢大总裁的气势吓得还有些怕，至于卓卿九......
其实很少有人能直接从卓卿九的眼睛窥出什么特殊的情绪，谢无行的目光同他在半空之中短暂地相接，在确定了对方的平安后，谢无行心中悬着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但他却什么也没对卓卿九说，只是看着慕白芷轻声问：“慕小姐，你还好么？”
脸色苍白的慕白芷此刻其实还有些迷离，听见对方叫自己，反应慢半拍地“啊”了一声，“没事，我就是......”
正欲出口的话卡顿了一下，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于是最后还是卓卿九温声开了口，“您刚才有些低血糖，我做了点紧急措施，也不知道您现在好些了么？我们回去让节目组的医生再看看吧？”
原来是低血糖啊，虽然隐隐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但慕白芷确实觉着自己的口中正弥散着一股淡淡的甜，便也没有再多想，只是对着卓卿九不好意识地笑了笑，“我现在好多了，谢谢你啦小卿九，我们回去吧。”
说罢，她便站起了身。
谢无行绅士地扶了她一把止住了她踉跄的脚步，待确定慕白芷真的没事后，他才礼貌地退开了一段距离。
三个人一起陪着慕白芷慢慢地往回走了，直到回到民宿将人交到了随行医师的手上，他们才总算是放下了心来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这一路上，他们都走得很安静。卓卿九一度以为，除了必要的告辞，谢无行应该是不会再说话了。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分道扬镳的时候，他却忽然叫住了他，“小九。”
“嗯？”
“今晚，有发生什么事么？”
这话问得实在意有所指。卓卿九不清楚谢无行究竟从严辉那里知道了什么，便也没有轻易回答，只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身侧的严辉，暗示他给自己来点提示。
闷声不响缩在卓卿九身后的严辉顿时抖了个激灵，“啊，对了，那个因为遇到了点意外，卓哥，对不起啊。”
嗯？好端端的对不起什么？
卓卿九正疑惑着，下一秒自己的面前就忽然多出了一个破破烂烂的娃娃——
是他新买来给青栀当壳子用的那个。
虽说先前就有感受到过灵力的波动，而在看到以灵体形式出现的小鬼的时候，他也猜到了它和严辉应该是遇到了什么意外，但是这会儿亲眼看到娃娃的惨状，卓卿九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有点让人不忍直视。
难怪青栀宁愿飘着也不愿意钻回去了。
他家这小鬼本就臭美金贵得很，平日里裙子脏了皱了都不肯再穿第二次，整成这样上头还残余了一堆残留的驱邪灵力，青栀还能要才真是有鬼了。
不过，这玩意真的很贵啊，就这么直接扔掉的话......想到自己那干瘪的钱包，卓卿九就觉着一阵心痛。
转念又想到按照青栀尿性，多半还会要求他再给它买一套新的。
好吧，这已经不是心痛能形容的事了。卓卿九想着，心中不由得浮现出了些苦大仇深的意味。
不过倒也怪不得谢无行会以为他出事了，毕竟他当初给出的说辞是给家里小孩带的礼物，结果礼物到了别人的手上不说，还变成了这副样子......嗯，这事赖他，当时就应该说得再模糊点的，搞得现在还得想个法子应付过去才行。
严辉：“对，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不小心才弄成这样，卓哥，要不我......”
“道什么歉，你又不是故意的。”心下有了主意的卓卿九迅速打断了严辉，“就是看来，我得给巧巧另选个康复礼物了呢。”
严辉一愣：巧巧？怎么忽然扯到他妹妹了？
谢无行：“康复礼物？”
“是啊。”卓卿九淡定地道，“他的妹妹生了病，好不容易痊愈当然值得庆祝一下，而且巧巧可喜欢我了，对吧~”
终于反应过来的严辉：“对！我妹妹就是卓哥妹妹！咱们天下第一好！”
没错！所以，怎么不算是他家小孩呢~
卓卿九一双漂亮狐狸眼笑眯眯地看着谢无行，“谢先生，多谢您。时候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晚安。”
说罢他再也没有停留，带着忍不住屡屡回头的严辉就径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转过长廊拐角的那一刻，严辉还依旧能够瞧见谢无行站在岔路口一动不动的身影。
“这样真的可以么？”他忍不住问。
“没事，我已经和导演打过招呼了。”卓卿九道。
严辉：“......我说的不是这个。”
卓卿九看了他一眼。
严辉：“就，刚才说的那些，谢先生他会信么？”
这话问得实在是有些惴惴不安，卓卿九没忍住，噗嗤一下便笑出了声，反问道：“你难道觉得他很像傻子么？”
严辉：......无言以对。
一时间，严辉的心种懊悔更甚，若是他也能有同卓哥这般快的反应，或许今日就不会遇上这般尴尬的境地了。
他下意识的就又想道歉，然而卓卿九却先他一步摆了摆手，“放心吧，他不会再多问了。”
“为什么啊？”
因为他只是想要个解释。卓卿九心想。
谢无行想要，那他便给了，甭管是真是假，既然给都给了，就算是假的，也得当成是真的。再追问下去，那就是不识趣了。
谢大总裁在商界能有如今的成就，自然读得懂卓卿九的潜台词，虽然他的心里这会儿多半已经对自己有了意见就是了，毕竟自己这样确实有些不识好人心。
只是先前医院的事都还没来得及找人道歉，这一遭下来，估计他们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谢无行是个好人，可惜了。卓卿九眸光不禁暗了暗，终是没有回答，只是安慰了严辉几句让人放宽了心。
严辉“哦”了一声，复指了指那个娃娃。“那这个该怎么办？还给青栀么？”
“直接丢了吧。”卓卿九想也不想，“它不会要了。”
至于损失嘛，回头寻个由头想法子让协会报销好啦~卓卿九心里的算盘打得那叫一个啪啪响。
二人回到卓卿九的房间的时候，青栀已经在里头等了他们许久。
它坐在床头，听见门口的动静后，一双黑洞洞的近乎看不到眼白的眸子就这么直勾勾地看了过来，纵使严辉早就已经见过了青栀灵体状态的样子，这会儿也依旧被吓了一个哆嗦。
特别明显，就算是青栀想不注意到也难。
若放在平时，小鬼估计早就出声讽刺了，但今日它却莫名的安静，只冷冷地瞥了严辉一眼就再一次低下了头去，看着自己的手心发呆。
最后反倒是卓卿九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你已经见过了。”
见是见过了，但是大半夜的床头鬼影，青栀那一张脸还惨白到瘆人，就算他不怕也没法控制住自己身体的下意识反应。
“没事。”卓卿九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鬼魂大多都长得不太好看啦，等看习惯了就好了。珍惜吧，可不是谁都有这种见鬼的机会的。一天之内能见到两个，你真的很有缘分哦，少年。”
......这种缘分大可不必啊喂！！！
严辉简直欲哭无泪，但逗完人的卓卿九却是心情好了不少，顺手拎过两椅子在床边放下，随后瞬间严肃地问道，“说说吧，你们今晚是什么情况？”
青栀没反应，它依旧低着头。
严辉直到走进了才发现它的手心里正躺着两个小巧的木葫芦，好奇地看了两眼后，见它没有说话的意思，便自己大概同卓卿九说了一下今晚的经过。
“卓哥，我舅......”熟悉的称呼被生生咽了回去，严辉顿了顿才改口道，“方同今天来找我，是因为巧巧的事么？”
“是又不是。”卓卿九道，“归根究底，还是为了他的儿子罢了。”
两个孩子的命虽然没换成，但术法失效必有反噬。按照严辉的描述，那个天杀的天师显然是没什么事，那这反噬就只能落在了方长生身上。
但是小孩的身体本就病重，卓卿九先前看严辉同他的亲缘线的时候，那线虽细，却勉强还能坚持个几年光阴，可是如今......
他不动声色地又瞥了一眼，便见严辉身上缠着的那根亲缘线已经开始有了断裂的迹象，若是不出意外，估计一个月内，方长生就得撒手人寰。
那么问题来了，救子心切的方同能甘心么？
那必然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多半是已经将主意打到了严辉身上。摊上这么家亲戚，严家也真是倒霉，霍霍了他家一个孩子不够，现在竟然还要来霍霍第二个。
卓卿九没有明说，但都已经到了这份上，严辉要是再想不明白，那就真是个傻的了。
心中那股子酸涩劲儿不禁又涌了上来，然还不等他难过，一直没说话的青栀就忽然开了口。
“我们得尽快了，”它说，“我觉得他可能要跑。”
卓卿九轻嗯了一声。
自然是要跑的，方同没抓到，卫桓这会儿也还没回去。估计他多半也已经猜到卓卿九这边也失了手，若是万事皆空，那不跑才怪。
但是，慕白芷她许愿了。
青栀：“你觉得那人会为了这个冒险？”
“不知道，但我知道这是他大费周章地把节目组弄过来的目的。”
所以，鱼如果想跑，不管对方到底咬不咬钩，他都得先撒点饵试试。再说了，这不是还有个方家嘛~
天杀的天师想跑或许容易，但方家想跑，可就没有那么容易。
“严辉，如果说我想从方家下手......”
卓卿九没有说完，但严辉明白他的意思，沉默许久后，他轻声道，“我和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不过，卓哥，我可以问问你要做什么吗？”
说实话，严辉心里当然是不希望对方好过的，但即使再想让对方付出代价，他也不希望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
“你想哪里去了？”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卓卿九有些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肩，“你不会以为我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
“事先声明，我们可是正经人，这种缺了大德的事可不兴干哦。”
严辉一愣：“那是要做什么？”
“他是不是伤害了你的妹妹？”
“是。”
“他是不是还意图伤害你未遂？”
“是。”
卓卿九一拍手，“那不就完了。”
“小孩子都知道的，遇到危险找警察啊！”
严辉：......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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