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菜品千篇一律,看着都很贵。但不得不说,味道确实还可以,就比如巨大冰盘中的八片和牛,吃起来入口即化,算是对得起十分之一的价格了。
路行云一边吃一边调侃陈然。“陈总的消息很灵通啊,又是你系统内的朋友告诉你的?”
陈然笑了笑,挑着眉毛吃自己餐盘中的虾。他不仅知道路行云被免职了,还知道有人替她求情,差点让安全系统瘫痪。“倒也不用谁告诉我,意料之中。”
“哦?”她喝了一口红酒,解腻。
“本来就被停职了,还要为警方最讨厌的人做担保,这不仅不符合你的工作身份,上级也会认为你是吃里扒外。没有撤职算是不错了,估计他们也是看在路氏集团的份上才给你留足了面子。不然,你以后……就要被他们列为重点关注对象了。”
“果然啊。”路行云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释怀的表情。“你找我做担保人是有目的的。”她瞥了一眼半天不说话的Oleander,“她所谓的老板不是别人,就是你。”
“看看,多聪明。”陈然笑着看向Oleander,对方专心吃东西没有理会他。“你是什么时候猜到的呢?”
“收到免职告知的时候。我一向不守纪律,被批评是常事,只是没想到给你做担保人会直接丢掉工作。”路行云轻叹一口气,“而且……”
“但说无妨。”
“虎毒不食子。我是怎么也不会想到,你竟然用自己的家人做人质要挟我。你还有良心吗?”
“我没有,你有就行了呗。”
“……”
“看得出来,你不仅对小浅一心一意,对寒寒也是发自内心的好。你是不会看着他们出事的。”陈然利用了路行云的善良,也没打算掩饰。
他自认还算了解人心,是个利用人心的高手。就像对待一旁闷声吃饭的Oleander,对方显然是因为开局的事不高兴了,他以一个长辈的姿态,为对方夹了一根海参。
“小行,其实你该感谢Oleander。”
“我感谢她?”路行云嗤之以鼻,“你说说我为什么要感谢她?”事实上,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正眼看过Oleander。
“若不是她不听话,弄伤了你,你可能会被带进小黑屋,接受没日没夜的问询。”
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她听懂了。
“那些人怎么允许自己的秘密工作者安然无恙的从歹徒枪下逃出来呢,更何况,你是被我们放掉的。他们一定会想:你和我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们让你去骗人,让你相信组织,但最不信任你的就是他们。也许自你被解救的那一刻,你就不再清白了。”
陈然的话极具杀伤力,路行云的心脏就像被钝刀慢剐了一样,疼痛难忍。
“你的表情告诉我,你认可我说的话。”
“所以,一切都是你设的局。舅舅,好一手反间计啊。既保护了我,又毁掉了我的警察身份。”
“这也是为了你和小浅好。另外,我喜欢听你叫我舅舅。”话音刚落,陈然身边传来一声轻蔑的哼笑。
路行云没有在意。“那我就不明白了。如你所愿,我已经不是警察了。为什么要问我今后的打算?这和你有关系么?”
“小行。”陈然提起酒杯,“你不是好奇我的身份吗?我说过给你知道真相的机会。当时你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就像你和警察说拒绝为我担保一样。现在呢?你要不要接受这个机会?”
“我不是警察了为什么要知道?不接。”
“哈哈哈。”是Oleander诡异的笑声,“我就说过吧,她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有什么可商量的。咱们不是一路人。”
嗯……这句话倒是说对了,路行云没生气,甚至投给对方一个感激的微笑。
“你不是想要袭击钟强的录音吗?”Oleander斜靠在椅子上,双手抱胸,“我那天给你听得只是真相的冰山一角。要知道,最精彩的内容你可没有听到。帮我们做事,我就把全部录音证据给你。”
路行云不为所动。“现在想想,我要那个录音也没用,能伤害小浅的人已经进去了,这事与我无关了。”她这话是看着陈然说的,语气也很平和。“我只想带小浅远离是非之地,过我们自己的生活。”她自顾自地喝了一口酒。
陈然陪了一口。“小行啊,是非是躲不掉的,它最喜欢缠上善良的人,因为善良的人容易牺牲自己的利益去成全别人。我听说,有人想给小浅赔礼道歉。道歉就要有诚意,若小浅得知自己的伯乐导演是杀害父亲的元凶,她会崩溃吧?”
路行云心里一沉。毫无疑问,道歉的人是陈珂。
“她会不会认为是自己害死了父亲?”
房间安静了。下一秒,路行云提起酒杯,泼向陈然的脸。“你可真是个王八蛋。”
陈然一点不恼,任红酒液顺着他的脸颊和脖颈浸染T恤的衣领,与衣服的颜色最终融为一体。坏事做多了,他也就不在乎那么一件两件的了。其实他早就知道自己这辈子的命运,充满阳光的世界不属于他,因为只有黑暗能掩藏那双沾满鲜血的手。
“小然,住手吧,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这是一个前辈临终前和他说的话。当时年轻的他沉默着无动于衷,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慢慢停止呼吸。在这个没有信任、充满尔虞我诈且苛责的世界,迷途知返的代价太高了。
在他看来,不是不能回头,他可以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向警方坦白。可他能换来什么呢?若只是惩戒他一个人就还好,但事实不是。他的家人会因他而蒙羞,一生都要面对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刚会走路的儿子也会因他而失去未来的前程。也许还不止,他身后的一代又一代可能都会被影响,陈家从此再也抬不起头。
他害怕。
于是,他选择在犯罪的道路上一直走下去,越走越深,再也没见到过阳光。
陈然打心底欣赏路行云,对方和他有相似之处。和对方一样,他也爱自己的家庭,只是他的双手沾满了鲜血,保护家人的同时也弄脏并伤害了家人。
他很清楚自己当下的处境。赵一百收了第三方的钱,却没能将技术如约交给对方。现在第三方找上门来了,他得还钱。可警方正在陆续端掉地下钱庄在国内的窝点,并扣留了大部分赃款。国内的资金链断了,为了还钱且避免给家人造成更大的伤害,他得走了。所以,他今天约路行云的目的很简单——帮他离开。
“小行,舅舅的这家餐厅如何?喜欢吗?”
“菜的味道还不错,但价格夸张,装潢低调又浮夸,想必是个洗钱的买卖。”
“你的评价很有意思。”陈然笑道。红酒瓶已见底,他打开房间里的橱柜门,里面放着上下两层白酒。路行云粗略地估算了一下,这些酒的价值至少有十几万。“你是不是以为我这里没客人?”陈然问。
“不是么?”
“当然不是,客人都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所以餐厅一直在盈利。他们花高价吃一顿饭是有目的的,就好比这道……”他指着面前的一道菜,“售价6666元,成本价可能只有66元。有人用溢价购买前途,有人用溢价购买私密空间。除了菜品,我也提供人,大家各有所需罢了。”
他还挺得意,路行云心想。现在看来,与陈然的段位相比,赵一百就是个炮灰。“你的身上有代持吧?大概率是某个有权有势的人。哦,可能还不止一个两个。”
“还是那句话,我给你知道答案的机会,就看你接不接了。”
房间里的空调只有18度,路行云闷了一口白酒,身体很快就热了。“威胁对我没用,我现在就可以回去和小浅谈赵一百的事。所以……”她顿了顿,“我要看到好处。”
说这话时,Oleander挑了挑眉,看向桌面,眼底尽是不屑,似乎在说“不过如此”。
“当然。”陈然吐口气,“我本就打算把这家餐厅以极低的价格卖给你。到时候你就是代持人,那些人会与你合作,前途无量啊。另外,我想把国内的资产统统转让给你。”
“你想要什么?”
“路氏集团在D酋长国子公司的股份,以及……自由。”
路行云瞬间就明白了。陈然打算通过非货币资产转让的方式转移国内资产,出逃海外。他会用国内的有形资产购买路氏集团子公司的股份。等他抵达D酋长国后,再将股份变现,完成资产转移。
“就这么跑了?”
“这个国家还有我的容身之地吗?”无奈的表情难得出现在陈然的脸上,“更何况只有我走,我妈、姐姐、小浅和你才能过上安宁的日子,不是吗?”
确实是。路行云沉默了一会儿,看上去像是在权衡利弊。半晌,她低头说了一句“我需要考虑的时间”,然后看向陈然。“这几天你让她离我们远点。”她朝Oleander的方向敲了敲手指,“她一定不是单纯来给我道歉的。别出现在我和小浅及家人的视野里,只一次,我就不会再考虑你的提议。”
陈然和Oleander对视笑了笑,随即点头表示同意。话已至此,饭局可以结束了。路行云临走前,陈然检查了她的随身物品,没有任何窃听设备,手机也没有录音。之所以没在餐前查,是为了辨别路行云的身份。若路行云录音了,那免职和她席间说的话就都是谎言,她恐怕也就无法顺利的离开了。
“还说别人不信任我,您不也一样么。”
丢下这句话后,路行云叫上两位保镖走向院外。她听见陈然在后面喊她,说着“恭喜订婚”之类的话。
虚伪、自私、贪婪,陈然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邪恶机器,她想。
“老婆,我回来啦。”路行云到家时,墙上挂钟的时针指向了10。
“宝贝!”钟浅晴跳着挂在了她身上,“啵”,在她的脸上盖了一个“接收”的章。
路行云将包放到一旁,托着对方的屁股坐到客厅沙发上。
钟浅晴就像个老鼠似的,东闻闻西闻闻。“没有奇怪的香水味,但你喝了白酒!”她搂着路行云的脖子,信誓旦旦地说道。
“我是和你舅舅吃饭,他那么糙,怎么会喷香水。”
“万一你带了我不知道的狐狸精一起去赴宴呢?”
“大姐,那是你舅舅,我就算带狐狸精,也不敢当他面带啊。”
“嗯?”
“再说了,我身边就没有狐狸精,男的女的都没有。”
钟浅晴扑哧一笑,见路行云一脸的求生欲,便不再为难对方了。“我告诉你个好事,想听吗?”
“说吧。”
“《时间积木》过审了,制片人拿去送选威尼斯电影节啦。”
“诶?我是该片的出品人之一哎,我怎么不知道。”
“哈哈哈,谁让你不看邮件、不接电话的,制片人先找的你,然后才是我。”
“行吧,倒是都一样。老婆,你觉得入选提名的可能性大吗?”
“嗯……”钟浅晴看向天花板,“应该没问题吧。”
“哈哈,怎么还不好意思上了呢?”
“不瞒你说,我给Spencer夫人打了一个电话,向她推荐了这部电影,有走后门的嫌疑。”
“哈哈哈,不会的,她最多能让你的电影受到关注,左右不了评委和大众的想法。”
“一样嘛,走后门寻的不就是个机会吗?”
“也是。”路行云点点头,“你说的也对。”她将手伸进对方的睡衣,轻抚对方的后背,手感细腻……钟浅晴修长的脖子越来越红,雪山底下的樱花林又到了盛开的时候。
“咱们回房间。”钟浅晴面色潮红地看她,“你去洗澡,好不好?”
“噗”,她答了一个“好”,抱起钟浅晴走向卧室,将对方放到床上后,亲了亲对方充血的耳朵。“等我哦。”
“嗯嗯。”钟浅晴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她抱着毛绒熊虹虹目视路行云进了卫生间,却没注意对方拿着手机。
路行云关上卫生间的门,拧开淋浴间的花洒,随后靠在玻璃门上。她找到通讯录里熟悉的名字,电话很快接通了。
“是我,咱们长话短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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