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纤一直都知道自己从某天起对蛇有种格外的偏爱，年份属相、彩妆首饰、家具软装......只要是与蛇搭上边的总会让她陷入一种莫名的狂热。
但这种狂热也时常在她冷静之后又对之摸不着头脑，因为她对蛇本身实际上是无感的，但要是拆分出来，例如蛇头、蛇鳞、尖尖的信子、毒牙、隐喻甚至解梦，许纤就会主动为它渡上一层神秘的外衣，引诱着自己去了解购买。
就连作为相亲导火索的刺青，许纤原本就是打算刺上蛇的图案，只是后来又觉得煞气有些重了，便让师傅重新设计，简化成从整体上才能看出是蛇形的水墨线条。
她曾经想过为什么会对这类元素着迷，可回忆了半天也无从得知，家里既不养也没接触过，最常见蛇的场景就是窝在房间里看纪录片。
工作之后去爬宠馆想朝圣亵玩一番也仿佛只是在摸一坨会动的橡皮泥，内心毫无波澜。
后来在失眠的深夜，许纤准备爬起来打开电脑工作时忽然福至心灵，想到创世纪。
在第一次听到伊甸园的故事时，许纤觉得蛇实在是罪大恶极，它象征着**、恶念、狡诈，它害得夏娃亚当落入凡尘，害得人类这个物种繁衍，害得她也被生下来过得好苦。
可长大了再读一遍后，许纤又觉得那条蛇真有个性，因为它说：“我曾想着，想着，再三地想着，而且我是极坚决的，凡是我所要的，我必须得到。”这句话与她从小接受的真善美理念和谦让教育相违背，可又那么精准地将她的内心深处公之于众。
简直就是她的知音。
许纤眨眨眼，一人一蛇就这样俯仰对视，
原是直溜溜的一条贴着地面，小孩们跑开后它又慢悠悠地支起上半身，吻部往前探着，看上去想接近她。
许纤垂目，抬脚，围着白蛇逆时针走了一圈，蛇头也跟着逆时针旋转。
一旋转了，鳞片也跟着活泛，它的体背和腹面都是白色，没有掺杂任何花纹，阴沉沉的天气没有掩盖鳞片的莹润，反而像是氤氲了一层琉璃，再配上它规矩的姿势，整条蛇看上去格外温顺。
如此雅白，如此流彩。
她几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将这条懵懂的蛇据为己有，禁锢在一方天地里供自己观赏。
可惜时间地点条件通通不允许，许纤只好蹲下，称赞道：“哇，你好漂亮。”
蛇无言，当然它也不会说什么，只是呆呆地吐信子。许纤刚刚想熊孩子最懂得怎么得寸进尺了，结果发现自己有时候跟熊孩子也没什么两样，见它不动，她又向前踱了两步，说：“我能摸摸你吗？”
许纤看着它的红豆眼，圆圆的。此时在她眼里，面前不过是一根粗粗的白面条，顶端镶了两颗赤小豆，这样的没有攻击性。
它好像听得懂人话，也向着许纤的方向蠕动，停在许纤一垂手就能摸到它的地方。接着张张嘴巴，打了个哈欠。
许纤看到蛇缓缓展露的嫩红色的口腔，收缩的气管，透露一抹不合时宜的娇艳和活力。
她想起上学时读到的一句话——玫瑰和蛇本是亲密的朋友，到了夜晚，它们互相转化，蛇面颊通红，玫瑰鳞片闪闪。
见状，她便毫不客气地将双手摊成平台，从蛇的下方将它铲进手心。
许纤刚感受到腹部那微凉的触感，这条白蛇就自己绕着她的左手圈围而上，麻麻的，又带有一种无与伦比的压迫感。
蛇头停在她的上臂，蛇尾顺着她青紫的脉络扫动，勾来勾去，勾住了无名指，宛如一套独为她打造的臂环。
许纤静静地等它选完位置，伸出右手食指在蛇身随意点了两下，似笑非笑，“你可真会挑。”
随后五指张开，顺着鳞片的方向抚摸，一圈一圈，极为细致，连无名指上的小弯钩也不放过，轻轻揉搓。
她目视前方，脑子里分神想着，也不知道申胭什么时候回来，雾越来越浓了，会不会迷路？古代最让她不能克服的就这点，无从得知时间过了多久也没法办及时联系。
□□一会儿蛇，许纤不经意间低头一瞧，发现原本白玉般的蛇通体竟浮一层浅粉，蛇头也摇摇晃晃的，伏靠在她的肩膀上。
她手一僵，心道，怎么变这个样子了？不会是发蛇瘟了吧？
许纤侧首观察一阵，除了身体泛粉变暖之外也没什么表皮症状，甚至尾尖还很有活力地卷完左手卷右手。又想，难道是发烧？蛇也会发烧吗？
风已经停了，厚重的白色潮汐快将她淹没，许纤肉眼可见的范围几乎只有面前的一棵树，刚刚看到的绿叶红枫消退，仿佛白纸上的一抹红绿色水渍，而她也只是这张白纸上唯一的墨滴。
她有些束手无策，实在是不懂该怎么处理，但也不太想放任它自生自灭。站在原地想了想，觉得首先还是要人蛇隔离一下，便像拆绷带那样抓着蛇尾巴给自己松绑，在解到第二圈的时候，许纤看到有两颗黄豆大的肉球结在腹底。
这下懂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对小动物做了不礼貌的事，但又有点想笑，于是轻声说：“你发情了吗。”
霎时，许纤明显感觉到发软的蛇身即刻变得僵硬，蛇颈紧紧地绷着，绞得手臂都有些痛了。
她笑意减淡，不容分说地继续解绑，“发情了也不能弄疼我啊，放松一点。”
这条白蛇看着不大，但还挺沉，坠在她的左边像是提了个秤砣。许纤把手撑在树干上，没有能附着的物体，已经松开的蛇尾在半空中晃悠悠，宛如浸足了水的丝绸。
“嘶嘶——”
脸上忽然有点痒意，她抬眼，望向红色的圆睛，像她的那枚玉环。
“嘶嘶——”
蛇信子又一次伸了出来，碰她被柳树吹乱的头发。
“嘶嘶——”
许纤的视线里只剩那细细的舌头靠近，心想这小傻蛋不会要舔我的眼睛吧？这可使不得，于是赶紧阖眼。
没了视线，其余感官就会代替视觉去接纳所有。许纤这才觉得四周过分安静了，连叶子间的拍打声也没有，耳边只剩鳞片碾过布料的摩擦，还有蛇的呼吸越来越靠近。
许纤好奇它要做什么，没动。手臂倏地发紧，尾巴又缠上来了，但不像之前那样环绕，而是调了个方向，抽离着游走。
“你做啥呢？”
肩膀被拍了一下，她睁眼，便看到申胭疑惑的脸也朝向面前的树干，凑近观察。
“......难道！难道是刻有你身世的文字？！”
许纤失笑，看申胭像扫描机一样从上到下用目光刻印这凹凸的树皮。“没有啦。”
又问，“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听到声音。”
申胭道：“就方才呀，我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你一动不动的，面树思过呢？”
又说，“这儿的雾好浓，我差点没瞧见你。”
许纤说：“我看到一条蛇。”
“蛇？西湖底下的确挺多蛇的，没咬你吧？”
“没呢。”
从它离开到申胭拍肩，绝对不超过两秒，眨眼间的功夫就蹿不见了。许纤心想，跑那么快干嘛？这树那么粗糙，对那俩球不太好吧？
说话间，周围的可见度清晰不少，许纤抬头，树叶很挤，阴沉的天空被分割成另一种颜色的叶子，头顶还有部分清浅的雾仍未散去，仿佛成片的蛛丝挂在树冠。
她说：“蛇就在这树上。”
“什么？！”申胭一听，拉着她一蹦三尺远，连连退到拱桥那，“可别掉咱俩身上啊。”
许纤笑呵呵的，“那蛇挺俊的，掉我脑袋上就行。”
忽的一阵风，吹得密叶撞击如暴雨。两人同时往刚远离的那棵树望去，又双双回头继续闲聊。
申胭道：“人俊还能当饭吃，蛇俊有啥用？”
许纤说：“想抓它回家，它可亲我了。”
申胭不可置信，“亲你？确定不是想吃你？我可是听说蛇会故意卖乖接着盘算能不能将人一口吞下的。”
默了一会儿，又问，“真想要？”
许纤答：“真的，要跟我一起抓不？”
申胭勉为其难，“你真想要那就抓，好不容易见你有想要的.....”
许纤乐道：“逗你呢，咱家哪有地方养蛇呀。”
见她说笑，申胭反而追问起来，“真不要？区区小蛇，多的是梁给它爬。”
许纤的“不要”刚出口，又一呼啸而响的狂风刮来，卷得枝叶落满身。
申胭怒道：“这风有病乎？！我们好好站着招惹到它了？！”
许纤边清理着两人边哄道：“兴许在催我们游湖赏景呢。”
“哪能这种催法呢......”申胭抱怨着，转而想起什么又兴致勃勃道，“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铺里原有一小工，只是近来休养？”
“记得，因醉酒跌进污渠的那位？”
“是！他就住清波门那儿......不远，唤位船家渡湖就到了，我们顺道去看望看望吧？”
待许纤应允，申胭就兴冲冲地挽着她往清波门走去。
下了拱桥，许纤想再看一眼那条蛇还会不会出现，方才狂风大作时，她一眼就瞧到它藏在枝桠间，似乎有气无力的，并未将身体贴合树枝，垂在叶海里的弧度像舞台上的帷幕，又像生辉的珍珠。见她望去，立刻躲了起来。
许纤回头，却见树下竟悄无声息地出现一名男子。他看上去不适极了，倚靠在她停留的地方仰头喘气，深深吐息后含着急切又渴求的目光追随而来，有种高傲的祈求感。
或许是没想到许纤会突然转头，他猝不及防地与她相望了，嗫嚅着想说些什么却还是抿唇忍住，脸颊连接耳朵爆发旖旎的红。
他慌不择路地举起手，企图用宽大的飘袖遮掩。可许纤眼神灼灼，目不转睛。
他仿佛毫无办法了，只能移到树后，探出半边，愣愣又痴痴。
被拱桥挡住的最后一点画面，是他眉尾下的一颗痣，仿佛一簇小小的箭，嗖的一声射进她的瞳孔里。
本章还有点内容没写完，这两天就补——3.2/22：27
吼吼，补完惹——3.3/22:37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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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白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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