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没见,苏琰的轮廓彻底长开,后视镜里那副眉眼,比她母亲更显冷冽。夏叔的视线无声地滑过她挺直的脊背——即便陷在轿车柔软的座椅里,也依旧丝毫不懈。不像归家,倒像赴一场鸿门宴。
苏琰的视线忽地从窗外收回,精准地撞上镜中那道偷偷打量的目光,冷冷开口:“专心开车。”
“是。”夏叔忙捏紧方向盘,再不敢抬眼。
车窗外的庄园步道,车行仍需十多分钟。苏琰无法想象,十一年前那个雪夜,小小的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滑逃出来的。
她下意识并拢指尖,指腹上经年训练留下的薄茧传来熟悉的粗粝感——这感觉让她定神,也提醒她:如今,她是归来的刃。
苏家庄园似乎比之前更安静了。苏琰拒绝了夏叔的带路,高跟鞋声在长廊里敲出孤绝的回响。
小时候她觉得这条路很长,那时她会蹦蹦跳跳地跑,推开尽头的卧室门,一下扑到爸爸妈妈中间,他们会一齐拥住小阿琰,两边脸颊都会收获一道热热的吻。
那是十一年前。
现在,在书房等她的,只有面容同样冷峻的母亲。宽大的檀木书案像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苏母推过来一杯茶,汤色深浓,一看便知苦涩。
苏琰没接,她拉开对面的高背椅坐下,椅面沁凉,让她脊背的线条绷得更直。没有寒暄,她像递交战书一样开口:“我要重启星源案。”
苏母捧起自己那杯,敛眉轻嗅,氤氲热气柔化不了她眉眼的锋锐。“你不是让你那凤叔一直在查?”她慢条斯理地放下杯子,杯底与托盘磕出一声轻响,“结论是意外。”
她果然知道。更知道苏琰绝无可能接受那结论。
“他死时穿着警服,几乎流干了血,怎么会是意外?”苏琰竭力保持冷静,可说到最后还是咬出切齿之音。
苏母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一闪而逝,只留下淡然审视。
“所以,你觉得你强过你父亲了?在G城学了几年,就能查得了?”她微微前倾,身体越过书案投下一片阴影,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千钧:“查,可以。用你的本事,来跟我换。”
苏琰眼神一缩,苏母的面容像一口深潭,令她完全猜不出底牌,这个发现让她生出焦躁。“你说。”
“替我查一个案子。警察局那边有你秋叔带你。我会给你三个月。”苏母用指节在档案袋上敲了敲,“成,苏家的资源予取予求;不成,你就认了这个意外,乖乖当我的马前卒。”
哒哒的脚步声消失在长廊尽头。
书房重归死寂。苏母独坐,目光落在对面那杯一口未动、早已凉透的茶水。
“母亲。”苏瑶感受门内深沉如海的沉默,推门而入。苏母露出些微笑颜:“你姐姐刚回来,有事要忙,来日方长。”
“嗯。”苏瑶低声应了,携起母亲的手回房。回望走廊尽头,那即将消散的情绪,竟是追忆与哀痛?转瞬又被冰面覆盖。心口微微刺痛,苏瑶连忙收敛心神,再分析下去,“体检”又要提前。
窗外,夜色浓稠。
确认四下无人跟踪后,苏琰从步梯阴影里快步冲出,纤瘦身影掠地般奔上映江大桥。
去年竣工的斜拉桥,是C市的新地标。白色拉索与三道鲜红漆带的主梁,在暮色中组合成一只静卧江面、振翅欲飞的巨鸟。初秋露重,桥面已几无车辆,更无行人,只剩江风猎猎。
她走到观景电梯前,指纹与密码双重验证,梯门无声滑开。电梯平稳上升,载着她去向“巨鸟”的眼睛——那座悬于高处的封闭式景观平台。
晚风恣意拂动她的长发与衣摆,身影在江天暮色中飘摇,仿若随时会踏月归去。
确认绝对安全:无监控,无监听。
苏琰取出经过特殊屏蔽处理的卫星电话,接上专用线路。短暂的静噪后,听筒里传来那个她等待已久、熟悉而沉稳的声音:
“阿琰。”
“凤叔。”时间宝贵,所有寒暄都已省略,“训练一切正常?”
“正常。”谢凤翔语速很快,“你那边?”
苏琰复述了苏母的条件。
“果然。”凤叔声音沉下去,嗅到危险,“阿琰,听着,不要涉险。我们离你太远,鞭长莫及。你得照顾好自己。记住,没有你,我们现在做的一切就毫无意义。”
话到末尾,他几乎一字一顿。
苏琰下意识挺直脊梁,如士兵接令般应下。
凤叔仍不放心:“如果可以,去C大时顺路帮我看看祈星吧。”
是了,凤叔的女儿在C大附中读高三。自十二岁那年初遇,不知她还记不记得要讲故事哄睡的琰姐姐?
苏琰眼前闪过多年前的雨夜。那时她初逢骤变,满怀戾气,是凤叔将她从街头斗殴中捡回安全屋。初见那个小小的、糯米团子一样的祈星,满身尖刺的苏琰第一次允许自己被人安抚。从此,哄祈星睡觉、给她讲蹩脚故事,成了她灰暗训练生涯里唯一温软的念想。
“好。”苏琰应下,声音不自觉软了半分。
“钱方面别太担心,我们在外头,紧一紧就过去了。为了让小队检验训练成果,我接了个‘活’给咱们验验成色。”
活?苏琰心口猛地一沉。在异国他乡,他们这样的“幽灵”,接的能是什么活?
可活已接下,再争论除了伤士气毫无意义。她太清楚漂泊海外、缺少根基的难处——那是她五年留学生涯里早就尝够的滋味。
她咬了咬下唇,当机立断:“知道了。”轻轻两字,压进所有承诺与决绝。
“保重。”
“保重。”
通讯切断。苏琰独立于百米高空,脚下是奔流不息的江水与城市初亮的灯火。孤独与使命,一同被夜色裹得密不透风。
与此同时,C市人民医院生物工程实验室的深层隔离区内。
哈特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凝视全息投影中跃动的思维曲线。那些代表苏瑶情感波动的光谱,正如他预期般优雅地延展、交错。
“噢~多么美的思维曲线!瑶瑶在分析别人的情感!”他陶醉低语,指尖轻触投影中一个特别明亮的峰值。
“哼,真美,美到戛然而止。”温特的意识在脑海中冷冷响起。
哈特暴躁地扯了扯领口,黑框眼镜被他随手扔在控制台:“还是不太习惯这蹩脚审美……我亲爱的眼镜去哪了?”他烦躁地翻找抽屉,“不过你说得对,她对心口情绪感知取样装备的戒心越来越强了。”
终于找到金丝眼镜的哈特如释重负地戴上,瞬间切换成精明商人模式:
“从经济效率角度,我必须提出异议。哈特,你对这个‘社会实验室’的投入已严重超支。必须把她抓回来,用高压电击和神经药物集中采样,效率能提升300%!你知道我从C市这个穷地方抠钱供你挥霍有多辛苦——”
他的表情突然柔和,声音也变得轻缓:
“我知道我知道……”哈特自问自答般低语,“但这都是为了我们最终的计划。我们,是一个人啊。”
突然,他激动地扬声:“所以,为了我们伟大的未来!我们应该用更大更华丽的实验室!我要把设备从她心口取出来!”
他猛地拍向控制台,震得全息投影一阵晃动。
“你又开始发疯?!”温特的声音严厉起来,“从你把09号当成孩子带到苏妩面前时我就该阻止你!现在你居然还要拆解我精心设计的心电监测仪?我高贵的基因组居然要配合你演这种家庭伦理剧……”
哈特却露出近乎痴迷的神情:“不,亲爱的温特,你想想,当09在实验室叫我们FATHER的时候,你难道没有一点点感觉!你有的,我们是同一个心脏!瑶瑶是不同的,我最完美的试验品,她值得放进更大更宽广的实验室!”
他突然按住太阳穴,声音产生诡异的双重音效:
“你说得对……”
“她确实是最完美的试验品。”两个声音重叠着低语,“那就把整个C市都变成我们的培养皿吧。”
重新扶正眼镜,哈特脸上浮现出诡异的微笑:
“很好~那就让瑶瑶在更大的舞台上,为我们跳完这支绝望的华尔兹。毕竟——”
他轻轻抚摸自己的心口,仿佛在感受另一个灵魂的悸动。
“我们可是朝着共同的目标前进呢,我亲爱的温特。”
作者不知道说什么,第一次发文,喵一下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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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归来之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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