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三天假很快就过完了。
果不其然,一收假,弹劾萧行雁的折子就送到了御前。
萧行雁这次倒没辩解,领了罚。
没办法,她在天街超速驾驶是事实。
而且武曌还是对她很轻拿轻放的,也只罚了她半月的禁闭。
这日,一辆马车停在了萧家门口。
萧行雁正在院子里设计俑的造型,就听见自己院子门口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
“我还当你在家夜不能寐,食不下咽呢……”
萧行雁抬起头。
薛崇锦神色复杂,站在门口。
萧行雁放下纸笔:“新安,你怎么来了?”
薛崇锦撇撇嘴:“还不是怕你在家里闷坏了,找你说说话。”
萧行雁:“……不会,我挺自在的。”
说实话,不用上班,不用交际,她感觉这些日子还自在了些。
薛崇锦:“我当然看出来了,如今你两颊看着都生了些肉呢。”
萧行雁有些疑虑:“有么?”
说着,她捏了捏自己的脸:“这两日好像是胖了些。”
成天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偶尔起来画画图,运动量基本为零,体重自然也就上来。
薛崇锦:“……”
她也不客气,直接就坐在石桌旁边的石凳上:“说起来,我好久没见你了,听说你和叶芜在一起了?”
萧行雁:“……嗯。”
薛崇锦双眼一亮:“哦,具体说说?”
萧行雁:“……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有日我们互相表白了心意,就在一起了。”
薛崇锦:“……”
她不死心:“起——承——转——合——呢?”
她声音拉长,还有些抑扬顿挫。
只可惜萧行雁心如不锈钢:“没有,就这样。”
薛崇锦趴在桌子上:“没劲。”
萧行雁:“……新安,我刚画的图,墨还没干呢。”
薛崇锦:……
她缓缓起身,把袖子扭了过来,上面已经印上了几道深黑色的墨痕。
她悲愤:“这是我今年新裁的衣裳!还是新出的缭绫,我就分到了这一匹!”
萧行雁抬头:“缭绫?比织金云锦还贵么?”
薛崇锦心痛地捧着自己的袖子,半心痛半疑惑:“织金云锦是什么?”
萧行雁:“一种把金线织进衣裳里的锦缎?”
薛崇锦:“……那不就是盘金锦么?外祖母好多衣裳都是这料子,我记得白马寺也有不少。”
萧行雁:“抱歉,是我太穷了……”
萧行雁没忍住在心里流下了穷鬼的泪水。
她还在追求纯棉衣裳,人家都穿上金衣了。
薛崇锦笑道:“你这不挺会起名字的。”
萧行雁:“……不是我起得名字。”是未来的大家比较会起名字,她不是起名字的人,她只是名字的搬运工。
薛崇锦好奇道:“你好像蛮喜欢这东西的,要不我去向我母亲讨几匹料子来?”
萧行雁摇摇头:“不必了,到底太贵重了,我平日又不注意,这东西给我也是浪费。”
薛崇锦点头:“那行吧。”
说罢,她又捧起袖子哭丧着脸:“所以我的衣裳怎么办?”
萧行雁:“我试试吧,墨痕处理要快些。”
薛崇锦便立刻将外衫脱下来。
萧行雁连忙把衣裳拿到了房里挂在架子上,对身边的侍女道:“找些皂角汁和胡麻油回来。”
“喏。”
说罢,她拿起自己画画用的白垩土就洒在衣裳上,还按了按。
薛崇锦:“?!!”
萧行雁抬了抬手:“县主信我。”
薛崇锦又半信半疑坐下了。
片刻,萧行雁轻轻把白垩土拂去。
薛崇锦眼神一亮:“墨痕果真淡了!”
这时,侍女也回来了。
萧行雁开了三支新笔,蘸了胡麻油,轻轻涂在墨痕处,又用另两支分别蘸了皂角汁和清水,分别迅速涂在上面。
那颜色瞬间就化开了。
紧接着又是白垩土盖上,按了片刻又拂去。
衣裳果然光洁如新。
薛崇锦眼神一亮。
萧行雁也松了一口气,将衣裳拿下来挂在了门口:“等干了便好。”
她幼时学画,不小心弄脏了衣裳,她妈妈便是这样为她清理的。
薛崇锦拍了拍萧行雁:“雁娘,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萧行雁笑了笑:“我常画画,总结出来点儿经验。”
说罢,她才有些后知后觉的心痛,她上好的白垩土啊!
薛崇锦看了眼萧行雁装白垩土的盒子:“你这么珍而重之,想来这东西也不便宜,这是什么东西,回头我再买些给你送来。”
萧行雁双眼一亮,但还是扭捏了下:“不用吧?”
薛崇锦没忍住笑起来:“真不要?”
萧行雁:“……我想要,但总觉得伸手和你要东西不太好。”
薛崇锦:“今日之事,本来就是我马虎,没有让你替我负担的道理。”
萧行雁释然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薛崇锦看了萧行雁一会儿:“你有点口是心非哦。”
萧行雁赧然。
两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待到衣裳干了,薛崇锦又穿上衣裳,两人这才依依惜别。
……
是夜,晚蝉聒噪。
萧行雁突然听到一阵凄厉的猫嚎。
她猛得惊醒。
其余人也被惊醒了。
见到萧行雁起身,在外间守夜的侍女安抚道:“大人,大约是镇宅起性了。”
萧行雁:“不像,她平日最乖,声音又娇得很,这声音听着像是生气了。”
“咱们去看看。”
萧行雁听得清,那便是离她院子不远。
侍女自知身份,便没再劝,只随在萧行雁身后跟了出去。
夜色幽黑,唯有月亮在云层里露出点朦胧的光来。
萧行雁手里捏着灯,快步走到镇宅发出声音的地方。
镇宅还在哈气。
萧行雁走过去的时候,镇宅还有些飞机耳。
黑暗下,镇宅眼中发出两点寒芒。
萧行雁皱了皱眉,突然闻到一些血腥味儿来。
她转头对旁边的侍女说:“去厨房拿些镇宅能吃的东西来,另外找些镇宅能用的药,我闻着有血味儿,它怕是受伤了。”
侍女有些犹豫:“大人,它如今正凶……”
萧行雁抬了抬手,制止住了后面的话:“怕是受伤了才这样凶,你只去快些拿,我不会在这轻举妄动。”
侍女只好点头:“喏。”
萧行雁看着镇宅,慢慢蹲下来,镇宅也似乎是认出了萧行雁,没在哈气,而是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
云层渐渐散开了,月光洒下来,照亮了这一方庭院。
侍女带着小鱼干慢跑回来:“大人,拿来了。”
萧行雁接过,缓缓递到镇宅面前。
镇宅又往前走了两步,闻了闻鱼干,低头吃起来。
萧行雁借着月光看向它,只见它浑身上下毛发不沾一点儿血色。
萧行雁皱了皱眉,把镇宅抱了起来,却见整只猫安然无恙,连根多余的毛都没掉。
萧行雁心中突然涌上了不好的预感,她连忙把猫放下,转头看向侍女,用气声说道:“去把府里负责巡逻的人叫来。”
侍女瞳孔一缩,连忙小跑去做了。
咻——
一道破空声响起,萧行雁来不及反应过来,一支竹箭便顿时没入地面,仅仅距离萧行雁不过半寸。
她顺着方向看过去,只见一道黑影迅速没入黑暗,什么都看不到了。
萧行雁心跳后知后觉地飙升。
她努力冷静下来,这才低头看见那箭上绑着根布条。
萧行雁犹豫片刻,还是上手拿了过来——对方第一箭射偏,又没射出第二箭,大概率是不想要她性命的。
她展开布条,放在灯边。
“闲事莫管”四个血淋淋的大字写在上面。
萧行雁把布条凑在鼻尖闻了闻,有血腥味,这是用血写得。
“大人!”侍女带着身后一众家丁赶了过来。
萧行雁放下布条:“去里面看看。”
说完就身先士卒,提着灯进了林子。
血腥味越来越浓,身后的众家丁脸色都有些苍白起来,萧行雁却是面色不变,停了下来。
“应该是这里。”
众人提着灯上来,只见一只不知何时就死了的黑猫躺在地上,下面是一滩血。
“是……是玉狸教!”
萧行雁脸色也有些微微发白:“先把这些处理了,明日咱们去报官。”
对方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躲开夜晚巡查的官兵,还摸到了他们家里,这件事不是她能解决的。
她又下意识拿起手里的布条:“到底是什么意思?”
侍女有些瑟缩:“大人,要不要与阿郎说一说?”
萧行雁:“今晚阿耶阿娘都睡了,明日再与他们说。”
说罢,她又转过头去:“今晚大家都好好歇歇,明日一人去账房领一吊钱。”
众人神色不一,但也都纷纷应喏。
萧行雁又拿了两块小鱼干喂给镇宅:“好猫猫,奖励你守家有功。”
镇宅这次却没吃,而是叼起来放到那只死去的黑猫面前,呜呜了两声。
见黑猫没动作,它又喵了两声,才走回来,站定在萧行雁腿边。
萧行雁伸手将他抱起来:“乖猫猫……”
镇宅却蹬开萧行雁,飞跃上墙边,用爪子扒拉了两下。
萧行雁看到,随着镇宅的动作,似乎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
她走过去,摸索着拾了起来。
是块布料,在月光下还隐隐透出些金光。
萧行雁摸索了两下:“盘金锦?”
翌日一早,萧行雁吃早饭时便将这件事和家里所有人都说了一声。
萧兴安:“当真?”
萧行雁点点头,把昨天晚上绑在竹箭上的那根布条拿了出来:“这是昨日那贼人留下的。”
宋琴放下筷子:“你没事吧?”
萧行雁摇摇头:“我没事,背后之人似乎只是想恐吓我一番。”
桌子上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萧兴安:“你还在禁足,这件事,我去报官。京中出了这样的事情,大……司刑寺不会不管。”
萧行雁:“父亲也要小心,最好身边还是带上人……这玉狸教在神都影响不小,有不少百姓都被其蛊惑。”
萧兴安点头:“我晓得了。”
吃完早饭,萧行雁照旧回了自己的院子,萧兴安则是吩咐人,套车出了门。
她的图纸最近画得差不多了,只差最后几尊便能收工,等禁足解了,她就能即刻投入工作。
一进院子,她就看见两只毛团儿在地上抱着打滚。
萧行雁脚步一顿。
两只毛团也看到了,当即撒开爪子,各自待在一边,舔起爪子来了。
萧行雁:……
好戏精的两只猫!
不过看到镇宅没因为昨天的事受到大打击,萧行雁也松了一口气。
她蹲下来给两只猫一猫搓了一顿,就回了房间,只留两只猫在这边,天塌似的舔着毛。
明天就是解禁的日子,萧行雁得准备一下。
天色渐晚,月亮点了灯。
萧家却乱了起来。
“不好了!大人,阿郎受伤了!”
萧行雁手一抖,硕大一团墨团便在纸上洇开了。
她立刻放下笔,快步走到门口:“怎么回事?父亲在哪儿?快带我去!”
侍女一边领路一边低声道:“奴也不知道,只听说阿郎回来时衣衫凌乱,额头也肿起来了。”
萧行雁皱了皱眉:“走,去看阿耶!”
她快步走到闲云院门口,敲了门:“阿耶可在?我是萧行雁。”
门“吱呀”一声开了,开门是萧兴安身边随身侍候的蔡瑾,开门时还红着眼,有些咬牙切齿的。
萧行雁皱了皱眉:“蔡伯,我阿耶如何了?”
蔡瑾含恨:“那该死的玉狸教果真在半路埋伏了人,若非雁娘你今早提醒,咱们带了人,怕是阿郎今日便不能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萧行雁语气有些重:“所以阿耶到底如何?”
蔡瑾:“阿郎受了些皮外伤,人没什么大事的。”
萧行雁松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我现在能进去吗?”
蔡瑾微微侧身,让出了路:“雁娘只进去吧,阿郎也等了片刻了。”
萧行雁连忙走进去。
一进房间,却是一股血腥味传来。
萧行雁:?!!
她连忙开门。
萧兴安有些惊讶的抬头。
他身上是没血的,床边的地上却是件被浸满血了的长袍。
萧行雁瞳孔一缩:“父亲不是没有受伤吗?”
萧兴安抬了抬手,声音温和:“我确实没受伤,这些血不是我的血。”
说着,他叫来蔡瑾:“把这件血袍处理了。”
萧行雁看向他。
他脸上虽然有些伤口,但整体气质还是温和的,倒是让萧行雁冷静下来。
萧兴安抿了口茶:“这血袍是被人扔过来的,不过我闻着这些有些猩臭气,应该也不是人血,大概是某种畜生的。”
萧行雁脱口而出:“玉狸教?”
萧兴安放下茶杯:“来人皆覆了面,我不确定,不过八成是。自我们来神都以来,几乎从未得罪过人。”
萧行雁:“……我是得罪了不少人。”
萧兴安:“……”
这么一说,两人都有些不确定了。
萧兴安缓缓抬起茶杯掩面,半信半疑:“若是的话,应该不至于用这种方式。”
萧行雁:“……范雎给须贾送‘马料饭’。”
萧兴安:“……到底还是少的。”
萧行雁叹了口气:“这些人身上是否有信物。”
萧兴安动作顿了顿,语气有些犹疑:“我看得不是很清楚,只依稀看到有几个人后颈似乎刺了东西,又或许是我看错了。”
如今刺青不像前朝只在罪犯间流行,当今更是有人将刺青作为一种风尚,罪犯刺青大多在面部、臂间。
但脖子这个地方,贴近咽喉,风险极高,敢在这种地方刺青,还敢在神都活动的,大约只有一类人——
萧行雁:“玉狸教。”
《资治通鉴》和《史记》曾经有记载,范雎曾是魏国的中大夫,因被须贾陷害,遭受魏齐的毒打,几乎丧命,后装死逃脱,化名张禄逃至秦国,并成为秦国的丞相。当魏国派须贾出使秦国求和时,范雎化装成一个佣人去见须贾。须贾出于同情,给了范雎一件绨袍并请他吃饭。范雎后来揭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并在一次宴会上,为了报复须贾,让他坐在堂下,放了一盘马料(碎草和豆子)让他吃。
也有说范雎送的饭是拌了马尿的,还有说因为须贾那一件衣裳,让范雎决定不杀须贾的,反正很多说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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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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