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篝火余烬散发着最后的暖意,映照着林飞雁沉睡中依旧不安的睡颜。她的呼吸比之前略微平稳了些,但额角的细汗和眉宇间驱不散的虚弱,昭示着那场“化厄”带来的沉重代价远未消除。
卫夙静坐在旁,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林飞雁苍白的面容,确认她暂时不会有事,这才缓缓起身。
洞内的存水与食物已所剩无几。卫夙看了一眼怀中紧抱锦囊、蜷缩如婴孩的林飞雁,眉头微蹙。她必须外出补充物资,赤霄剑也需要汲取天地灵气,以维持其斩妖的锋锐。
她在洞口布下了一道简易的警示与防护禁制,赤色流光在空气中一闪而逝,如同无形的蛛网。做完这一切,她最后瞥了一眼洞内,红色身影一闪,便融入了洞外浓密的山林之中。
然而,她们的行踪,早已被暗处的眼睛锁定。
就在卫夙离开后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一股阴冷、混杂着污浊邪术与扭曲妖气的风,无声无息地拂过洞口,轻易触动了那道警示禁制,却并未引发剧烈的反应,只是让其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一道灰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洞口光线与阴影的交界处。那是一个身着灰袍的方士,面容干瘦阴鸷,一双三角眼中闪烁着毒蛇般冰冷而贪婪的光。
他手中托着一面古旧的罗盘,盘面上刻满了扭曲的符文,此刻,那指针正剧烈颤抖着,死死指向洞内林飞雁的方向——或者说,是指向她怀中那卷《幽明录》。
“果然在此……”方士喉咙里发出沙哑的低笑,带着令人不适的得意,“交出《幽明录》,或可留你一具全尸。”
随着他的话语,两只形态狰狞的妖兽自他身后阴影中踱出。一只是皮毛如铁锈、獠牙外翻的“蚀铁豺”,另一只则是身形飘忽、仿佛没有实体的“影傀”。
它们双目赤红,涎水顺着嘴角滴落,散发出浓郁的腥臭与暴戾之气,显然是被邪术完全操控的傀儡。
洞内的林飞雁被这突如其来的恶意与妖气惊醒。她猛地睁开眼,心脏因惊惧而剧烈跳动,牵动着虚弱的身躯一阵眩晕。她下意识地紧紧抱住怀中的锦囊,强撑着坐起身,背靠着冰冷的石壁,目光警惕地看向洞口那不速之客。
灵力近乎枯竭,身体虚弱不堪,她几乎没有一战之力。但《幽明录》绝不能落入此等邪徒之手!
她暗中尝试调动那所剩无几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灵力,试图沟通《幽明录》,寻找可能克制对方邪术或操控妖兽的“真名”,同时,她必须拖延时间。
“阁下……何人?为何要夺此书?”她的声音因虚弱而微颤,却努力维持着镇定。
那方士显然没什么耐心,嗤笑一声:“将死之人,何必多问!”他手中法诀一引,那蚀铁豺率先咆哮着扑了上来,血盆大口直噬林飞雁面门!
林飞雁咬牙向旁侧翻滚,险险避过,身后石壁被豺狼利爪刮下一片碎石。然而,另一侧的影傀已如鬼魅般贴近,无形的利爪带着阴风划过!
“嗤啦——!”
林飞雁躲闪不及,左臂衣袖被撕裂,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瞬间浮现,温热的鲜血立刻涌出,浸湿了素白的衣料,刺目的红与她苍白的脸色形成残酷对比。
剧痛让她闷哼一声,几乎晕厥,护着锦囊的手却丝毫未松。
方士眼中贪婪更盛,正要指挥妖兽再次扑上,彻底解决这个碍事的守护者。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道赤色流光,如同撕裂夜幕的陨星,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自林外疾射而来!其速之快,其势之猛,远超音速!
“噗!”
血光迸现!
那即将扑到林飞雁身上的蚀铁豺,庞大的身躯被那道赤色流光当胸贯穿,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哀嚎,随即猛地炸裂开来,化作漫天血雾与碎肉!
下一瞬,卫夙的身影如同复仇的火凤,携着滔天杀意,骤然降临在洞口!
她红衣猎猎,眼神冰寒刺骨,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她甚至没有去看受伤的林飞雁,那燃烧着怒火的瞳孔,已死死锁定了那名灰袍方士。
赤霄剑感受到主人的无边杀意,发出清越而愤怒的剑鸣,剑身赤光大盛,将整个山洞都映照得一片血红。
“你……找死!”卫夙的声音低沉,却蕴含着风暴前的死寂。
她动了。
身影如电,剑光如虹。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赤霄剑化作一道道死亡的轨迹,直取方士要害。
那剩下的影傀试图阻拦,却被卫夙反手一剑,剑气如潮,瞬间将其绞杀成虚无的黑烟。
方士大惊失色,他显然没料到卫夙归来得如此之快,实力更是远超他的预估。他慌忙挥舞罗盘,释放出层层灰黑色的邪气护盾,同时掷出数张符箓试图阻挡。
但在盛怒的卫夙面前,这一切都显得如此徒劳。赤霄剑以摧枯拉朽之势撕裂邪气护盾,斩碎符箓,不过数合之间,方士已衣衫破碎,狼狈不堪,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眼见不敌,方士眼中闪过狠毒与不甘,猛地掷出一枚漆黑如墨的符咒!
“砰!”
符咒炸开,浓密的、带着刺鼻腥臭的黑烟瞬间弥漫整个洞口,遮蔽了视线。
“《幽明录》……吾等志在必得!卫夙,你护不住她一世!”方士怨毒的声音自烟雾中传来,渐行渐远,显然是借机遁走了。
卫夙没有追击,她挥袖驱散浓烟,第一时间转身,目光急切的投向洞内。
当她的视线落在林飞雁左臂那道皮肉翻卷、血流不止的伤口上时,周身那冰冷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冻结了。
她快步上前,蹲下身,一言不发地抓住林飞雁受伤的手臂。她的动作算不上轻柔,甚至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强硬,迅速检查伤口,确认并未沾染妖毒或邪咒后,才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将里面淡金色的药粉仔细而快速地洒在伤口上,然后用干净的布条利落地包扎好。
整个过程,她紧抿着唇,脸色阴沉得可怕。
林飞雁忍着疼痛,看着她紧绷的侧脸和那双专注于伤口、却暗流汹涌的眸子,轻声道:“谢谢你,卫姑娘……”
卫夙包扎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剑,直直刺入林飞雁眼中,打断了她的话,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一种压抑的怒火:
“他们是为《幽明录》而来。”她一字一顿,仿佛要将这句话刻进林飞雁的心里,“你看到了,你的‘道’,让你连自保都做不到。”
话语如冰锥,既是冷酷的现实陈述,也是尖锐的无声诘问,更在卫夙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湖深处,搅动起一丝隐秘的后怕。
洞外的天光重新照入,却驱不散方才生死一线的惊悸,以及那已然笼罩下来的、更加浓重的阴影。
危机暂解,但真正的风暴,似乎才刚刚开始酝酿。
……
山洞内,篝火重新燃起,驱散着先前战斗留下的血腥与邪祟气息,却驱不散弥漫在两人之间的凝重。
卫夙为林飞雁包扎好伤口后,并未立刻松开手,反而五指收紧,如同铁钳般牢牢扣住林飞雁未受伤的右臂。那力道,带着不容挣脱的强势,也透着一丝尚未平复的、因险些失算而引发的戾气。
她的目光锐利如淬火的钢针,直直刺入林飞雁因失血和虚弱而更显脆弱的眼眸深处。
“方士虽退,必不会罢休。”卫夙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冷硬地陈述着**的现实,“觊觎《幽明录》者,更不知凡几。以你如今状态,灵力枯竭,形同废人,离我百步,便是死路一条。”
她毫不留情地撕开所有侥幸的伪装,将林飞雁此刻的绝境血淋淋地摊开。
紧接着,她话锋一转,将自己的目的也**地摆在台面,没有丝毫温情脉脉的掩饰:“我亦需借助《幽明录》之力,解决我自身的问题。”
她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自己持剑的手臂,那里,潜藏着与她力量相伴相生的、如同诅咒般的妖力侵蚀,“在你达成我的目的之前,你不能死。”
这番话,将任何可能存在的“关心”或“道义”都剥离干净,明确界定为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保护,是为了确保“工具”的存活,直至达成自身目标。
林飞雁被她攥得手臂生疼,却没有挣扎。
她低头看着那只紧抓着自己的、骨节分明而有力的手,那掌心传来的温度并非温暖,反而带着剑刃般的冰凉,但这强硬的姿态之下,她似乎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同于纯粹交易计算的、因方才那千钧一发的危机而残留的紧绷。
她抬起眼,望进卫夙冰封的眼底,声音虽轻,却带着洞悉的平静:“所以,卫姑娘的意思是?”
卫夙松开了手,仿佛触碰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颁布法令的姿态宣布:“从今日起,在你找到解决我体内问题的方法,或我确认《幽明录》无用之前,我会担任你的护卫。”
她刻意加重了“护卫”二字,强调其职责性与暂时性,“你去何处,我随行。但一切行事,若遇妖邪,需以我的判断为准,至少……需征得我的同意。”
她试图通过这种方式,重新夺回对这段危险同行关系的掌控权。
然而,林飞雁摇了摇头。
虚弱让她需要倚靠着石壁才能站稳,但她的眼神却清亮而坚定,如同山间最纯净的溪流,清晰地映出她的原则:“护卫之名,飞雁感激。但卫姑娘,《幽明录》如何使用,何时使用,需由我依据本心与家训而定。此乃我不可退让之‘道’。”
她可以在自身安全上依赖对方的武力,但在守护者的核心信念上,她寸步不让。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再次交锋,一如初见时的剑拔弩张,只是这一次,少了纯粹的敌意,多了复杂的权衡与僵持。洞内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彼此清浅的呼吸。
最终,卫夙从鼻息间逸出一声极冷的哼声,算是默许了林飞雁在《幽明录》使用权上的独立性。但她立刻划下了自己的底线,语气斩钉截铁:“若有危及你性命之险,我必出剑,届时你不得阻拦。”
这已是她目前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一种基于相互需要——林飞雁需要武力保护以存活和履行使命,卫夙需要《幽明录》的力量以解决自身困境——和核心理念冲突的、脆弱而微妙的同盟关系,就在这弥漫着血腥与药味的山洞中,被迫建立起来。
“护卫”之名已立,但其中有多少是形势所迫,多少是无奈之举,两人心照不宣。
“我此行,本为平息《幽明录》中因执念而动荡的妖灵,亦为探寻自身宿命之真相。”
林飞雁轻声开口,打破了沉寂,“如今,再加上为卫姑娘寻缓解妖力侵蚀之法……我们的路,至少在此刻,是一致的。”
卫夙没有回应,只是将目光投向洞外渐亮的天色。
次日,林飞雁吞服了卫夙寻来的、药性更为温和的草药,气色虽依旧憔悴,但已能勉强行走。两人再次上路。
这一次,卫夙不再远远跟在后面,也不再轻易将她甩开。她始终保持在林飞雁身侧三步之内,一个既能及时援手,又保留了微妙距离的位置。
她那身红衣和背后的赤霄剑,成了林飞雁视野中无法忽视的存在。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罗盘,不断扫视着前方的路径、两侧的林木、乃至天空的飞鸟,任何一丝异动都逃不过她的感知。
这份无处不在的警惕,既是坚实的保护,也像一道无形的藩篱,时刻提醒着林飞雁此刻的处境。
林飞雁偶尔会微微侧首,看向身旁那抹沉默而挺直的红色身影。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她冷峻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飞雁知道,这“被迫的护卫”关系之下,是未曾化解的理念冲突、卫夙深藏的过往,以及围绕《幽明录》的未知危险。
但至少在此刻,在这条前途未卜的路上,她不再是孤身一人面对那沉重的宿命。
夜晚再次降临,她们在一处背风的山坳落脚。
卫夙熟练地生起篝火,抱剑坐在对面,跳动的火焰在她深邃的眸子里明明灭灭。
她告诉自己,这一切都只是权宜之计,只是为了利用《幽明录》解决自身麻烦。一旦目的达成,或确认此路不通,她便会毫不犹豫地离开,继续她独来独往的斩妖之路。
而林飞雁,在整理贴身行囊时,指尖轻轻拂过《幽明录》冰凉而古老的帛面。
她感受到的,不仅是前路必然遭遇的更多危险与觊觎,还有身边这个冷若冰霜、言辞锋利的女子,其内心深处,或许隐藏着与她一样深重、一样需要被理解和抚平的痛苦与挣扎。
“护卫”之路,就在这各怀心思的静默中,已然开启。两人被命运与各自的需求紧紧捆绑在一起,踏上了真正意义上的同行之途。
而根据林飞雁隐约的感知与《幽明录》冥冥中的牵引,她们的前方,一座流传着“画仙”传说的江南古镇,正等待着她们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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