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杭州东城偏郊区，一夜之间出现间高门宅邸，挂上蓝底匾额——白府。
今日是白素贞与许仙大婚，白府门前奏乐鞭炮响彻天地。
小青将回溯法盘收进袖口，打量下周围。
她位于花园之中，记忆中满目翠绿被鲜红挤占，红绸，红灯笼，双喜剪纸，每棵树，每丛灌木都挂满了红。
侍从行动带风，手捧盘碟，风风火火穿行在游廊间。
即便她们脚速极快，却不乱。各行其道，互不打扰。
梦境外，姐姐与许仙大婚，小青心中烦闷躲开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姐姐大婚，此时心境大不相同，更多是新奇。
喧闹与凡间节庆不相上下。
小青偶从身边飞过的侍从手中，抓过点喜饼美酒。
漫无目的的闲逛，小青掠来一只糕点，刚咬一口，游廊尽头忽然传来惊呼，闻声看去。
五六个下人撞成一团，糕点滚落阶梯，酒樽四分五裂，酒液飞溅，浸湿地面。
婚宴宾客将至，白府上下严阵以待，小青微微抬手。
满地碎瓷原样拼贴，无一丝缝隙。
流淌的酒液临空腾起，一滴一滴汇聚，似条白绫钻入瓶口，塞回捧着它的仆从手中。
骨碌滚动的糕点跃回盘中，飞回仆从手中。
跌倒在地仆从兀自茫然，一股力量托起她们双臂，扯了起来，后背被轻轻一推，各自忙去了。
周围穿行如常，罪魁祸首却是神情茫然，目光飘忽，魂不知飞哪去了。
小青不紧不慢走近：“胆子比蚍蜉还小，耳朵尾巴收好。”
罪魁祸首是只犬妖，土黄色耳朵倒垂在脑后，尾巴夹在□□，一副惶惑害怕的摸样。
犬妖瞧见小青，眼中一亮，紧接着呜咽一声，哀哀答无法收回原形。
白府上下皆是姐姐点化妖精，充当侍从。
有毛无毛，化作人形齐聚一堂，起初还保留着从前习性，动辄嚎叫，双手双脚伏地奔跑，抓耳挠腮，好不怪异。
小青一旁看戏，姐姐耐心教导，终于将这群突变成人的妖精驯化好。
不出意外，与常人无异，出了意外嘛……
小青看出她被吓坏了，还有心打趣：“发生什么，把耳朵都吓出来，让凡人看见，可会把胆从肚子里吓出。”她揉了揉犬妖的头，三角耳融进乌发中。
犬妖屁股不便摸，小青只挥了挥披帛，毛茸茸长尾便消失不见。
“好了，再现出原形，扰了白娘子喜事，你就回去当走风餐露宿的野犬吧。”小青不轻不重吓她。
犬妖摸摸头，扭转身子看背面，欣喜发现自己恢复如常，再看小青如看见救命曙光：“小青姑娘大事不好啦。”
“我好得很。”小青暼她眼，没好气道，“急吼吼的，到底发生什么？”
“有和尚上门闹事，搞砸白娘子的婚事！”犬妖吞咽口水，还是没压下急切，声音走高破了调。
和尚？
法海！
先前酒樽瓷盘碎了一地的声响，迟迟在小青耳畔响彻，她才惊醒这趟回来的目的，可不就是盯着法海别闹事么。
她虽告知法海婚礼具体时日，尤不放心，哪知置身白府内，夺目的红，喧闹的声响，让小青一时忘了此行任务。
“他来白府了，拦住他没？”小青骤然转身，往正门走，衣袂翻飞，发出猎猎声响。
犬妖需要跑起来才跟得上，“好几个姐妹拦着呢，可他身上有法力，我道行浅，快控制不住人形，便遣我入宅内找帮手。”
说着，犬妖想要当时危险，忍不住哽咽，“姐妹们道行也没比我高多少，整个白府只有白娘子修为高深，可以赶走那和尚，可白娘娘在白苑，小妖赶过去，恐怕姐妹们化出原形，已经把喜事毁了。”
“我们好不容易得白娘子打赏，从畜生跳过百年修行，化为人形，万万不想再变回原来啊。”说着，小犬妖嚎啕哭出声。
但只来得及干嚎一声，便戛然而止，小青捂住犬妖的嘴，嫌弃看她：“我不是在这嘛。”
犬妖说不出话，但眼神直白地传达出“小青姑娘你都离家出走好几日了。”
小青瞪她一眼。
“还好小青姑娘及时回来，否则，白娘子的亲事定然要推后了。”犬妖心里大石头放下，神清气爽，笑嘻嘻地拍蛇屁股。
踏入正门前的青砖，小青放慢步伐，不让自己显得火急火燎，失了从容淡定的气魄。
出了门，小青一眼看见法海。
与台阶上如临大敌的家仆们不同，他垂眼站在围墙边，周身温温然，好似完全不觉自己引起白府上下一阵慌乱。
肉眼可见拔高不少，显得身形瘦削。
法海长身玉立，垂眼沉思，像是根青青翠翠的修竹。
小青只来得及囫囵打量个周身，法海已经抬起眸，锐利目光穿过众妖，见是她，眼神复又清亮。
“两月不见，我还以为你出门散心了。”法海走到台阶下，仰起脸迎上小青怀疑的目光，神色自若。
法海的梦境中出现姐姐与许仙成亲的场面，证明现实中，他的确来过这里。
照面第一句话，讲什么不好，戳得小青冒邪火：“去哪散心，我与姐姐感情甚笃，连月忙得脚不点地。”
躲在小青身后的犬妖，不由瞪大眼，惊讶地看眼小侧脸。
不愧是有五百年修为的小青姑娘，对着和尚撒谎，居然心不慌眼不跳，还能怒目而视。
察觉到下方和尚的视线，即使轻轻掠过，犬妖仍旧感觉那一刻重压如有实质，闪躲在小青姑娘的后脑勺后，藏得严严实实。
法海勾一勾唇角正要笑，被小青眼尖捉住，眉头微微蹙起，立即平直唇角：“小僧无端揣测，还望小青施主原谅。”
小青正想借此机会发难，赶走法海，现下却不好行动了。
“法海，你一和尚来参加俗家婚宴，可合适？”小青说，“金山寺方丈可知？”
一连两个发文，小青想法海应当知难而退，周围小妖也提前漏出赶走和尚的笑容。
“这要多谢小青姑娘早早告知白施主吉日，小僧才能询问方丈意见。”法海牵唇，含蓄地轻轻一笑，“方丈托我向白施主与许施主贺喜。”
小青感觉后脑勺忽然发热，门前无数哀怨目光顶着，细眉压下来。
是贺喜还是敲打，各自心里有杆秤。
“小青姑娘原不是迎我进去，而是赶我走的？”
若是听人转述话语，或许以为法海很是委屈，实际听声音，其中情绪截然相反，浅淡的质问。
更遑论，他还往上踏了一个台阶。
嘈杂的脚步声响起，急促退至门后，小青身后空无一妖。
小青：……
周遭静了一瞬。
“别捣乱。”小青从袖子里取出一块桂花糕，递给法海。
法海一怔，收下行贿之物，垂下眼，白色糕面，点缀着嫣红花蕊，只是边缘有个缺口：“你咬的，还是信手从宾客嘴里夺来的。”
小青有些窘，这是犬妖惹出乱子时，她把咬一口的糕饼，随手塞进袖口里，就去摆平乱子了。
“重新给你一个。”小青转身，朝躲在门后的侍从伸手，看她们推推搡搡，先叮嘱法海：“这个就丢了”
“不必。”法海将桂花糕一分为二，有牙印的那块递回小青，“粮食可贵。”
被推出的一只妖，闻言立即缩回脚。
小青琢磨哪里有点怪，但看法海衣衫清减，似乎也合理，沉默地接过自己的一半。
法海没吃糕点，而是用四方麻布裹起来，收进袖子里。
小青一口吃掉糕点，嚼巴两下吞咽腹中，将他的行为尽收眼中。
领着法海踏进白府，经过侍从时，微侧脸吩咐：“一会儿包一盒糕点五谷走，不好让法海师傅带着半块糕点回金山寺。”
“小青姑娘考虑入微。”法海说。
躲在门后两边的妖精打量自家主子与和尚的脸色，没看出剑拔弩张，心稳了下来。
宾客带着贺礼走来，众妖纷纷走出去迎客。
一妖一人行过之处，如急水流动的仆从会忽然僵在原地，表情一空，等看到法海身边的小青，才妖魂附体，默契地改变路径，远远绕过她们。
法海丝毫没有引起混乱的自觉，神情自若随着小青往深处走。
宴客厅已经坐下不少宾客，小青选了处好位置，招来名表情僵硬的侍从，嘱咐她这桌宴席半荤半素。
“一道清炒素菜，一碗米饭即可。”法海双手合十，和颜悦色朝侍从颔首，“有劳施主。”
侍从像见鬼地转身走了。
宾客见这座有位清俊小僧侣，好奇地围拢过来问好。
其中有一位印堂发黑，法海给了他一张符纸护身。
这像是开启了什么仪式，所有宾客排队请法海赐符。
小青被挤在人外，双手环胸看着法海。
妖府里发符纸，还说不是来闹事。
法海看见，感到歉意地同时，也觉得他像是来闹事的，朝小青羞赫一笑。
小青挑了挑眉，就在她认为法海过于嚣张，要亲自动手时，法海先劝人走，明日可去金山寺求符。
接下来流程安静许多，站在人群前列，见证姐姐与许仙踏入白府，相执红绸拜三拜。
新娘新郎送入洞房，宾客闹哄哄跟着来到婚房，小青混在边缘，还是有种荒谬感。
她竟然看到姐姐和许仙成亲了，同一屋檐下还有个和尚。
她古怪地看眼法海，神情严肃，目视前方，认真地像是进行场法事。
有个和她一样无法融入喜庆中的同伴，小青松了口气。
“很奇怪吧。”小青凑近点，提高声音在法海耳边说。
声音即便再大还是隐没在沸腾的喧嚣中，但法海听见了，微微低下头，皱着的眉舒展，面容无知无觉柔和许多。
反应了会儿，法海才应：“其实寻常百姓婚宴都这般热闹。”
小青更奇怪地看着法海，不知道他是不是被闹糊了脑子。
这可不是寻常凡人结亲，是千年蛇妖和二十岁凡人结为夫妻！
这话在凡人堆里不好说，而且她和法海手里都被塞了盛五谷的盘子。
宾客都往喜床上砸五谷，红枣栗子红衣花生抛洒在新娘新郎的衣襟上，红色被衾上。
尽管不知道这是什么习俗，小青和法海应景地照做了。
有年岁大的妇人乐呵呵抛着，高声祝早生贵子，多子多福。
哗啦啦，小青中途改了方位，五谷都掉在地上。
法海手势一顿，迟疑片刻还是抛洒在许仙身上。
“你听见那妇人说的了么，早生贵子！”小青飞快拿过法海手中的盘子，倾倒在地。
法海掌心还有，不等他反应，小青拽着袖子抖落个干净。
“是不妥。”法海摊开掌心，随小青摆弄。
“我倒知道不妥，但又不能守在夫妻床头盯着。”小青摇着，“掌心还有，你自己拍下来。”
法海无奈瞥了眼小青，小青会错意，“你去我不去。”
他被小青话噎了下，瞪向小青，喜烛红帐映照在他脸上一片红：“我才不去。”
小青若有所思：“应该不会有孩子，毕竟……”
用‘你我知道的呀，妖人怎么可能嘛’的目光示意法海。
法海更羞赫了，收回目光，往屋外走。
小青跟了出去。
七月携家猫鞠躬道歉，感谢期间留言的小可爱，投雷的小可爱，还收藏本文的小可爱，谢谢你们没放弃《诱青蛇》[比心]
因为作者有前科，不敢保证日更，让读者失望，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决定在更新章节的作话写明目前存稿，交代下次更新时间，好让追更的读者有个底。
*目前存稿1059，明日18:00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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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第 5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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