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树确实在教室。她在做数学试卷。因为不能带书包回家,她每天在学校要做完全部功课,再预习一下才回去。今天作业确实多。数学是最后一项。等她做完一看时间,七点过了。
天色暗沉。校园里静悄悄的。
她收拾好文具才关灯准备离开。
此时暮色已浸透了教学楼走廊。教室灯一关,就只剩外面走廊上自动贩卖机的蓝色荧光在照明。美树从教室里探头看了一眼,赶紧退回来又把教室灯打开。
不远处,逃生通道的绿光牌闪着幽光。走廊外飘进的樱花瓣被穿堂风卷着在教室外打转。有细碎的花瓣落在地上,像凝固的血滴。
“有点吓人啊……这场景。”美树站在教室门口做心理建设。她不是特别胆小,但这种场景还是怕。
又不能不走。但是一关灯真的恐怖。
此时走廊声控灯也没了反应。只剩一盏应急的楼道灯。开关离她教室有一点距离。她教室在三楼。楼道灯开关在三楼与二楼之间。
终于她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关教室灯走了出去。她本来想要不要哼歌,或者自言自语,结果一出声,自己把自己吓一跳。手机放点音乐,但那空旷的声音有种把恐惧放大的错觉。于是音乐也赶紧关掉。
“啪嗒。”
当她停在三楼楼梯口时,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不方便回头,她只余光扫了扫。月光在楼梯扶手上流动。地上……被银白的月光拉出一道奇怪的影子。又高又臃肿。
美树看那道影子。
什么鬼?
余光扫了一下。
鬼娃娃花子被水泡胀气了?
影子顿在她斜后方。
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二年级的小林同学,现在正式通知你。你违反了[教学楼夜间管理条例第二十五条:春季不得在教学楼停止教学活动后,停留时间超过晚上八点。”
“啊?”
美树第一个反应:她居然留校做功课做得违规了?
第二反应:原来不是花子,是迹部啊。
“不好意思,我确实没注意到时间。”
因为不能转头,她只好缓慢将整个身体转过去,又动作缓慢地抬头。再然后,她就呆住了。
那是什么?……当然不是花子,但是比花子还恐怖。
白色的学生会徽章从上方折射出冷光。徽章之上,有一张惨白的脸浮在空中,就像恐怖片里最高能的能剧面具。
这一个瞬间她真的被吓懵了,下意识就后退一步。
于是在迹部眼里就成了美树停住,说话,缓慢转身,再缓慢转头。再然后,她就后脑勺朝下,对准身后台阶径直就倒了下去。
迹部条件反射一步滑过去抓住她手腕,却被惯性带着猛地撞了过去,结果手背直接就摁到她锁骨上……两个人就像被钓线缠住的鱼,顺着大理石台阶一路翻滚。终于停在了最后一步台阶边。迹部胸前的学生会徽章卡过台阶缝隙时,发出非常刺耳的刮擦声。
停下那一个瞬间,他左手护住她后脑勺以免她撞在墙壁上。没去管自己飞出去的单肩包。
美树则是感觉自己头用力撞到他整只手掌上。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另一只手手背摁在了她伤口上……她整个人都痛麻了。
“勇气通往天堂,怯弱通向地狱。而你,”停下来后,迹部立刻收回手,恢复本身的稳重姿势,然后手抚泪痣,“利用自由落体定律,通往了教学楼出口。”
美树忍着巨痛:“你意思是,你是传说中伽利略扔下的第二颗铁球吗?”
“喷香水那种!”他有毛病吗?开什么嘲讽模式?
“铁球,香水,……真是不华丽的组合。”迹部嘴角一抽,突然发现,她居然在哭,但表情和没哭差不多。
美树是真的泪水一直滚落。不过这是生理反应造成的。迹部那力气,摁过来痛得她头昏眼花。而且她视线模糊,根本聚焦不了。此刻流泪是神经对痛觉的抚慰。
“真是不华丽的表情。”迹部说完拿出了什么。
下一秒,她就感觉有什么东西盖在了自己脸上。伸手一摸,是一条手帕。于是胡乱擦了擦眼泪。一直又过十秒她才恢复视野。能看清后,发现他在对面看她,没什么表情。
美树看了一眼被她用过的手帕,又看迹部:“谢谢你的手帕,洗干净后还你。”说完就要站起来。
“不需要。”迹部无所谓。
又问:“能站起来吗?”
“能。”她扶着墙自己站了起来。
“能自己走吗?”迹部又问。
“能。”美树在原地稳住呼吸几次。刚才疼痛难忍,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了。
她提醒他,“台阶上是你的包吧?不要忘了。”
迹部捡起包回过头一看,她已经又下楼了,走得比较慢。
他看看她背影,走回刚才她差点撞墙的地方,捡起疑似从她身上掉出的一张叠好的纸。那张纸此时有一个角被反折过来,上面写着“奶茶”。
美树动作缓慢地朝一楼保健室走。
伤口再次裂开了。她第一时间就伸手按住了纱布,还是有一点效果。但冒出的血珠还是透过指缝,顺着锁骨滑进衣领,把校服衬衫染出一抹红。
保健室已经关门。她站在门口打电话给值班老师。但老师正处理医疗事故,只匆匆过来给了钥匙。离开前还是特别问了一下,但迹部说他能处理。老师立即就走了。
因为是在保健室,酒精棉球,绷带啥的都不缺。这次消毒完全不成问题。就是棉球按上去时,美树痛得掐了自己一下。想来个疼痛转移。
她想自己包扎,但一来很痛,她现在抬手都痛;再就是她技术不行。迹部觉得她自己给自己包扎纯属浪费时间。
两人在空无一人的保健室里隔着30厘米安全距离。影子被白亮的灯光钉在墙上,隔得比现实里近,像一副潦草的浮世绘。但美树不觉得暧昧。
她从刚才到现在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想骂人,但找不到对象,也找不到理由。
虽说她是被他逆光的脸吓懵才倒了下去,但他就是站她身后,也没干别的,而且他想拉她,自己也滚下了楼梯,虽然之后又开了嘲讽模式。但又主动借她手帕……
可说他救她吧,同时也把她伤口撞裂开了……迹部右手手背重重摁在她伤口上那一刻,她整个人都痛麻木了。
还是怪我自己啊,我不该回头——最后她得出如下结论。
可是他都说话了,而且还说我违规,我不回头说两句会显得不礼貌吧——结论立刻又被自己推翻。
此时的迹部也是非常难得的尴尬了。
他本意是来看一看,她有没有需要自己帮助的地方。毕竟她是为救他才提不了书包。结果她胆子那么小,居然怕得滚下了楼梯。他也猜到估计她是把他看成鬼了。
他看得很清楚,倒下去那一瞬间她眼睛里全是是惊恐的情绪。
他是想拉住她,但手背又摁到她伤口……最关键的是,撞裂开了。
而且最后她还向他道谢:“那个,刚才谢谢你,楼梯那儿。”顿了顿,“包扎也谢谢你。手帕也谢。”
“道谢?”迹部往托盘里放下镊子,响起轻微的一声不锈钢的碰撞声,“下次转身前建议你先把灯打开。”
美树:“……”这人真不是一般的别扭。
这时窗外传来轿车熄火声。一辆十分豪华的汽车居然停靠到了一楼外面。一个司机开门下来,鞠躬弧度精确如圆规。
迹部收拾好所有东西才看她:“走吧。本大爷送你回去。”
美树礼貌拒绝:“谢谢,但是别了。我不想再上热帖。”其实学校已经没什么人了。但是这样两个人坐一起,感觉有点尴尬。现在还不算晚,她可以自己回去。
迹部也没坚持。坐上车后他抽出平板电脑开始批阅文件,看了半页后扫一眼右手手背,之前沾到的血迹已经清洗过,没留痕迹。然后他回过头看了看。
司机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瞥来一眼,看见自家少爷回头了一次。
司机也回头看一眼。那个女生的身影远远落在后面,很快就随着车辆行驶的距离越变越小。
但刚一开出学校,迹部就叫司机停了下来。
司机依言把车停靠至距离校门大约二十米的路边。他什么也没问。一个合格的司机是不会去过问自己雇主的举动的。他只会老实执行雇主的指令。
迹部安静坐在后排座,继续批阅文件。偶尔会往校门的方向看一眼。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又过一会儿,他目光特别扫过平板左上角的时间。十分钟了。
此时的美树正慢腾腾往校门的方向走。学校里已经没有人了,只剩花树静默。夜风轻柔拂过她的长发。
走过操场时,她踢到一块残砖,差点摔一跤。美树虚眼。她忍痛捡起地上的砖头,环顾四周,最后把它放去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张长椅下。但长椅要往回倒着走几十米。这就导致,她来回又多走了近百米。等走出学校大门时,迹部都打算下车了。
他完全不理解,她怎么动作慢到这种程度。难道是伤口有问题?
刚准备下车的他,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走出校门,于是又立即坐回去。
驾驶位上的司机:……我什么都没看见。
又过了一会儿,迹部才冷淡开口:“走吧。”
司机:“是。”
这次他看见了,还看得很清楚。刚才那个女生,打车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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