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辛来问了数十次“一起从隧道里出来的女孩子去哪了”，医护人员的表情在护目镜下也显得格外冷漠：“你的精神受到了母核直接性的冲击，你需要休息。”
言下之意：没见过，我看是你有问题，再问送重症观察室。
辛来不敢再继续了。
曾云安就在观察室，到现在都还没醒——辛来也没法从他嘴里问出点什么，更何况医疗队的人根本没有打算把她也一起带进去。
她得到的就只有一张板凳，一支愈合剂，还有两瓶营养液。
“不用挂个吊瓶什么的......？”辛来还有点不放心。
医护人员：“你要是想，我可以去联系重症......”
辛来飞快站起了身：“不、不用了。”
很奇怪。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缓缓翻转过来。
毫无痕迹。
明明昨天这里还有个巨大的血窟窿来着。
黑色的纹路消失了，伤口也消失了，连一点愈合的痕迹都没留下。
她现在健康得像刚喝完两箱营养液一样。
……虽然也确实刚喝了两瓶。
辛来换好自己的衣服之后就进了电梯。
电梯里的滚动广告牌播着港城新闻，说是西街隧道封锁，让需要往返西街的居民改乘空中列车。
辛来扫了两眼，视线又落回了终端机上。
终端机上显示着外边的天气，多云，降雨概率50%，酸雨概率93.5%。
下方一条弹窗——
【联邦祝即将过生日的你，生日快乐】
【学业补助金届时将停止发放】
辛来：“……”
她叹了口气，划了几下屏幕，下面是一串新闻。
【突发！冻土港出现暴力伤人事件，行凶者疑似拥有超能力！】
【飙车族出没！上北区A级公民违法违章飙车，联邦已对其进行刑事拘留。】
【离奇！港城区豪华商场遭到"购物狂魔"洗劫，嫌疑人行为极其怪异！】
伤人事件上新闻不算反常，但是一口气上了三条，就不太正常了......
辛来点开了一条。
【...据目击者描述，一名身份不明的男子在钢材仓库附近突然对路人发起攻击，现场监控显示该男子疑似能够"凭空生火"，多名工人被严重烧伤...】
新闻配了张图，图片不算清晰，看起来像监控设备的截图。
那配图显示一个穿着深色外套的男子站在仓库门口，画面大部分都被橙红色的火光遮盖。
——超能力。
……这不会是什么玩家进入游戏实验能力造成的事件......呃、
也不是没可能。
毕竟她玩游戏的时候也会莫名其妙地试用一下技能......呸。
这里才不是游戏。
辛来放大看了几秒，没看出个什么名堂，想了想，还是放弃思考。
她又往下翻，翻到了一封未读邮件——
发信人：港城大学
【注销学籍成功】
信件内容很简单：
【请在两周内备份校园存储空间中的文件资料，逾期将全部清空，校方概不恢复。】
再往下就是房租催缴信，水电催缴信，银行年费缴款信，还有成年公民预缴税通知单。
生活不易，搏命赚钱，3000块月薪交完这些估计也不剩什么了。
…
……
……等等。
不对劲。
辛来猛地抬起头，重新看向电梯电子屏的新闻。
“西街隧道封锁公告：由于地质不稳，西街隧道将进行封锁作业，请需要往返西街的居民改乘空中列车。
联邦政府新闻部，5月20日发布。”
——5月20，昨天下午。
联邦是昨天下午才对外发布封锁通知的。
任务也是昨天下午完成的，即是说，是在克雷特与他们的通讯被切断之后，联邦才确定了负相区的范围，因此才发布了绕行通知。
换句话说，在通知发布之前，人们都依然会正常开车进入隧道。
只要开车进去，就会被困在负相区中，无法逃出来。
但辛来不觉得自己会看错或者记错什么。
——隧道里的车，明明全是老古董。
没有新能源车，没有浮空车，连近十年内的款式都没见到。
造成隧道堵车的那辆黄色皮卡，开车的姐妹三人，还有形成负相区的母子，也绝不是现在这个时代的人。
青山、绿水、黄灿灿的庄稼——怎么可能？
现在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如果有那么大片大片的正常庄稼田，人们也不至于用能量剂和营养剂维持生命。
如果有这些东西，联邦也不会按财产比率将公民分为三六九等，按需分配物资。
在一个有钱有身份才能得到新鲜饭菜的世界，那么大一片地，早就被联邦给收入囊中了，又怎么会
辛来的脑子“嗡”地一下，无数个问题一瞬间全挤在了脑子里。
为什么？
怎么回事？
如果这个负相区百年前就出现了，那又为什么联邦到现在才发现？
克雷特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这是游戏bug？单纯的设计漏洞？设计团队偷懒省事没有详细建模隧道内的车辆？
想到这里的辛来止不住打了个激灵：……完蛋了啊我这脑子。
“呀，辛来！”
一道声音从面前传来，辛来愣了下，才发现电梯停在了88层，李明蕊笑眯眯地夹着文件走了进来：“身体检查结束了？”
辛来摊了摊手。
李明蕊摁下了负42层的按钮：“第一次执行任务，感觉如何？”
辛来：“您是要听实话还是......”
“哈哈，新入职的员工多少都会有个熟悉的过程。”李明蕊说，“我听说曾云安伤得不轻，你还好吗？”
辛来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憋出来了两个字：“还行。”
工作是自己要做的，合同是自己签的，抱怨也没意义不是？
况且医疗组确实也没查出来她什么问题。
精神状态虚弱但正常，身体机能虚弱但正常——但喝了营养剂之后就都好了。
甚至好得有点不正常了。
用医疗组的原话就是：“身体机能比进负相区前还要好上一些。”
李明蕊眨巴了两下她那溜圆的眼睛：“适应得比我预想的快。”
辛来：“......谢谢？”
电梯在92层停了下，进来了两个人，一女一男。
女的看起来四五十岁，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场；男的年轻些，三十多的样子，走进电梯时不动声色地往她们这边扫了一眼。
那不是普通的随意打量，而更像是在确认什么。
确认她们是谁，或者......确认她们的身份是否值得他在意。
电梯里沉默了几秒，男人最终只是微不可察地收回目光，仿佛她们两个不过是电梯角落里的空气。
等两人下去后，李明蕊才慢悠悠地开口：“刚才的是联邦外交部的，贺临部长和她的秘书陈同乾。”
“外交部？”辛来一愣，“跟谁外交？”
“过去的旧名字延续下来了而已。”李明蕊耸了耸肩，“现在只是负责内部各区域的协调事务......”
李明蕊想了想，换了个更简洁的说法：“外交部的职能之一就是给调查组发派任务。”
辛来回想起刚才那两人仿佛看陌生人似的眼神：“我还以为他们不认识我们呢。”
“他们确实不认识。”李明蕊说，“外交部是‘上面’的部门，没必要一个个认清手底下的兵。”
辛来“哦”了声。
——所以调查组还是联邦的小卒。
说好听点叫第一梯队外物执行公务员，说难听点叫敢死队。
勇敢，但容易死。
“对了。”辛来换了个话题，“上次发电厂那事，跟我一起的同学……他出院了吗？”
“同学？”李明蕊仰着头想了半天，“哦，杜琛啊，早上让他走了。”
辛来愣了愣：“不是说还要十天半个月？”
“是啊，原本确实是要一段时间才好的。”李明蕊绞起眉头，神情有一丝不解，“但昨天晚上他身体的各项指标都显示正常，达到了出院条件，医疗部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辛来脑子里冒出了“玩家”两个字。
……不会是杜琛喝了什么游戏商店的强效药恢复了吧？？
可是这个玩家系统有商店吗......？
“医疗部的人本来想给他清除一下多余的记忆，但他这里......”李明蕊指了指脑袋，“好像有点问题，开颅的话没办法保证百分之百的成功率，所以最后只能让他签了保密协议。”
辛来：……那可不嘛，他在那之前也不像个正常人。
她用一种“我懂了”的表情郑重地点了点头。
李明蕊撇着嘴，拍了拍她的肩膀，也露出一种同情但事不关己的微笑。
电梯很快就到了一楼，李明蕊在电梯里笑眯眯地朝辛来挥了挥手：“回家好好休息，指令器不要关，随时待命哦。”
辛来：......恶魔！
负相区的任务结束之后不需要手动写述职报告，克雷特可以在战斗系统重新联网后自动同步所有信息，所以辛来直接回家了。
虽然病床比自家那张湿硬的床垫好睡，但辛来实在不习惯......在监控底下睡大觉。
准确地说，不习惯在一个拥有强大分析能力的人工智能眼皮子底下干任何事情——那跟在大马路上螺奔没什么区别。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糊味，垃圾场的焚烧烟囱冒着滚滚白烟，缓慢爬向灰蒙蒙的天空。
辛来努力地屏了会儿呼吸，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算了，少吸两分钟也不会多活一天，指不定在她废气中毒之前，就已经不幸在负相区里英勇就义了呢。
……呸呸。
可不能那么想。
电梯吱呀呀地爬上了四十八楼，楼里已经钻满了垃圾场飘来的白烟。
本来就不太亮堂的走廊更是一点外边的光线都照不进来，辛来甚至一下子没看见前边站了个人。
直到那个人的门卡连带着提溜的东西叮铃哐啷地掉在她脚下，辛来才反应过来：“哎......！不好意思。”
邻居男生没说话，只点了点头，俯身把钥匙卡捡了起来，贴上了门锁。
辛来忽地觉得不对劲。
她记不住这个人的脸。
上一秒还四目相对，下一秒就完全忘记。除了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和性别男之外，辛来甚至想不起来他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
——就算是路人NPC，也不至于路人到这种地步吧！
辛来陡然一个刹车，从还没关牢的房门里蹿了出来：“等一下！你——”
邻居开门的动作停在了半途，脸上的神情说不出是疑惑还是平淡。
那张脸可谓称得上是寡淡，寡淡到即使是直勾勾地盯着他，辛来也无法在脑子里描绘出他的样貌。
辛来愣了半晌，忽然意识到一个更奇怪的问题。
——这个人刚刚，是怎么开门的？
钥匙卡会激活门锁的生物识别系统，可是辛来完全不记得那个系统扫描到了他的脸。
她甚至不知道他的门是怎么打开的，就好像那扇门完全跳过了系统，直接被打开了......
小偷？
鸠占鹊巢的？
不可能啊，如果这样的话，别说门锁连接到的联邦安全系统了，楼管自己就会先抄着家伙冲过来的。
辛来犹豫了下，还是问道：“你叫什么来着......？”
邻居微微扬了扬下巴，脸上神情的变化可以用“微不可查”来形容。
隔了会儿，他才说：“我是......#&.#@[~*#——”
辛来一懵：“你说什么？”
邻居又重复了一遍：“我是......@#(&((($#”>——”
后半段的声音像是一串电流和金属碎片混杂着卡进了耳膜。辛来一瞬间脑仁发紧，喉咙泛恶，世界像被人按下了静音。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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