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程跑一趟依旧没找到关于狐狸的线索，两人只能期待傅瑾妙手回春把萧沉暮救醒。
回程的路上钟九倾拿出了大学生看论文参考文献的认真程度，再次把所谓证据集从头翻到尾，还是没找到什么端倪。
不过听过柳雪婷版本的故事之后，再看那些“恋爱记录”的感受就截然不同了。
如果一个月前她和萧沉暮已经没有多少联系，那这每周一条的“幸福”，就不过是她单方面追着萧沉暮的脚步，竭尽全力为自己续的梦。
嘴上说着自己不会被任何人取代，实际这正是她最害怕的事。
她不愿承认自己嫉妒“狐狸”，但又将“狐狸”放进了自己的昵称之中，想象自己真的成为萧沉暮口中的“狐狸”。
钟九倾叹：“原来不需要术法的影响，人就会被自己的执念变成那副模样啊。”
楼连霄似乎对此颇有感悟：“若执念为人所用，也未尝不是一种前行的薪柴。而如果人为执念所驱，忘了自己为人的意义，自然会沦为它的奴隶。”
钟九倾转头看他：“那楼处长有什么执念吗？”
楼连霄思索片刻，说：“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许有吧，应该和渊门脱不了干系。钟所长呢？”
人间界习惯管界域门叫“渊门”，钟九倾小时候就知道，但奶奶在这方面有某种原教旨主义的坚持，一定要叫“界域门”。
所以现在两人也各叫各的。
“界域门啊，我猜两界有不少人的执念都与此有关。我也一样，我一直觉得钟女士就在妖鬼界的某个地方，等着我去找她。”
每次提起钟灵时他的语气都很轻快，眼角带笑，好像总有一个目标在引着他往前走。
楼连霄顺着他的话想起事务所的业务特点：“酉时事务所接取两界委托，也有这个原因？”
钟九倾眨眨眼：“没错。狐族少主可是妖域未来的领袖，要是能搭上这个关系，之后行事肯定方便许多。我当时想都没想就接了。”
二十年前，他曾经和狐族代族长见过一面，也就是狐族少主的父亲，但凭的是钟灵的关系，双方也许久没有再联系。
——在相当于“妖域高考”的重要时刻前夕把自己孩子弄丢，还丢到人间界来，那位代族长的心真是够大的。
他这才找到机会和办案搭子互通信息：“那条断尾是对面派人送来的，说是只要到了狐族少主附近就会有反应，也不知道是什么反应。断尾有点年头了，七十多年前的。”
在想象里，断尾可能会突然雏鸟归巢一样“嗖”地脱手向本体飞过去，或者靠得足够近就变成信号灯闪闪发光，可惜现在他们还连狐族少主的一根毛都没找到。
楼连霄知道妖族总有些奇特的寻人方式，若有所思：“如果萧沉暮和狐族少主接触过，能不能触发它的……某种功能呢？”
钟九倾耸肩：“那也得等他醒了再说吧。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按傅瑾的习惯，他要先把受害者全部收治处理好，才会考虑三个嫌疑人的事。等我们回到酒店，应该还能赶上现场观摩。”
钟九倾笑：“楼处，你这位同事还挺有性格。”
拜幕后黑手所赐，酒店全面暂停营业，调查处顺势将它临时征用为据点。
钟九倾终于找到了花钱的地方，直接把酒店这段时间的损失和员工继续工作的奖金都包揽了。
老祝本来还在打算怎么再哄周宥爆点金币，转头就听说问题已经解决，激动得要给事务所送锦旗。
楼连霄夹在中间传话，帮钟九倾婉拒，心道怎么都和锦旗杠上了……
一如所料，两人回到酒店时，傅瑾刚送走了最后几个迷迷糊糊的受害者，拉着脸跟临时助手询问三个嫌疑人的情况，活像要立刻叫他们来行刑。
在和钟九倾擦肩而过时，改过记忆的几人纷纷向他点头致意，嘴里说着什么“谢谢钟少”、“您破费了”。
钟九倾照单全收，把人送走后才好奇地问：“傅瑾先生，你这是把他们的经历改成什么样的记忆了？”
傅瑾扫了一下楼连霄，知道是谁把自己卖了。他喝了口补剂，说：“我的能力只能使一段突兀的记忆融入日常的轨迹，变得合理化。至于他们会怎么想，我也不确定。”
这种能力对单个人最好用，没有其他目击者或现实证据，也就不需要编造更多东西。受害人被调整记忆后，一般只会觉得自己做了个奇怪的梦。
但这次影响规模较大，很多人都有共同的记忆。
为了不露出端倪，修改后的记忆可能结合现实情况加入了一些其他设定，比如“来之江追星撞了大运，人傻钱多的钟少请客免费住高档酒店”之类的。
傅瑾总结：“无论如何，他们总会自己说服自己的——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没找到线索？”
楼连霄沉吟道：“算是排除了一条错误的调查方向。”
钟九倾笑说：“乐观来看，这么说也没错。”
傅瑾了然：“……知道了，现在需要审问嫌疑人了是吧？行行行，我和青耕马上开工。”
三人一同往“关押”着萧沉暮的套房走。
钟九倾问：“傅瑾先生，你在治疗受害者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他们身上缺少了什么东西？”
楼连霄想起他之前曾说过类似的话：“你的意思是，他们可能和杜鸢一样，‘弄丢’了某种无形的东西？”
傅瑾抬手摸摸青耕的头，说：“普通人没有识海，但也有精神力。最初我以为幕后的人控制他们是想‘少量多个’夺取精神力，但青耕完成治疗后，他们缺失的某个部分还是没有回来。”
钟九倾的假设点破了他心底的疑惑：“钟所长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个猜测。有些人实在平和得过了头，无欲无求，像看破了红尘——我猜，他们的愿望被人偷走了。”
“愿望？”
傅瑾：“这只是我想到的一个代称，其实有很多相似的词汇，比如盼头、希望、期待、志气、理想、企盼……”
他的词汇量还挺丰富，列出了一连串概念协助两人理解。
钟九倾和楼连霄刚聊到了一个相关的词汇，异口同声道：“还有执念。”
傅瑾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点头：“没错，意思都差不多，你们明白我在说什么就行。”
“这很可能就是幕后黑手推动一切的目的……”
说到这里，楼连霄脑中突然蹦出钟九倾提过的“赶药尸”三个字。
赶尸匠用执念驱使活尸，送尸身落叶归根消除执念，而这次案件幕后的傀儡师也是通过执念影响和控制受害者，再在他们作用燃尽后取走执念。
“钟所长，看到宋知微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钟九倾想了想：“啊，那个时候我只是有了一个猜测。”
明星本就是承载众人愿望的载体和制造愿望的源头。
他们被粉丝的愿望托举起来，又不断为粉丝创造新的愿望：想要他的签名照，想亲眼见到他，想成为离他最近的人……
比起普通人那点微薄又有杂质的精神力，这才是幕后之人想要的东西。
“追星——多么纯粹浓厚又源源不断的愿望，想在短时间内收集到大量薪柴，这是最简单的方法。”
楼连霄有种不祥的预感：“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到底是想做什么……”
钟九倾：“现在我的愿望是，萧沉暮能给出一些有用的线索。”
三人已经走到门前，傅瑾向门口负责看守的公安同志说明了情况，接过房卡开门进去。
被寄予厚望的萧沉暮早已松了绑，表情平和，呼吸平稳，睡美人似的平躺在床上。
钟九倾有点羡慕他能睡得这么安详：“不知道他醒来后发现自己差点被灭口还沦落至此，会有什么感想。”
“很遗憾，我不为病人的心理健康状况负责。”傅瑾简单做了个检查，慢悠悠地说：“好消息，他只是术法使用过度后遭到了一些反噬，青耕可以治疗。”
“坏消息，他是个普通人，理论上不能使用术法。”
楼连霄眉头紧锁：“先前我们发现了一管奇怪的术法凝结物，刚加急送回处里请临渊研究，现在又发现一个能使用术法的普通人……”
钟九倾简洁地替他说出担忧：“我觉得有人想搞大事。”
精神力损耗和术法反噬导致的创伤都不会触发青耕的自动“巡回”治疗，需要手动启动。
傅瑾把青耕从自己头上摘下来，用一只手捧到“睡美人”面前。
青耕白色的眼睛颇有灵性地盯了几秒，抬嘴迅速在萧沉暮额头上啄了一下。
“好了。”
第一次现场看青耕治疗的某位观众还没反应过来就结束了，有点不满：“哎，这么快吗，那他怎么还没醒过来？”
“我也不负责酒店的叫醒服务……”傅瑾回头看了钟九倾一眼，又认命地转回去，跟青耕说：“青耕，帮我叫醒他。”
青耕听懂了这句话，瞬间化作啄木鸟，欢快地在萧沉暮脸上啄起来。
萧沉暮竟然真的被啄醒了。
术法反噬留下的后遗症还在，他头痛欲裂，感觉和眼前的世界存在某种无形的隔膜。
傅瑾把青耕放回头顶，退后两步给两人让出审讯空间。
钟九倾笑得不怀好意：“你醒啦，我们有好多事想问你呢~”
萧沉暮扶着额头坐起来：“……是你们？”
他的模样看起来实在怪可怜的，短短一天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事，之前被五花大绑，估计身上还有淤伤。
可惜面前三人一鸟都不是他的粉丝，眼里全是对线索和下班的渴望，没空让他慢慢休养。
钟九倾问：“我先来问个最简单的问题。之前你没说完的那个词指的是狐狸，对吗？”
萧沉暮点头，反问：“你们找到狐狸了吗？”
楼连霄：“很遗憾，还没有。但我们找到了你的一个粉丝，她叫柳雪婷，说是和你谈过恋爱。”
萧沉暮想了想，表情迷茫：“柳雪婷……是谁？”
他只说了五个字，就达成了最佳的讽刺效果。
钟九倾提示：“她的昵称是晒黄昏的狐狸狸，这个你总该知道吧。”
萧沉暮不愧是当红流量明星，这时候还没忘了趁机辟谣：“原来你们说的是她，我们不是谈恋爱……只是之前她总来找我而已，现在我们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柳雪婷要为他生孩子，他却连这人的名字都不记得，更不承认两人谈过恋爱。不知道柳雪婷听到这话会有什么感受，估计会当场幻灭吧。
末了萧沉暮才想起来补充一句：“但她不是我要你们找的狐狸啊。”
他受到宋知微的严密监管，只能匆匆传递求救信息。让钟九倾去找粉丝是希望能联合大粉制造舆论，把他从宋知微的魔爪下彻底救出来。
显然双方没对接好，钟九倾还以为粉丝群里会有案件相关的线索。但结果还算好的，经历一番周折也算是把他救出来了。
楼连霄：“狐狸到底是谁？”
萧沉暮一脸懵：“狐狸就是一只狐狸啊，毛是白色的。”
柳雪婷想取代的竟然是一只狐狸……
钟九倾不由有些唏嘘，问：“那你又为什么让我们去找一只狐狸？”
萧沉暮神神叨叨地讲起自己的故事：“我遇到的那只白狐和普通的狐狸不一样，它通灵性，还能实现我的愿望，是祥瑞啊！”
对面的三人：这是什么现代版纣王与妲己吗……
“我之前跟它许愿，想大火，没过几天就接到了一部大制作剧的男主，那是我之前用什么办法都求不来的！”
“但我没能守好它……现在落到这种境地，一定都是因为我把它弄丢了！”
当初还真是高估了他，以为“去找粉丝”和“去找狐狸”，起码有一个是在传递线索。
现在看来，这个人还真是满脑子都想着自己呢。
萧沉暮说得言之凿凿，对狐狸的作用深信不疑。他眼睛大睁着、有些歇斯底里的模样，竟然隐约和柳雪婷的样子重合了。
钟九倾叹：“又是一个被困在执念之中的人啊。”
楼连霄接过傅瑾递来的断尾，追问：“你看看，这尾巴像不像你丢的那只白狐？”
萧沉暮看见那一抹白色，立刻垂死病中惊坐起，四肢并用往他的方向爬，伸手就要去抢：“是！肯定是！这条尾巴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楼连霄轻松躲过他的手，用眼神逼停他的动作。
钟九倾被他吓得退后了半步，语气不悦：“大明星，现在是我们在审你，你好像没有提问的资格啊——所以狐狸是怎么丢的？”
萧沉暮这才意识到面前的几人身份不简单，很可能就是赵哥提过的“术法界条子”。
他颓然坐回去，说：“是田哥，我的经纪人。他发现白狐可以实现人的愿望，就趁我不注意把狐狸偷走了，现在我也不知道狐狸在哪里。”
失去狐狸之后他依旧可以使用术法，钟九倾可不相信是有人趁他不注意偷走了狐狸，更可能的是两个人发现了可以换取更大利益的可能性。
但无论是田正则单方面的背刺，还是两人合谋，应该都是出自那个赵哥的授意。
想到这里时，楼连霄恰好开口问：“那你听说过赵哥么？”
“对，赵哥！他肯定知道狐狸在哪里，我之前按他的要求去过一个地方……”
钟九倾和楼连霄对视一眼。重要线索总算出现了。
“那地方在哪里，也带我们去一趟呗。”
脑子里一直在循环周董的《狐狸精》
钟九倾：萧沉暮，柳雪婷和狐狸，你到底要站在哪一边？
萧沉暮：中间（其实他站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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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哥哥他站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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