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角物如其名，是下圆上尖的角状。下方底座便于抓握，也可以直接端放在平面上，弯折处的弧度十分圆润，自下而上通体呈渐浅的红棕色，外表光滑透亮如玉，摸起来手感不错。
钟九倾甫一拿出灵犀角，霍临渊的双目就一亮。
他见到神奇的物件就想拿来研究一番，此前对灵犀角的了解都是从旁人口中听来的，亲眼见到就有些按捺不住情绪，从头到脚的好奇呼之欲出。
若是让他与风希见一面，两人一个对人类科技叹为观止，一个对妖族物件充满热情，估计会很聊得来。
消息还未从妖域传达过来，将灵犀角给他看看也罢。钟九倾在他期待的目光中递过去，但临到面前仍攥在手里不放，笑说：“作为交换，小霍同志有空时能不能多教我几个好用的小妙招？”
霍临渊满眼都是近在咫尺的灵犀角，哪里还听得进其他话，立刻点头如捣蒜。
钟九倾就当他是答应了，松了手将灵犀角放在他迫不及待伸出的手掌上。
在科研人员缩进角落独自钻研的当口，钟九倾又跟楼连霄讲了讲此次行动的卦辞。
经过上回的案件，他可算知道了卜算的厉害之处，趁着询问重黎符号一事的机会，主动讨了一个卦象。
“卦辞只能用作行事的指引和参照，不能尽信。你之前不是还相信人定胜天么，现在倒知道卜卦的好处了？”
重黎促狭地瞥他一眼，从自己桌上捉起三枚常用的铜钱，叠在一起塞进他手里，问：“想算什么？”
钟九倾虚攥着铜钱，说：“吃一堑长一智。先卜一卦此行顺利与否，心里也能做个准备嘛。”
重黎从喉咙里溢出一个很轻的笑音，扯过纸笔记录，点头示意他直接将铜钱抛在面前的桌上。
三枚铜钱在掌心晃荡几下，被抛掷到空中，向上翻腾几圈又先后落到桌上，碰撞之间发出清脆的响声，不偏不倚正巧落在两人面前。
如此抛过六次，重黎将卦象一一记下，解道：“上坎下坤，水地比，是个吉卦。做出正确的选择，与合适的人建立合作，相互扶持，就能达成目标。”
比卦的自然意象是水流于地上，与农耕时代人们的情感倾向相关，水土二者刚柔并济，皆与人亲近，一同出现时常常代表好事。
这个卦比上回的山风蛊更好理解，稍一结合便知道是在指两边的合作。钟九倾胡诌的一句“冥都必须至少两人同去”，倒是无意中应了卦象。
钟九倾把这个卦辞摆出来，楼连霄也多了几分信心。
但他弯腰捡起铜钱时，重黎还额外提点了一句，说：“若是你在妖域或冥都遇见了远古传说中的大人物，记得非礼勿视，不要总盯着看。”
这句话不知从哪得来，是单独说给钟九倾听的。
他本要追问那大人物究竟是谁、为什么不能看，重黎已经开口：“不要问是谁，我也看不见。等你遇见自然就会知道说的是谁了。”
许多人将卜卦之事当作窥视天机，为了自我保护设置了各种条条框框，诸如不能算自己、不能算大人物等等。钟九倾不理解他们的讲究，无奈自己没有通晓未来的灵性，只得作罢。
他正琢磨是否要将这件事也告诉楼连霄，就听屋内的第三人发出一声微小短促的惊呼。
霍临渊三步并两步捧着灵犀角过来，整个人如同被石化当场，不敢轻举妄动。
在他手中，灵犀角尖角的一端此刻正无火自燃，生出的一缕白烟飘到三人面前，聚成一团不规则的微型云彩，边缘不停滚动。
内部的白烟也开始滚动变幻，逐渐拼成了几行文字，看起来倒是和书天地凭空写出的文字有些相像。
钟九倾将灵犀角拿在自己手上，解放了僵在原地的小霍同志。
他轻轻捏着那物件挪动几寸，文字竟然并未散开，而是随着他的动作移动到更适宜阅读的角度。
钟九倾呼出一口气，了然道：“看来这就是它传达讯息的办法了。”
灵犀角的奇妙之处还不止这一点。三人相对它的位置实为三个面向，但无论从哪个视角看，文字竟然都十分清晰。
楼连霄念出上面的答复：【抱歉迟复，狐族最近在为父亲准备首丘仪式。两位若是要去冥都，他十分乐意为你们引路。】
【妖域亦有心跳草的传言，只是至今仍未有人取得过实物。两位要找的两界缝隙倒是确有一处在狐族领地附近。】
【下次界域门开启时，请到妖域来吧，我会在这边恭候。】
风希将收到的问题一一解答，还十分高效地找到了边界缝隙。接下来只等界域门打开，他们就能执行计划。
钟九倾把水杯往前一推，半个身子趴在桌上装柔弱，抬眼看着楼连霄：“楼处长，妖族武德充沛，在妖域我的安全可是全靠你了。”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前几天这人还说着“一切有我”，转头又开始一口一个“仰仗”“依靠”了，也不知道哪个更真实。
楼连霄抿唇看他一眼，端起水杯将见底的水喝完，喉结轻轻上下滑动。
他将空纸杯放在原处，起身给两个杯子添水。
这回他没顺着钟九倾的话说：“钟所长不如期望我们不要陷入争斗，一路顺利。”
钟九倾晃着脑袋笑：“自然会一切顺利。”
前往冥都追回魂魄的事由此敲定，只等界域门开启。调查处对这次行动异常谨慎，特别指派霍临渊作为技术顾问提供力所能及的支持。
《万钧集》中提到冥都边界仍处于混沌状态，过去也时有人误入其中而彻底失去踪迹。
霍临渊猜测常见的技术手段进入其中可能会立刻停止运作，所以他目前的主要工作是为两人研制不受干扰的通讯方式。
他为此整日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钟九倾依旧没能如愿跟他学到新的小妙招。
此去异界不知会有何遭遇，黄叔得知钟九倾的打算后担心得团团转，念叨了半天“为何自作主张犯险”“妖域之人常常蛮不讲理”……
知晓无法扭转事实后，黄叔又钻进事务所的仓库里，挑拣出好多个物件让他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打眼一看，那堆物件里大多是抵御外界攻击和治疗创伤的法器，还有小部分存储了较为强力的攻击型术法，看起来确实与他的情况十分契合。
黄叔还特地选了最便于携带的形态，基本都是能挂在身上的饰品。
钟九倾拦不住他，但真没打算多带，拿出书天地写下“复旧如初”，悄悄把东西都塞了回去。
若是把那些法器造物什么的全带上，反而太过打眼，妖族恐怕要把他当作富有且弱小的冤大头，或是专门去找茬的。
况且重黎的卦辞都说了，两人搭伴自会顺利。一路上又有下一任妖长风希引路陪同，妖族要动手总得先掂量掂量。
若还是被逼到绝境也轮不到战五渣顶上，如果楼连霄不得不祭出万钧，他还能仔细观摩一番。
简而言之，妖域万事皆在掌握之中。
钟九倾为此又被念叨了许久，才堪堪说服黄叔放心。幸好黄叔还不知道两人此行的最终目标是冥都，否则钟九倾想迈出事务所都难。
*
调查处为这个案件分成两个小组，一组以楼连霄为首，另一组以祝长清为首。
周宥的分公司为何出现异状、为何有人离魂尚不明晰，要尽快派人去调查。
楼连霄能独当一面之后，祝长清就安心转了文职，成天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帮忙理理文件和证物。
他许久未到一线追查过案子，原本的调查证已经过期，正摆在办公室透明壁柜里当装饰品，每次看到时心中还颇有些怀念。
为了方便案件调查，上级特批了一份调查令，比调查证的效力更高。报案的周宥又是熟人，分公司无限期停业，全权配合调查，也为祝长清扫清了不少阻碍。
只是调查处的人手在分兵的情况下显得有些捉襟见肘，祝长清能调遣的人总共只有两个，其中一个还暂时查无此人——
傅瑾上次结案之后就立刻递交申请表请求带薪休假，新案子报上来的时候已经批准，说什么也要等休完假才回来查案，如今人还在假期中。
祝长清看一眼周遭，发现自己身边只剩下同样主管文职的实习生燕以乐。他乐观地想，好歹自己还不是光杆司令。
两人都没得选，相视一笑，自嘲地挂上个“老弱”组的名号，就搭伙一起出外勤去了。
周宥口中的分公司坐落于黎都西北部三环和四环之间的一个著名高新企业集聚区。
那一带办公楼扎堆，蓝色的玻璃分割出无数个大小相同的方格子，里面又分成了无数个小格子工位，工位上放着方块电脑，埋头工作的人就被装在这些格子里。
街道修得四四方方，工作时间在路上基本看不到什么人，走在其中像个空城，偶尔才有零星几辆车路过。
公司附近有几家大商场，工作日大部分时候也是门可罗雀，但每到中午晚上下班的时间，打工人们就如蝗虫过境，都到商场里吃饭，把饮食区挤得满满当当。
燕以乐所在的大学离这里不远，以前偶尔会和朋友一起过来搓一顿，大学生走在这里多少有些格格不入，身上的活力和轻松与打工人全然不同。
只是她们最近也正在向打工人转化，都忙着实习，很少回学校也难以聚齐，这一片的路都忘得差不多了。
分公司名叫“灵伴智能”，注册信息说主要是在研究人工智能，市面上的许多AI语音和智能客服都用了他们的技术，大约八成的AI配音营销号和网文听书都与这家公司有关。
燕以乐想起每天中午去食堂时，总会听到门卫亭里略显机械的AI语音在读着逆袭打脸的爽文故事，遇到某些特定的字还会读错音。
她叹道：“技术改变生活呀，只是不知道这种改变是好是坏……”
无论如何评价，灵伴智能如今都处在停业阶段。
公司在一栋办公楼里租下了五层办公区，案发的主要地点是其中一层，似乎是与业务紧密相关的技术研发调试区。也正是因为这个部分出了问题，整个公司才要跟着停摆。
祝长清和燕以乐乘电梯上去，灯大多暗着，也没有看到任何职工。
唯独门口的灯暂时打开，提前联系好带路的HR负责人正垂手站着等待，像个招待机器人。
见两人来了，他整个人才骤然灵动起来，快步迈过来挡住电梯门，语气恭敬：“两位来了，我带你们进去看看。”
负责人先行一步在墙上某处按下几个开关，整层楼就“噌”地亮起来。
无人的办公场景莫名显得有些阴森，燕以乐迈着小碎步走在两人中间，不自觉地往祝长清身边靠得更近。
祝长清：“最早出现问题的那些人在哪里办公？我们先去那里看看吧。”
“最早的那一批应该是在半个月前出现的……但大部分都已经离职，东西也清理过了。保留下来的，应该是这边几个。”
至于是否自愿离职就不好说了，负责人说这话时难掩心虚。
“这个位置目前属于之前送到调查处的那位员工，两位可以随意查看。”
他依言带路，绕过几个区域，在其中一个工位前停下，按下电脑的开机键。
燕以乐拿起挂在腰间的拍立得，先对着工位拍了一张照片。
灵伴智能允许职工自由装饰自己的工位，所以每个小格子都留下了个人的特色。
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几个毛绒玩具、几本解闷的图书，还有一些开过封又用夹子夹住的零食，看起来只是暂时离开，随时都会回来。
电脑屏幕亮起的光投在三人脸上，最重要的信息想必都储存在其中。
祝长清转头问：“这里面没有什么不能看的机密文件吧？”
负责人忙说：“没有没有，您随意。”
公司内部应该也已经审查过电脑里的东西，他还贴心地指出了几个可能存在线索的地方。
祝长清朝燕以乐抬抬下巴，后者了然地拉开转椅坐下，开始操作电脑。
她将负责人说的几处都点开看过，有些内容过于专业看不太懂，索性开始挑自己感兴趣的点。
点中其中一个运行文件时，桌面突然溶解消失，屏幕上的画面整体变成了浅红色，正中缓缓浮现一个图标——
那似乎是一个缓慢旋转的红色星球，质感像是某种水晶，外面还有一圈银色的星环。
燕以乐不知为何觉得头皮发麻，好像那图标正在打量自己。
重黎的卦象稳定发挥，但也不能盲信哦
接下来就要开始两线合作查案了，希望我能写明白[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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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何处烟雾升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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