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手掌以一种奇妙的角度戳在重黎面前，挡住了大半个墙面，生怕她看不见，根部手腕处的切面平滑而空无一物，如同源自虚空。
在重黎的视角中，只能大概感知到术法的差异。这无疑是只在燕以乐身上见过的轻微术法波动，但面前这东西凭空出现，体积还不小，究竟是什么？
重黎脑中转过各种可能，身体仍坐在原地安如泰山，仿佛什么也没看见，暗自思忖：“难道这就是小姑娘进步后的能力？守卫在闲聊，她应该是钻了空子，时间有限，她想传达什么信息，或者我能告诉她什么信息呢……”
几秒之间，那东西似乎又变大了一些。
又过了几秒，重黎反应过来，准确来说那东西是离自己更近了一些，而且似乎越来越近，以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缓速朝自己压过来，因为体型过大，竟有种铺天盖地的感觉。
重黎：……感觉不太妙。
燕以乐无法判断重黎能否看见，自然也不知晓她内心突然生发的些微惊恐，只想着控制着力道调整距离，将自己的五指山凑得更近。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那只手之上，像是要去触碰一个精致易碎的小玩偶。
“！”
重黎身体后仰躲避，下意识伸出双手挡在面前阻挡。
下一秒，二者成功相触，同时感知到皮肤的质感。就在那个刹那，她终于猜到凑近自己的东西是什么——一只手掌。
燕以乐同样惊讶，手不受控制地颤动着，不敢擅动。行动落实得太快，她当时只觉得这个机会不能错过，还没来得及思考下一步要做什么。
重黎的两只手搭在她的手掌上，感觉就像落了一片花瓣，轻到极易被忽略。在上面划动又像水滴四处流转，微痒的感受让她想立即把手抽离，但理智又将这股冲动克制回去。
等等，划动？
重黎似乎在写什么东西！
燕以乐当即凝神感知动作间细微的差异。
重黎先在手掌上来回画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试探她能否觉察。
确认燕以乐能注意到之后，她才将最重要的信息重复写了三遍：仪式真正的时间是今日酉时，入口在快递站大门正对着的背面，戴上戒指进来。
接着又求助：请帮我破除阵法。
燕以乐没法隔空喊话，只能弯弯五根手指模拟点头，表示已经知悉，看上去有些滑稽。
重黎全无危机意识，险些被十分人性化的手指逗笑。紧接着又庆幸自己当初半被迫地听了钟九倾絮絮叨叨的叮嘱，知道调查处有人精通阵法。
她对这方面的了解仅限于一些基础知识，如果单纯靠自己推演解决，可能到仪式开始被拉上祭台都无法脱身。
看来这次虽然不慎栽在天演教手里，但运气还算不错。行前算出的天泽履一卦中，凶恶的险境已过，接下来便是借力化险为夷，重黎对此有八成信心。
专业的事找专业的人，燕以乐转头刚要叫霍临渊，就猝然对上他探究的目光。这人正紧盯着她的手指，不知道研究了多久。
她噎了一下，才说：“小霍同学，立大功的机会来了！快来研究一下这个阵法怎么破！”
霍临渊点头，欲言又止地指着她消失的那一截手：“可以，但是……你不把手拿回来吗？”
燕以乐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很像某种鬼怪或是都市怪谈，突然瞪大眼睛惊恐地问：“你还记得我保持这样有多长时间了吗？”
霍临渊：“从我发现开始，大概过了三四分钟吧，在那之前我就不知道了。”
“嗡”的一声，燕以乐浑身的血液都汇聚到大脑，霎时所有思绪都被冲散，只留下无数个错落的红色大字，写的都是“完蛋了”“搞砸了”“怎么办”，还有一些无法识别的乱码。
“你能不能……帮我看一眼照片里现在是什么样子？”
她不敢看照片，倒吸一口凉气，强行恢复思考：守卫是不是已经发现了？我现在该怎么办？老大和钟所长还没确定行动计划，那重黎接下来又怎么办？
霍临渊疑惑道：“没什么变化啊，赶紧收手吧。”
燕以乐这才敢亲眼去看，抖着手缓缓收回来。可越是慌乱的时候越容易继续掉链子，走到中途时，仍在照片中的半截手指突然和不知哪里窜出来的一个人撞上。
燕以乐“嗖”一下赶紧把手彻底收回来，捂着脸瞬间变成了世界名画《呐喊》：“啊，完蛋了！”
那人直接被撞得一个踉跄，却只是原地看了一圈，不解地挠挠头，和两个过来察看的守卫攀谈两句，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走远了。
柳暗花明的燕以乐：？
亲眼目睹的霍临渊：？
听见动静的重黎：？
燕以乐看着自己的手怔愣片刻：“……哎，他们看不见吗？”
霍临渊：“看这几个人的反应，应该是的。”
燕以乐激动：“所以我的手在照片里就是一双无形的大手！这技能好厉害！”
霍临渊把她赶到另一边去，自己坐在照片前：“……好了，你自己到那边去高兴，要不就去旁听领导们的会议，该让我看看阵法怎么破解了。”
*
重黎去向确认，目前受困于天演教，快递站内部以阵法形成了独立复杂的区域，处处充满未知。但无论是营救还是破坏仪式，都得派人混入其中。
协办部门如愿缴获了一份伪装身份必备的灰袍和戒指。加上钟九倾在事务所找到的那份，可以由两个人参与此次行动。
祝长清原本属意霍临渊作为其中的一员，如果碰上阵法还能快速破解，但他从不出外勤，恐怕容易遇到危险。如此一来，最佳人选还是楼连霄和傅瑾。
钟九倾坐在对面，用手背撑着半边脸颊，重黎留下的戒指已经戴在中指上，灰袍则横陈在会议桌上，像某种人形怪物褪下来的一张皮。
不知道这东西是重黎从哪里弄来的，但既然特意留下，想必是料到他会出手——还记得留后手，好歹不是莽撞到底。
钟九倾不笑时显得十分疏离冷漠，口中拒不让步：“老祝，楼处长，容我再次声明，这是重黎留的后手，理应由事务所来处理，而我就是她预定的人选。所以这一趟无论你们派谁去，我都必须要去。”
楼连霄面色为难：“可是对方人数占优，一旦被人察觉、陷入险境，你的能力很难在人群中施展……”
识海里的书天地依旧处在不响应的状态，但钟九倾面上丝毫不虚，刚要继续酝酿气势，就被“咚咚”两声敲门声扰得泄了气，瞥一眼调查处的三人，扬声道：“请进。”
燕以乐随即开门冒了个头，上来就噼里啪啦说了一连串：“这边有点新进展，简单说就是小霍刚刚帮黎姐破除了束缚她的阵法，我们正在想办法合作寻找逃脱的可能。”
会议室里原本有些凝重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分散而坐的四人齐刷刷转头看她，顿了两秒后才彻底消化这句话的内容。
祝长清双手迷茫地摆动几下，问：“等等小燕……你说的这是什么意思，阵法是怎么破的，合作逃脱又是怎么回事？”
燕以乐眼睛一转，双手扒着门往后敞开：“说来话长，出来看看照片就知道了！”
短暂的会议尚未吵出实质性的成果就被迫终止，霍临渊再一抬头就看见五个人好奇地围了一圈各自认真瞧着桌上的照片，恰好把他严严实实堵在正中间。
备受瞩目的情境让他觉得有点如坐针毡，没话找话道：“嗯……小燕老师可以对这些照片施加影响，刚刚重黎传信请我们帮忙破解阵法，我就研究了一下，再交给小燕老师执行……”
束缚阵法已破，两个懒散的守卫对此毫无反应。重黎没有急着破局，依旧端坐在原处，等待某种时机。
四双眼睛又落到燕以乐身上。
燕以乐无辜地眨眨眼。
钟九倾两指轻轻拂过那张框住重黎的照片，沾染了一小部分粉笔末，捻着手指问：“这位小燕姑娘，你是怎么‘执行’的，能再演示一下吗？”
“当然当然，不过照片里的人能感知到我的存在，得小心一点。这个能力是最近才觉醒的，使用不太熟练，还有很多地方有待开发……”
燕以乐一边说，一边歪着头挑了两张人少的照片，迅速将两只手掌浸入其中又抽出，浸入、抽出、浸入、抽出……如是重复数次，来去自如，仿佛面前的不是照片而是一盆水。
照片中的重黎看着自己眼前一闪一闪时隐时现的术法波动，双眉微蹙，嘴角抿起，面上挂上十足的疑惑：“这是在干什么？”
照片外的几人也大开眼界。
傅瑾第一次对她的身体构造产生了怀疑：“这真是……头一回见，你的手没有任何感觉吗？”
燕以乐摇头，两手五指一张一合：“感觉……挺好的？”
楼连霄和祝长清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类似的情绪：好像意外捡到宝了。
燕以乐尚不知晓，自己无心的举动险些赢来一个当场转正的机会。
“之前是我看走眼，还以为你的能力全依靠这个相机一样的法器来实现，原来是尚不完整的空间系术法。”
作为全场最了解这类术法的人，钟九倾得以保持相对平静的态度，脸上半永久的浅笑不知何时重新回归。
据说壶中天就是由一位擅长空间系术法的前辈构筑的法器，刚拿到的时候，他也喜欢这么玩，四五天后兴致才逐渐消去。
没办法，空间系术法实在太独特有趣了。
钟九倾诚心诚意地祝贺道：“恭喜了小姑娘，这种术法极其稀有，在专有法器的加成之下确实能开发更多用法，能把人打个措手不及。”
他话音一转：“既然如此，不如就由这个强力外援远程协助，看看重黎到底有什么计划。而我与另一位负责潜入的朋友，先专心去找幕后者的痕迹。”
燕以乐“啊”一声，想起重黎希望她传达的信息：“对了，黎姐刚刚写字跟我说，仪式不是10月9日，其实是今天。”
重黎被抓住的节点、已经趋于完善的仪式准备、快递站内密密麻麻的信徒……其实一切早已有迹可循，听她点破事实后，钟九倾脑中第一时间浮现的不是“原来如此”，而是“果然如此”。
妄想登仙的那个人对这场仪式的重视程度比他们想象中更深，邀请函会不会是专门为重黎设计的陷阱？
小燕技能升级成功！
小霍技能升级酝酿中……
重黎即将里应外合搞事情
至于钟所长，被动技能妖鬼不侵持续运转中，主动技能洞悉之眼冷却完毕，书天地暂不可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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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无形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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