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从璟气力甚大,紧箍着盈盈细腰几人都拉不开来,执事脑仁突突疼不敢惹了这尊大佛,苦求楼嫣许软下嗓子劝解一番,她亦生恐他再语出惊人,遂打发几人在外候着,欲以柔克刚。
她低手抠他手指,奈何他醉眼朦胧不知自己在干什么混账事,遂没了法子,只好耐下性子与他说道,“你仔细瞧瞧,我是威远侯世子夫人,不是你的妻。”
“你分明允诺嫁我,何故食言嫁与旁人?”岂料他通身摇晃,双臂自腰身滑至膝窝,仰头眼角灼红嗓音嘶哑,“我样貌身份皆冠长安,愿做你见不得光的外室,求你疼我。”
虽知面前人是糊里糊涂叨着醉话,此番污言混语入耳楼嫣许仍玉脸涨得通红,再顾不上得罪与否,厉声叱骂,“你寡廉鲜耻,浪荡淫贼!”
岂有上赶着做新妇外室的道理!恐是叫她犯七出,盛琰当夜即可休了!
可他却觉这骂话不痛不痒,茫茫痴望,执拗如此。
“高风亮节也好,恬不知耻也罢,只求你嫁我。”
借着渐暗的烛光,楼嫣许望见一双灰蒙蒙的桃花眼,他垂向一侧,肩膀高低断续,双手抓得她生疼。
他低低地哭。
“你莫要嫁与旁人!”
她一时怔住,从未见过一芝兰玉树的潇潇郎君哽咽难鸣。
她料想他是爱而不得,心上人另嫁,这才稀里糊涂认她为所爱。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委实不妥,不得不狠心趁他情难松懈之际扇他一掌,脱身后令人拖了出去。
楼嫣许心慌意乱。
下人送盛琰回房时,他醉得不省人事,她心不在焉为他宽衣,忽闻他嘟哝女子姓名,只顿一瞬,坐回床边。
灯火如昼,她心力交瘁,却毫无睡意。
夜雪脉脉,晚风拂帘,她见盛琰酣然入梦,心下一叹,一夜静坐妆台前。
次早盛琰醒时楼嫣许已妆弄毕,念及已为人妻,遂主动伺候他更衣,却遭他拒,便退至一旁候着。
夫妇二人需到正院敬茶。
晨曦穿过薄雾铺在廊下,积雪镀上薄金,盛琰心神恍惚暗自盘算,楼嫣许裹紧锦缎袄随其后,刻意保持着半丈距离。
院门处有几个总角小厮侍立,出门是一条南北甬道,一路直通穿堂,转过正中的富贵竹花屏,盛琰忽止步。楼嫣许察觉,瞥见迎面而来的郎君,遂顿身,后脚步放缓。
盛琰先施礼,“徐司徒,昨日歇息可好?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宽谅。”
徐从璟致意,“甚好。”
二人似乎有意等楼嫣许追上,她无奈,只好硬着头皮上前。
“此乃内人楼氏。”盛琰为二人引见,“这是徐司徒,前日正与小妹订了亲。”
徐从璟身着霁青圆领袍,幞头束发,眉目含情,不见昨儿放诞之影,端的是高雅从容、温润如玉,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楼嫣许料他是思念红颜过甚,目及红绸触景生情,遂放达一日,目今酒醒早已将昨夜荒唐抛诸脑后,收心当着侯府未来姑爷。尚书令常年虚设,徐从璟居尚书左仆射权重秩高,她芥豆之微,此事不敢管亦管不得,故只当无事发生,略施一礼,“见过徐司徒。”
朝霞在徐从璟清隽立体的五官投下一片阴影,清朗双眸忽明忽暗,只淡淡回礼,再与盛琰叙几话便分别。
伟岸身姿擦肩而过,干风轻拂,掀起一阵柏子清香,楼嫣许稍顿身,急步跟上盛琰。
穿过抄手游廊即见华庭,庭前腊梅扑香,池水微漾,台阶前站着几个穿红着绿的婢女,皆敛声屏气。
这便是荣颐堂了。
入堂,可见舅姑坐主位。
诚化侯夫妇面如霜雪,不曾正眼看过楼嫣许,盛琰亦悻悻直立,好在楼嫣许早有准备,命青蕊上热茶,礼数一应周全,“君舅请喝茶。”
侯爷纹丝不动,她便笑脸耗着。
到底是诚化侯拿了楼家的好处,又言伸手不打笑脸人,遂吃了茶,为此遭夫人一记白眼。
“君姑请喝茶。”
曾氏装腔作势,淡淡瞥了眼楼嫣许,才不情不愿认下这儿媳。
后盛琰敬茶,曾氏让男人们忙去,独留楼嫣许听训。
她拉着脸,“你既成了我家的媳妇,一应规矩该当清楚。在家侍奉双亲,温恭直谅,在外不矜不伐,三思而行,夫妇一体,需各司其职,你可明白?”
楼嫣许斜签着坐,当下应答,“儿媳明白。”
曾氏眉峰一转,斜眼看楼嫣许,“可我听闻,你昨夜并未与大郎圆房。”
“昨夜夫君醉酒酣然沉睡,故未能圆房。”
见楼嫣许推责,曾氏咬牙厉色,“男人在外免不了酬酢,更何况昨日宴宾,达官贵人更难推脱……罢了,你又不懂这些。”
忽余光瞥见面前人端坐无半分反应,曾氏自认为出身商户的儿媳对此一知半解,遂眉目低阖,心道眼不见为净,摆摆手把楼嫣许打发走。
“圆房一事,及早了了。”
楼嫣许应声退下,三步之余,曾氏又开腔,“大郎在书房忙碌,你做些糕点送过去罢。”
敬茶耽搁了顿饭功夫,雾雪皆休,风吹枯枝颤颤,楼嫣许缓步过斜廊,青蕊给她塞了汤婆子,过角门时轻声叹,“新妇进门即被摆了一通规矩,咱们举目无亲,日后恐度日如年。”
她打趣,“怎么,你怕了?”
“婢子才不怕!婢子要陪着娘子!”
主仆二人细声闹笑,至庖厨时,青蕊悄声问,“娘子,还是做透花糍?”
楼嫣许摊手,脸色一言难尽,“我只会做这个。”
青蕊暗自掌嘴,叫娘子想起伤心事。徐家郎君素喜甜,通烹糕饼点心五花八门,常教与娘子,奈何娘子只学会一道透花糍。
二人再未闲谈,楼嫣许挂襻膊埋头干。几近午时,她到书房前请人通传。
彼时盛琰正与徐从璟商谈要务,闻知她来凝眉不快,命人打发走。
徐从璟却目露笑意,不疾不徐开口,“赶巧腹空难耐,不如吃些糕点,延后再叙。”
既是徐从璟开了口,盛琰纵不愿见楼嫣许也准了她意。
楼嫣许提食盒入内,见徐从璟在旁,稍生退却之意,一时顿步不前,此举落在盛琰眼中深觉她小家子相,遂不耐催促。
她正神,将食盒置于盛琰面前,却闻他言,“徐司徒饥甚,先给他拿过去。”
男人漆黑视线投来,她骤念及他昨夜红着眼求她疼爱,当下面红耳热,惟施施而行。
徐从璟伸手来接,指尖相触,未及楼嫣许反应过来,他已弹指缩回。
“……”
他丰神俊朗,端得君子有礼,此举倒像是她有意占便宜。
她唇线紧绷,不知作何回应,一时竟有些懊恼,登时将食盒轻压在桌案上,转身退下。
盛琰闻声抬头,不明所以。
倒是徐从璟打开食盒,目及透花糍,垂首匿笑不禁。
楼嫣许一夜未眠,终于得了空,绕回碧波轩,歪在罗汉床上假寐。
子时将至,盛琰迎着风雪回房,屋内暖气拂去他眼角霜意,见楼嫣许未寝,一瞬讶然,后一言不发张开双臂。
楼嫣许:“?”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观他神色不悦,莫不是被敲打了,求她安慰?楼嫣许思量着可要上前抱他。
青榕将退下了,眼见娘子纳闷,遂急迫指着自己衣裳,楼嫣许这才明白自己会错意了。
自始至终,盛琰未再多看楼嫣许一眼。
浴后,盛琰已就寝,楼嫣许灭了烛火歇在外侧,两人之间甚至还能睡下一身材魁梧的郎君。
今夜是大婚次夜,思及圆房一事,她一筹莫展。昨夜盛琰醉酒不醒尚乃事出有因,若今宵再无落红,恐又有一番流言蜚语,可她私心不愿交付自己,故盛琰安睡,她心底隐隐雀跃。
待她翻身时,原先背对着的盛琰忽转向,夫妻二人目光交汇,皆知有责在身,暗通心思,他冷声道,“闭眼。”
楼嫣许情知扭不过,纵抵触也只好照做,后几近要被陌生的男性气息吞没,她惴惴不安,搭在大腿侧的手暗暗掐了一把。
只是并未如料动作,倒闻盛琰恶声讥讽,“我还不至于对一死人恶作。”
自入侯府,盛琰对她非冷眼相对即恶语相向,她心非草木亦会委屈,分明是楼家占理,可一朝失了钱势端看侯府脸色了。她虽有不忿,念及阿耶临终遗言,惟打碎牙齿和血吞,强扯一抹笑,双手搭上盛琰脖子。
宵雪静扬,黑夜四寂,楼嫣许淌下无声泪渍。
盛琰身体贴近,恰鼻间相触时,却忽有乌烟呛鼻,转通天明火,一时婢女小厮四处慌逃惊叫,青蕊在珠帘外呼喊,“世子,娘子!院里走水了!”
二人来不及层层着衣,披了斗篷便往外撤。盛琰掩鼻外逃,碎瓦扑落,手隔着厚斗篷一甩,正中楼嫣许膝部,致她单膝跪地一时痛呼。
盛琰顿身回头,紧盯着她。楼嫣许察觉他眸中恶狠,又见他返行半步,当下心慌意乱,紧唤青蕊。
青蕊闪入,主仆二人闯出,盛琰擦身而过,楼嫣许这才宽心。
曾氏急急忙忙引了一簇人前来,问候了儿子平安,愣是半分不瞧儿媳。
烈焰如游龙缠绕屋舍,致火光烛天,化了雪红了脸。
楼嫣许伫立,默望火势最盛处。
午夜时分,怎么骤然起火?偏偏是在她圆房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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