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没有路灯，杂草丛生的小路尽头，傅凌恰好将刚才的一幕尽收眼底。
他并非有意偷窥。只是同时下班，他也要出去吃饭，而前面是回宿舍的必经之路。
不过，能把自己左脚绊右脚摔一跤的人，也确实……挺厉害的。
傅凌嘴角抽动了一下，差点没忍住笑出声。他赶紧抿住唇，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对苏沐舟的种种“不良”印象，才硬生生把那股笑意压了下去。
接着，他便看见苏沐舟对着一条流浪狗，喃喃自语起来。
现在走出去未免太尴尬。傅凌决定站在原地，等苏沐舟先离开。
他觉得自己真是善解人意。
为了消磨时间，他顺势靠在旁边的长椅上，掏出手机，点开了与一个特别联系人的聊天窗口。
那是他喜欢的人。
对话框里，傅凌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终还是一咬牙，发出了那句斟酌许久的话：
朕乃天子：不如挑个时间面基？时间地点你定，费用归我。
信息刚发出去，远处就传来“叮铃”一声提示音。
苏沐舟正要去掏手机，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他循声抬头，看见来人，连忙站起身，有些局促地拍了拍裤子上的灰：“黄老师？您也刚吃完晚饭吗？”
“是啊，”黄可老师笑着走近，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这小家伙一直跟着我讨吃的，幸好周围有家宠物店没关门。”她的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欣喜。
她刚学会用手机查地图，这就有用了，也顺利买到了狗粮。
黄可一直很喜欢狗。早年家里养过一只，后来因为丈夫不喜欢，只好千挑万选送给了信得过的朋友。
那狗最终寿终正寝，可惜那时她正忙着照顾孩子，没能见上最后一面。朋友说，她的林林临走前，还一直望着她的照片。
苏沐舟帮着黄可，一把一把地将狗粮放在地上：“这片地方偏，它整天讨食估计也难吃饱，幸好今天遇到您了。”
“你不也是吗？”黄可扶着腰蹲下，轻轻抚摸着狗狗干枯稀疏的毛发，眼里满是怜惜。
或许是与面前的年轻人同命相连，她忍不住将心中的忧虑脱口而出：“游戏打成这样，真不知道明天该怎么办。或许我这个老太婆，真就该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显然，她也看到了网上的那些评论，意识到自己早已不是当年的“全民女神”。
“才不是呢！”苏沐舟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游戏就在那里，又没人规定只有年轻人才能玩。”
他并没多想该如何安慰，只是觉得这话不对。
“可我记了好多笔记，还是玩不明白。”黄可说着，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拿出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记满了游戏规则、角色技能和她的理解。
苏沐舟凑过去一看，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我的天……原来莉莉复活队友后，自身还会增加护甲值？”这笔记本里有些细节，连他这老玩家都不知道。简直是理论满分，实操待定的“偏科天才”。
黄可翻到最后一页，指着一段分析说：“我赛后算过了，当时我们决定先进安全区的决策是正确的，所以把这条也记下了。”
苏沐舟差点没出息地当场落下泪来。至少，有一个人理解他的判断。
“这个……可以给我仔细看看吗？”得到黄可的同意后，苏沐舟快速翻阅着笔记，“前辈，我想您最大的问题可能不是意识，而是枪法。《回响》能从众多游戏脱颖而出，确实靠独特的技能系统，但归根结底，它首先是款枪战游戏。”
“比如很多从其他射击游戏转过来的高手，就算一局不用技能，单靠枪法也能打出精彩操作。”
“好像……真是这样。”黄可若有所思，“很多时候我都能判断出敌人的位置和意图，可一对上枪，倒下的总是我。”
苏沐舟建议道：“不如先把游戏里所有枪械都试一遍，找到最适合您手感和节奏的那一把。”
“难道不是捡到什么用什么吗？”黄可毫无前辈架子，两人就像讨论游戏的小学生，蹲在路灯下聊得投入。
“每把枪的伤害、后坐力、射速、适用距离都不一样，有的适合边移动边射击，有的则要求精准瞄准，一击制敌。”苏沐舟耐心解释。
小狗早已吃饱，乖顺地躺在黄可脚边，舒服得露出了肚皮。
“今天真是谢谢你了。”黄可真诚地道谢。
两人正要道别，苏沐舟鼓起勇气叫住了她，忐忑地掏出手机：“黄老师，请等一下！我……我从小就是您的粉丝，可以跟您合张影吗？”
他平时半天憋不出一句话，但在黄可老师面前，却不自觉地放松下来，话也多了。趁着话匣子打开，他想圆一个多年的愿望。
小时候没钱去追线下活动，长大后黄可老师又近乎退圈，一直无缘得见。
黄可微微一怔，随即欣然点头，眼中同样漾开笑意：“没想到，现在我还有支持者呢。”她的开心不亚于苏沐舟的激动。
镜头定格。照片里，苏沐舟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容，而黄可依稀看到了，照片中的自己竟有几分年轻时意气风发的影子。
目送黄可老师离开，苏沐舟心里有些小小的遗憾：可惜没带海报来，不然还能要个签名。
老师和她想象中一样温柔善良，像一缕阳光，总能驱散周遭的阴霾。
嗯，和今天这个颓丧的自己告别吧！把乱七八糟的事都先放一边。这游戏他从开服玩到现在，总排名也曾打进过全国前十，绝不能在这种地方认输。
啊……不过这阴霾，好像没那么容易散开。
苏沐舟打开手机，看着那条方才未来得及看完的信息，他的老板游戏里的“朕乃天子”，现实中的傅凌，发来了信息。
面基？怎么可能？除非他能立刻去换张脸。
皇上您吉祥：老板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笑哭]
皇上您吉祥：还是算了吧，我现实中就是个阴暗鼠鼠人，也就在网上吹吹牛了。
苏沐舟用半开玩笑的方式，试图糊弄过去。
没错，他俩的微信名和游戏ID是配套的情侣ID。想到这个，苏沐舟庆幸现实中跟傅凌关系差，对方根本不会加他联系方式。
毕竟他懒得分号。
……
苏沐舟提着泡面回到寝室。他嫌屋里闷，又怕泡面味道影响别人，加上自觉嘴笨，交流起来尴尬，索性端着面碗去了外面的公共阳台。
对着星星月亮吃面，也挺不错的。
月光清冷，苏沐舟吸溜着裹满汤汁的面条，心里盘算着节目组会给他分配哪个舍友。他下班后回来收拾东西时最早，还没碰到其他人。
吃完面，在公共洗漱台仔细洗完碗，苏沐舟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寝室门。就在门开的瞬间，他僵在原地，第一反应是：走错了？
他飞快地关上门，抬头确认门牌号，几秒后，才认命地再次推开。
好吧，他认命了。他和傅凌，被分到了同一间寝室。
这是标准的上床下桌四人间，节目组大概是按队伍分配的，另一个舍友，估计是赵铎楷。
总之，他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苏沐舟暗暗深吸一口气，低着头快步穿过房间，走向自己靠近阳台的座位。
要不要打个招呼？就算关系不好，同住一个屋檐下，起码的礼节……
还是算了。关系本来就差，何必开口惹人烦？
谁知，傅凌却先开了口，声音没什么起伏：“十点半熄灯，保持安静。”他瞥见苏沐舟手里的饭盒，又补了一句，“熄灯前可以在寝室吃东西，味道太大的不行。”
苏沐舟像接到指令的士兵，连忙点头：“嗷，好的，明白。”
接下来，苏沐舟有些无所适从。看离熄灯还有两小时，他决定打会儿游戏，找找手感，为明天做准备。
他拿出手机，戴上耳机，点开《回响》，直接开了一把排位赛，毫不犹豫地锁定了最擅长的角色——祈游。
就用这个角色，他曾打出四十七名的好成绩，带领队伍拿下团灭。明天要是再打成这样，就真没脸见人了。
跳伞、落地、刚枪、击杀……行云流水。最终，“钢枪王”的荣誉标识跳出屏幕。苏沐舟满意地呼出一口气，自信心瞬间回满。
他刚松懈下来，却浑然不觉，傅凌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
这次傅凌发誓同样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想去阳台，路过时恰好看到苏沐舟与敌人最终对决的精彩操作，那判断和枪法，与白天判若两人，让他忍不住驻足看完了整场。
“你这……”见游戏结束，傅凌不禁出声评价，“怎么和白天完全是两副面孔？”
苏沐舟闻声猛地转头，看到傅凌的瞬间，脸上的笑容骤然凝固，瞳孔因惊吓而急剧收缩。
完蛋了！
他忘记换号了！而这个游戏在结算页面时，会清晰显示玩家的ID！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机屏幕，巨大的恐慌笼罩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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