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第一次的见面并不美好。
那时的伏黑隐刚刚来到京都,打算在这里长久地居住下去,他身上没什么钱,租住了一块廉价的地方当做诊所。
诊所位置在京都最混乱的地带,居民们对这位新来的医生并不欢迎,每天都会有崭新的礼物堆在他的门前。
有时是垃圾,有时是动物,有时是人类。
伏黑隐不在意这些排挤与恶意,在来到这个地方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更糟的打算。
他需要钱。
没有医师资格证的伏黑隐去不了更广阔的天地,而平庸的工作满足不了幼弟的病。
于是伏黑隐看上了这里。
混乱往往代表着无序,只要他找到一个机会。
很快,在伏黑隐到来的第一个月,诊所迎来了它的第一位患者。
或许算不上迎来,那是伏黑隐带回来的。
患者伤得很重,重到再晚过一会儿就会死去,正常的医生救不了他的命。
但伏黑隐可以。
而在等待患者醒过来时,他不期然对上一双暴戾的眼睛。
诅咒师多是穷凶极恶之辈,在患者醒来第一时间就被掐住脖子、恶狠狠掼向墙面的医生早有准备,他按下掌心握着的按钮,被提前装进患者体内的装置启动,释放出足以将人的大脑电至死亡的电流。
砰——
有人呲着牙捂着脖子从地上站起,有人面目狰狞跪倒在地。
这是伏黑隐和禅院甚尔的第一次见面。
两个人都因对方而狼狈不堪,伏黑隐也从没想过他们以后的关系会像如此这般亲密。
………
……
他们从前其实也有过类似的接触。
但很多时候,伏黑隐都觉得那是在故意捉弄他,总是会在第一时间推开禅院甚尔。
“……”
覆盖在手背的掌心宽大炽热,穿插在指缝中的手指带着他的手一同合拢,拥抱着自己的人用的力气并不大,如往常一样,他随时都可以抽身离开。
是一直存在、却第一次被伏黑隐发觉到的温柔。
这在从前,甚至于在今天之前,伏黑隐都将其当做禅院甚尔逗弄自己的行为。
初见时对男人的印象便是疯狂残暴,后是浪荡轻佻。
是在第几次治疗,伏黑隐没想起来。
——做吗?
这是在某次治疗之后,禅院甚尔躺在手术台看了伏黑隐好一会儿,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那时已经在诅咒师中赫赫有名、不再缺钱也不缺名声的伏黑隐笑了笑,拿起手术刀捅进了禅院甚尔的腰窝子。
居然敢在医生面前耍流氓。
看来是真的不想活了。
没成为搭档前,伏黑隐偶尔会在京都的街道上遇见禅院甚尔。
他在他的身边看见过很多人,一开始只以为是风流浪荡的普通强大诅咒师,没在意,直到从另一位诅咒师口中听到了禅院甚尔在牛郎界的鼎鼎大名。
一款挣钱小能手。
就是花的比挣的多。
伏黑隐不会对他的行为做过多评价,毕竟一开始,他们也只是普通的伤患与医生的关系。
或许可以再加一个——禅院甚尔觊觎他的存款,并常常用武力威胁白嫖他的医疗费。
后来是怎么变成搭档的呢?
伏黑隐记得是在一次深夜,重伤的男人走进他廉价租住的临时诊所,在治疗之后,他突然说:“和我一起吧。”
“只当我的医生,那远远要比现在更安全。”
那段时间伏黑隐被某些疯子骚扰得不厌其烦,不会拒绝的人设就是如此麻烦。
有人试图用炸弹和自己殉情、有人花重金雇佣诅咒师想要催眠独占自己、还有大白天在诊所外就要绑架自己……种种事件。
在禅院甚尔帮他解决了这些麻烦之后,伏黑隐同意了。
你应该帮我处理掉那些麻烦。
他提出条件,禅院甚尔同意了,
于是从这之后直到进入咒术高专前,他们每一天都在一起,从未分离。
“……”
“在想什么?”
头顶独属于禅院甚尔的声音响起。
他现在在想什么呢?
伏黑隐听到了谁的心跳如擂鼓般震响。
后背紧贴着男人温烫的身躯,他好像也随着禅院甚尔胸膛的起伏而呼吸。
在想什么呢?
这是玩笑、捉弄、还是真情实意的拥抱?
他看到过禅院甚尔故作深情的眼神,并很多次都信以为真——他好几次都以为禅院甚尔爱上了某个人。
最后发现那都是出自金钱而跳动的心脏。
那他有什么呢?
伏黑隐有什么地方吸引到了禅院甚尔呢?
“你真的喜欢我?”
他难道有恋痛癖?
喜欢治疗的时候给他来一刀的刺激?
感受到了怀中人的犹豫不决,禅院甚尔手臂收紧,说道:“亲我一下吧,就像你对惠做的那样。”
伏黑隐很喜欢禅院惠。
喜欢到禅院甚尔不止一次觉得,他答应成为自己搭档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在担心拒绝自己后,惠就会从他的生命中离开一样。
他偶然瞧见过,那个小鬼应该是做了噩梦,死死缠着人不放手,伏黑隐就抱起他。
伏黑隐在唱歌。
唱禅院甚尔从没有听过的歌。
轻快,自由,仿佛是来自苍穹之上的悠扬。
等到小鬼终于睡着时,他看到伏黑隐弯下腰,亲了亲他的额头。
是属于长辈对于所喜欢的孩子,不含任何旖旎的,最平常不过的一次触碰,蜻蜓点水一样轻。
禅院甚尔不怎么做梦,或者说不怎么做过好梦。
他深夜去诊所的目的自己都记不清了,可能是想杀死伏黑隐,也可能是因为其他事情,那段时间禅院甚尔没有再受过伤,但还是常去往那里。
最后还是如往常一样,什么都没能够做成就离开了。
像是一条狗。
那条狗在夜晚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一盏明亮温暖的灯,梦到不含**的一个吻。
禅院甚尔的梦跟随他注视着伏黑隐的时间愈发完整,完整地如同另一个人生。
直到最后他梦到缥缈的白云落到了他的怀抱里——名为生命的拼图的最后一个碎片,从云雾中落下,禅院甚尔找到了它。
“哪里都可以。”
“……”
伏黑隐的瞳孔倏然放大,接着,仿佛被这两句话施加了足够多的勇气,他仰起脸,以一个随时可以被阻拦的速度抱住禅院甚尔的脸。
二者间的距离被这双手无限拉近,在这一刻,两个人的呼吸紧密交缠在了一起。
就如同少年深埋于心不敢前行的感情,伏黑隐青涩的亲吻也触之即离。
“我永远猜不到你的想法。”
伏黑隐低下头,低垂的眼睫颤抖,“如果这是一个玩笑,现在就可以适可而止了。”
“……”
肩侧突兀地出现了一些重量,是禅院甚尔将头轻靠在了他的身上。
伏黑隐沉默。
旋即默许了他落在颈侧的吻。
从颈侧到耳垂,再移至半闭合的眼眸。
紧张的吐息悬停在鼻尖,最后,禅院甚尔低下头,与怀中之人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
直到伏黑隐开始感觉到呼吸不畅,伸出手试图推开他时,禅院甚尔才跟从这个力道移开了距离。
他伸出手,准备擦拭掉伏黑隐嘴上的湿润,却在刚触碰到嘴唇时被一只手拍开。
经过这场缠绵的拥吻,那头雪白的卷发彻底散乱了,本就不好打理的头发毫无章法地分散、交缠,像是经历了一场无法反抗的风暴。
被碎发挡住的金色眼眸也有些红润。
他拦住禅院甚尔的手,说道:“我会当真的。”
伏黑隐还是不相信禅院甚尔喜欢他。
头顶被重重地揉了一把,男人的语气恢复了平时的轻慢:“真是的……平时那么好骗,怎么现在不愿意相信了。”
听到这句话,伏黑隐瞪圆了眼睛。
“我哪里好骗了!”
他说着,挣扎着要从禅院甚尔的腿上下来,结果再度被巨大的力道拉住摔进了宽阔的怀抱里。
脑袋直直撞进富有弹性的胸肌,在发现脸侧接触到的是什么之后,伏黑隐的脸色瞬间变得羞红。
“禅院甚尔!放我下来!!”“我改姓伏黑怎么样?”
伏黑隐的挣扎在一瞬间僵住了。
他愣愣地抬头,对上男人的眼眸。
“你……”
“把你的姓氏给我,这样,你就能相信我了吧。”
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挲过怔忡的金色眼睛,这一次,伏黑隐没有再反抗。
他一字一顿:“我真的会当真的。”
禅院甚尔轻声问:“那你愿意相信我吗?”
“……”
伏黑隐将手撑在禅院甚尔的肩头,借力转身,膝盖顶在男人的大腿上,他以俯视的姿势看着禅院甚尔,“我希望你没有骗我。”
“这是警告吗?”
“这是请求,你为什么总是猜不对。”
说着,他主动低下头,带着倾注全部的勇气俯下身,禅院甚尔扶住伏黑隐的腰侧,接住了这份仿佛要将生命也加进来的爱意。
……
………
伏黑隐的头发很白,极招眼球的白,远远一看就像在看天上的云一样,云不会发光,它所在的苍穹将之照亮,于是不管白昼黑夜,人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它。
很多人在看他。
很多人在爱他。
但一朵云或许有千万斤重,人们只爱他远在天边的柔和与美。
而禅院甚尔知道真正的伏黑隐是什么模样。
千人千面,他用无数张并不精湛、但足够遮蔽天光的面具朝向世人,善良,纯白,仁慈,开朗……还有最初对禅院甚尔展露的笑,那都是假的。
唇舌交缠间,禅院甚尔抱起他。
衣领的纽扣被解开,风吹不散的云关上门,隔绝了世界。
他早就想这样做了。
禅院甚尔想。
在半年前,在北海道旅游时的冬日,从前医治过的诅咒师在人群中一眼看见了他。
无关紧要之人哀求着的挽留与嘶吼永远是丑陋至极的。
“你凭什么拦住我?!”
“你不也同我一样吗?他只是把你当做一个工具,一个打手,你与我一样没有任何身份!你没有资格,你没有资格拦住我——他迟早会抛弃你!”
那次的北海道之行并不愉快。
不知道是谁散播了伏黑隐在这里的消息,明明那个诅咒师他早就杀死了。
每个人都如此说:你只是一个工具。
每个人都在诅咒:他迟早会丢下你。
禅院甚尔在半年前就想这样做了。
冠以他的姓氏,拥有正大光明独占的权利。
十指相扣的手落在被褥上,感觉到身上一轻的伏黑隐抬眼,水雾迷蒙的瞳孔映出男人完美的身躯。
他感觉到有一只手贴着自己的背脊滑下去,看不见的触感最是清晰,伏黑隐握住那只手,下意识地想要阻拦。
下一秒掌心收紧,伏黑隐听到一声笑。
山峦般的身躯重新俯下,紧接着更加细密的吻落在身上。
“……”
盯着头顶晃动的灯光,伏黑隐突然想起了他们的第二次相遇。
一个阴雨天。
电闪雷鸣,骤雨如刺的雨天。
狼狈至极的男人破开诊所的门,死死掐住伏黑隐的脖子,他的脖子被一根铁管捅穿,不知道谁的力气如此大,连天与暴君也能伤到。
但现在看来,这位天与暴君笃定自己就是凶手了。
诊所里的病人都逃走了,他们本来就痊愈了,留在这里也只是好奇,医生到底是否真的如表面这般良善——那是禅院甚尔第一次医治后的一个月后,伏黑隐在这个街区的风评有所转变。
变成了一个愚善的医生。
好奇和生命是绝对无法相比较的东西,很快,诊所便只剩下了两个人。
在被捏碎颈骨死亡之前,男人率先因为重伤昏倒在他的身上,鲜红的血喷涌而出,将医生的白大褂染红大半。
伏黑隐将人推开,心有余辜地摸了摸脖子,这才看向医闹的家伙。
现在体验到的痛觉近乎与当时一样。
他的脾气并不如表现出的那样好。
面对要杀死自己的人也不可能大度地选择原谅。
自己那时候做了什么来着……痛意稍缓,紧随其上的感觉让伏黑隐微微睁大了眼。
灯光晃的有些快了。
哦,想起来了。
切了他十几次脏器,在人濒死时又用术式治愈。
男人被剖开的心脏跳得很快。
就如现在一样。
伏黑隐抓住禅院甚尔头发,他们之间的距离前所未有的近,近到只要稍微静下心,就能清楚地听见彼此心跳不同却又完美相融的频率。
但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安静下来。
他仰起头,接受了**的索吻,滚烫的温度从腿间滚落至四肢百骸,头一次,毫无保留地展露了自己的情绪。
痛苦之后,是永无止境的欢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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