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禾靠在敖景安怀里，听着他急促的心跳渐渐平稳。
风雨拍打着窗棂，将两人的身影映在糊着桑皮纸的窗上，像是一幅朦胧的剪影画。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摩挲着他披风上凝结的水珠，终于开口：“慧娘……苏慧，她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妹妹，这件事情你应该早就知道了。”
姜云禾仰头望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继续说道：“七年前，家里遭了变故，母亲把尚在襁褓的她送走。再见面时，她已经成了陈有意手中的棋子。”
她想起苏慧后背那些狰狞的鞭痕，声音不禁发颤：“我答应帮她，是想着或许能借此让她脱离苦海，却没想到……”
“所以那日她故意在你面前示弱？”敖景安的声音沙哑，喉结滚动着咽下苦涩：“用姐妹情分逼你就范？”他想起苏慧扑进自己怀里时带着算计的眼神，还有姜云禾当时欲言又止的模样，心口泛起一阵钝痛。
姜云禾点点头，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我太天真，以为亲情能唤醒她。直到看到她藏起的迷药，听到陈有意要拿她当弃子……”
她突然攥紧敖景安的衣襟：“我宁可你恨我，也不想你落入陷阱。”
敖景安沉默良久，缓缓将她搂得更紧。他的下巴抵着她发顶，声音像是从回忆深处打捞出来的：“你知道吗？第一次见到苏慧时，我就觉得她的眼神很像一个人。”
他的思绪飘回多年前那个血色黄昏：“那时我在尧城刚打完一场恶仗，身受重伤回到驻扎的地方。有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浑身是血地护在我身前，颤抖着拔出插在我肩头的箭。”
姜云禾抬起头，望着他眼中从未有过的温柔神色。
敖景安继续说道：“她明明怕得眼泪直掉，却咬着嘴唇不肯松手，说‘大哥哥别怕，我帮你疗伤’。那种倔强又勇敢的眼神，我一直记到现在。”
他的拇指轻轻擦过姜云禾泛红的眼角：“所以当苏慧出现在我面前，又让我想起那个带着相似的倔强的女孩儿，我才会……”
“才会愿意给她一个容身之所。”姜云禾替他说完，心中泛起酸涩与释然。原来命运早就在他们之间编织了错综复杂的线，而她一直害怕的“替身”疑虑，不过是一场误会。
敖景安突然收紧手臂，声音带着几分委屈与埋怨：“可我不是一件可以随意相让的物品。”他低头看着她，眼中满是受伤的神色，“就算你还未爱上我，也不该将我推给别人。你知道这些天我是怎么过的吗？”
他的声音渐渐哽咽：“我不停地问自己，是不是对你不够好，是不是哪里让你失望了，才会让你宁愿把我让给别人。”
姜云禾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踮起脚尖，用嘴唇轻轻吻去他眼角的湿润：“对不起，是我错了。我太想救慧娘，又怕你卷入陈有意的阴谋，一时乱了分寸。”她将脸埋进他胸前，声音闷闷的，“这些天，我比你更煎熬。”
敖景安捧起她的脸，四目相对间，所有的误会与委屈都化作汹涌的爱意。
“以后不许再擅自做决定。”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无论是危险还是困境，我们都要一起面对。”他的拇指摩挲着她冰凉的嘴唇，“你是我的妻，是我想携手一生的人，懂吗？”
姜云禾眼眶发烫，重重地点头。她主动踮起脚尖，将自己的唇印上他的。敖景安先是一怔，随即反客为主，加深这个期盼已久的吻。
他的吻带着久别重逢的急切与眷恋，舌尖撬开她的贝齿，贪婪地索取着她的温度。姜云禾环住他的脖颈，回应着这个炽热的吻，所有未说出口的思念与爱意，都在这个吻中得到了诠释。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敖景安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呼吸还带着些许急促：“等解决了陈有意，我们就去江南。”他的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去看你心心念念的烟雨，去吃你说过的桂花糕，在那里，只有你和我。”
姜云禾嘴角上扬，露出这些天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好，我等你。”她突然想起什么，眼神坚定地说，“但在那之前，我们要先救慧娘。她虽然误入歧途，但她始终是我的妹妹。”
敖景安看着她眼中的坚持，轻轻叹了口气，却又宠溺地点点头：“好，一起救她。但你要答应我，无论如何，都要先保护好自己。”他紧紧搂着她，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生命，“没有什么，比你的安危更重要。”
此时，窗外的风雨似乎小了些，月光透过云层洒在地上，为这对历经波折的恋人镀上一层柔和的光。
*
雨后初晴，檐角垂落着的雨水折射着冷冽日光。
姜云禾握着敖景安的盘龙玉佩，站在苏慧院落前迟疑再三。玉佩边缘的龙纹硌得掌心生疼，这是昨夜敖景安执意塞给她的——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雕花木门。
屋内弥漫着浓郁的沉水香，苏慧倚在湘妃榻上，苍白的脸在金线绣牡丹的软垫映衬下，宛如将谢的白梅。见姜云禾进来，她指尖轻颤，打翻了手边的药碗：“姐姐是来看我笑话的？”
“慧娘，十七年前破庙中，你为救陌生男子拔箭，箭尾缠着母亲给你的红绳。”姜云禾突然开口，目光死死锁住苏慧骤然睁大的双眼，“这些都是真的吗？还是陈有意告诉你的？你告诉我一句实话。”
瓷碗碎裂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苏慧踉跄着起身，发间银步摇剧烈晃动：“你、你怎么会知道……”
话未说完，她突然剧烈咳嗽，帕子上洇开点点血渍：“原来你就是当年那个小女孩儿？”她的笑声带着几分癫狂，“怪不得王爷看你的眼神不一样！”
姜云禾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却摸到一片冰凉：“为什么要骗他？说自己是曾经的那个姜禾，是他的救命恩人？”
“因为我没有选择！”苏慧突然挣开她的手，扯开发髻。
青丝散落间，后颈赫然浮现大片青紫——那是中了噬心蛊的征兆：“主人三年前就给我下了蛊，每月发作时如万蚁噬心。”她抓起桌上的药碗狠狠摔碎，“这所谓的解药，不过是延缓发作！他说只要拿到王爷的调兵令牌，就给我真正的解药！”
姜云禾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记忆如潮水翻涌，她想起敖景安提起往事时的温柔，想起苏慧望向王爷时眼底疯狂的占有欲。原来所有的巧合，都是精心设计的骗局。
“所以你就利用他的愧疚，利用我对你的愧疚？”她的声音发颤：“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谎言，我们差点……”
“那我呢？”苏慧突然扑过来，死死攥住她的衣襟：“我被主人训练成杀人机器，每晚都在噩梦中惊醒！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能让我活下去的希望，你却要夺走！”
她的泪水滴在姜云禾手背上，滚烫如烙铁：“姐姐，求你帮帮我。只要拿到令牌，我既能活下去，也能帮你扳倒陈有意！”
院外突然传来脚步声。苏慧猛地将姜云禾推进屏风后，自己则瘫倒在地，恰时陈有意的声音漫进来：“我的好慧娘，药喝了吗？”
他的金丝绣鞋停在苏慧面前，玉骨折扇挑起她的下巴：“听说你最近和歆歆走得很近？莫不是你真的觉得你们之间姐妹情深？”
“不过是想打探消息。”苏慧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姐姐如今是王爷枕边人，若能拿到令牌……”她突然剧烈咳嗽，鲜血溅在陈有意的月白袖口。
陈有意嫌弃地甩开她，用帕子慢条斯理擦拭袖口：“记住你的身份。三日后若是你再做不到你答应过我的，到时候毒就会发作。”
他转身时，衣摆扫过屏风，姜云禾清晰看见他腰间挂着的乌木匣——那里面，正是盛放噬心蛊解药的容器。
待陈有意离去，苏慧无力地靠在屏风上：“姐姐，你都看到了。”她的眼神中第一次褪去算计，只剩下绝望，“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姜云禾蹲下身，为她擦去嘴角血迹。指尖触到妹妹冰凉的皮肤时，七年前那个雪夜突然鲜活起来——慧娘缩在她怀里，奶声奶气说“姐姐别怕”。
“我会帮你。”她轻声说，“但不是用这种方式。”
“那还能怎样？”苏慧突然笑起来，笑声凄厉：“陈有意手里握着我的命，王爷心里有你，我什么都没有！”她突然抓住姜云禾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感受一下，这里早就空了，只剩下对解药的渴望！”
姜云禾感受着那微弱又紊乱的心跳，想起敖景安说“我们一起面对”时的坚定。
她轻轻握住苏慧的手：“相信我一次。我会救你，也会让陈有意付出代价。”她从怀中掏出盘龙玉佩，“但不是用背叛换来的解药。”
苏慧望着玉佩，泪水再次决堤。
这枚承载着谎言与执念的玉佩，此刻却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像是在嘲笑命运的捉弄。
院外的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仿佛要冲刷所有的秘密与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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