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千枫推门出去，乍一下天光刺的眼睁不太开，蕴出些许泪。
一样的陈设，红枫溪水潺潺，不过多了个人。
不知道他站在这里多久了，见她开门还有些诧异，不自然的咳了两下后又恢复了那肃穆的样子。
“大师兄…”
是的，这人就是前几日把她训的狗血淋头的大师兄，因为要走剧情不得不出了躺门，结果回来就被训了，然后罚她禁足到现在。
她本人倒是无所谓，本来就对这个世界不熟悉，少点交流也好，她对于完成副本没什么兴趣，毕竟剧本也说了她只是个背景炮灰。
这种身份又有多少戏份呢？但这个师兄似乎戏份不少。
凌千南咳了两句，然后才道：“我…为兄前几天话是说的有些重…但都是为了你好，你刚醒身子骨没好利索，东海现在动荡，虽说你修为高，但是师兄还是觉得你不应该去…”
千枫眨了眨眼睛，歪头脑门不自觉的浮现出一句话。
他这是再向自己道歉？
看千枫一服好笑的样子，凌千南破罐子破摔，这威严也成不出来。
“你师姐说这几天你都没怎么出来，既然那么想出去，我近几日不忙，亲自带你去下界看看吧，你这沉睡的五十年里，外界都变了个样子。”
说着上前抓住她的肩膀，让千枫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体验了一把玄幻中千里瞬移的技能。
失重感不由得吓的惊呼一声连忙搂住凌千南的胳膊，后者估计以为她不适应转而搂住她的腰让其平衡。
眨眼间南浔古镇人来人往的街道出现在眼前。
“今天恰逢人界中秋，南浔虽不如洛都和绫罗绮域那样盛大，但也算的上这里最热闹的地方，走吧，逛逛。”
千枫那股不适很快就在人潮汹涌中被吹散，这很像那种现代的步行街，除了摆件，屋舍衣着不一样之外差不了太多。
但在现代她都不常出去玩，朋友很少加上自己是孤儿，一般过节都是家里自己给自己加餐一顿，奖励自己睡个美美的觉，宅的一批。
这还是第一次跟不熟的人逛街…很不适应，或者说来到这里她就很不适应，很拘谨，只是人声鼎沸掩埋了这些。
突然她感觉自己的头发被碰了下，千枫转头就见凌千南不知何时拿了个步摇在她头上比划，步摇淡蓝色，亮黄色的灯光下照耀下很是珠光宝气。
凌千南还在偷偷独自比划，见她转身也藏不急伸手递给她。
“这是…赔礼吗？”千枫接过。
凌千南似乎有些诧异道：“我以为你不喜欢这种东西，毕竟你小时候最讨厌这种累赘有没用的装饰品，天天没个形象的跟个假小子一样。”
千枫：“…”。她的手一紧，有些紧张，以为自己暴露了。
“怎么样？喜欢吗？现在觉得它好看了？”
“嗯…”
凌千南笑了下，背手长叹领着人往前走：“这才对嘛，女孩子家家的就该带些好看的首饰什么的，别每天学陈墨那小子一样泥坑里打滚。”
他像是很欣慰自己这个小师妹这一觉睡得终于知道收拾自己了，不过以后的日子他就知道自己错了，她只是比之前有印象了一点而已。
“我不觉得姑娘家就一定该带这些。”千枫捏着那玩意反驳着。
凌千南低头应和着：“好是为兄说错了话，只不过我觉得它衬你，唉，你们几个啊好像都不喜欢这种东西。”
“嗯？那几个？”千枫疑惑的问，大师兄在这种闹事好像脱下来了那种肃穆感，变得很有烟火气。
“你两个师姐，慕容离和扶曦两个，每次我出去带回来的玩意给她们，倒是照单全收可惜没见戴过，不过你比较过分些，你直接不收。”
千枫眨了眨：“…”
看着前面抱着手在各种摊子上晃着的师兄突然感觉他有种小孩子气的样子。
来的时候了解过她的几个师兄姐，凌千南岁数算是里面最大的，看起来也很成熟，似乎就比师尊小了一百岁，对应现代大概就三四十岁的样貌。
不笑时有种不怒自威的严肃，放松后就有种大龄孩童的反差感。
好像记得他年轻的时候有个女儿，养女只是没天赋，灵气入不了体，活了八十年去世了，之后这位师兄就热衷于养孩子，跟个老父亲一样。
比如慕容离，再比如珀言。
不知为何，千枫有些伤感，她捏着手中的步摇，想了想将它带在头上，走上前拉了拉凌千南的衣摆，师兄回过头看她眼前一亮。
“看来我的眼光不错，确实很配枫儿。”
千枫第一次主动有些害羞，扭过头突然看到前方有灯会，凌千南也瞧见了直接领着她过去。
“师兄对这里很熟吗？”千枫看他一路上跟不少百姓打招呼问了嘴。
“是啊，你们几个老爱拌嘴，一生气就是我来收拾场子，我就把你们往这里带，几百年了不知道来多少次了。”凌千南倪着笑胡扯。
千枫明显不信。
“好吧，骗你的，活太久了，总要到处逛逛找找乐子，南浔是我帮忙建的，每年都有下来帮过忙，他们就记住了。”
“你像刚卖步摇那摊主，他的名字还是他娘让我帮忙取的，一转眼人都这么大了…还有那个买书画的记得他爷爷像是毛笔字写的非常不错，有找他提过几副字画，送白木那小子了，现在还在堂里挂着…只不过他爷爷过世后，我没在见过写的如他般风格的字，倒是遗憾。”
千枫转头看他，说出这般凄凉的话的人却很是豁达，她似乎有些共情凌千南。
“你不难过吗？”千枫问。
凌千南转头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似乎是很惊喜，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让我想想，这似乎是你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关心师兄啊，真让为兄感慨，看来小离儿这个主意还不错…”
千枫：“什么主意。”
“你小时候不怎么亲近师兄我，嫌我管的多还啰嗦，我之前还以为你在生师兄气呢，你师姐给我出主意带你出来转转，没想到还真有奇效。”
“你之前没带我出来逛过？”千枫不可置信的道，这人之前说的都是谎话？
“你嫌我太严肃，跟我逛没意思，一般都和珀言跟陈墨那小子到处惹事。”说到这个凌千南就眉毛一皱。
“陈墨最近也被我禁足了，该罚的一个不少，对了你还少十遍门规，记得抄完给我。”
千枫：“……”
好了，现在一点都不觉得这个人可怜了。
“对了你是不是刚问我难过吗？”凌千南上前取钱买了一个孔明灯，然后拿着纸笔递给千枫，让她写。
“这有什么难过不难过的，修士岁月悠长，我也曾年少轻狂，少年意气风发过，重恩重义，背叛时的愤怒，离别时的不舍，你所能知道的我都经历过，可现在看着都快忘记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干的可不少，有什么好伤心的？”
千枫提笔的手随他的话凝固在原处。
据说这人跟他同代的好友都不在了，要么反目成仇，不相往来，要么天人永隔，跟师尊那仙人般的存在差不多了都。
“别说他们了，就连我有天都会不在，不过真到了那时，枫儿可否给为兄立个碑，我估计寿终正寝的机会不多，我这辈子做的事好坏参半，多半是尸骨无存的样子，要是连碑都没有确实有些难过呢，着实萧瑟了些。”
千枫忍无可忍的打断了他的话。
“师兄！过中秋呢，不要说那些丧气的话好吗？”
“好不说不说，不生气。”凌千南好脾气的顺气，他今天面子头一次摘下着实话唠，以前可没这机会，千枫着实调皮，不严厉点威严竖不起来。
千枫望着凌千南被照着的温柔的脸，忽然有种脚踏实地的感觉，就好像跟这个世界建立起来了联系一样。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花灯，想了想提笔。
“愿兄安好，岁岁兄常在——”凌千南突然笑起来，笑容蕴的眼神微湿，看着红着脸的千枫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
“好，今天本来哄你来着，倒是给师兄我整的开心了。”
千枫眨了眨抬头见满天如星般的长明灯，不由得也跟着笑起来。
那一刻画如梦般，时间长河冲淡了画面，溺水般的恐慌袭来，她转头望去时，那些光影离自己快速远去，消失在尽头。
唤不回，抓不住，到最后，终是体会到了师兄口中，岁月悠悠，是人皆归土的离别愁绪。
梦镜散去，千枫从床上坐起，她身体跟针扎了般痛，转头就见伊幻笙爬在她床旁边休息，狐狸尾巴紧紧的搂着她，摸起来毛绒绒的很舒服。
千枫眉一松，无奈的点了点他的眉让其舒展开，法术对调，两人换了个位置，给少年掖好被角她才出了营帐独自去了海边。
对于凌千南，她真的当哥哥了，毕竟让她第一次跟这世上建立联系的人便是他，从那时的后五十年由凌千南周边展开关系网，逐渐融入，甚至有段时间她几乎天天往第一峰跑。
直到后来跟其他师兄姐混熟了才脱敏的。
一个梦拉的她心绪如麻，她看着汹涌的海面，突然间被一道身影吸引。
海边蹲着个人，动作机械般的重复着一个动作，走近了才看到是华子竹。
“你在做什么？”
华子竹见是她，连忙起身行礼：“师叔！我…弟子再建墓，师尊在世曾说过他死了想有个墓…”说着便红了眼，强撑着终是抹了把泪。
千枫看那不断被海水卷倒的石碑，不由得心里失笑。
这人真是的，他到底跟多少人说过要立碑啊，教育的手段也不改改，真是有够孩子气的…
“立起来了吗？”
“还没有，弟子愚笨。”
“手都冻烂了，不疼吗？你师傅看见了估计要教训你蠢了，让我猜猜，估计说的是‘浪涛汹涌，你如何立碑？简直愚不可言，出去别说是我的徒弟。’”
说着华子竹那肿的跟什么一样的眼又狠狠的流了不少泪。
“…真是乌鸦嘴，也爱骗人，说好了白发送黑发呢，怎么能比我先走呢？”千枫望着天空那个金色的阵法恍惚道。
“不就立个冢吗，瞧你惦记的…”
说着千枫眨了眨酸涩的眼，抬手，瞬间海面狂风大作，冰气极速如漩涡般汇聚于此，慢慢的在海面漩涡中心升起了座冰山般的石柱。
接着离情剑入手，手腕抖动，光影频出在那冰柱子上显现出一手漂亮的字体。
她仿的，凌千南送白木那字画她看过，确实不错，有心临摹过，没想到今天有用武之地。
她其实明白凌千南一直提立碑是为何，重点不是立碑而是弱化她们对于离别的痛，估计她那个师兄觉得，天天说或许真到那一天伤痛就会小点。
师兄也真是…够了。
停笔，字成。
昆仑凌千南之墓。
扎眼的很。
做完这些，疲惫感再次涌上心头，她手腕一动剑回到头上，转身便走。
“师叔，你去哪？”
“困了，回去睡觉，你也早点回去吧。”
华子竹目送着千枫远去，转头面向那冰柱，老老实实的磕了三个头。
他是孤儿，如果不是师尊垂帘或许他早就死了…
再站起身时，他的眼神变了，他明白了那时为了好友的死质问凌千南时，师尊未说出口的话。
道存于心，不因其余事而干涉，恩怨分明，不因一物扯其全身，就事论事，坚守本心，方可无愧于心。
即若人负我，若就此蒙蔽双眼，他也真的愚不可及了。
薛褚的死，师尊不难过吗？当然难过，只是太淡然了，一度让他以为凌千南根本不在乎，可实际上若事事都揪，或许凌千南也活不了这么久了。
有些事有所得就有所事，师尊得到年岁修为越高，离别就会越多，他只是看淡了。
不过事后华子竹发现私下里凌千南用其他事狠狠的坑了绫罗绮域一堆人一次后就气消了还很后悔，只不过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他理解的太晚了…
恍若记得入门时师尊说的话。
“修道这条路注定失大于得，早日看的开些莫要死钻牛角尖出不来才好。”
凌千南戏份没了，彻底下线，后面还有一点不过不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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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第 9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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