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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梦

梦中。

浓稠如墨的黑暗肆意漫卷,将整个世界吞噬。

漆黑的大地仿若凝固的沥青,连绵的山峰犹如巨兽隆起的脊梁,而头顶的苍穹则似一块厚重的黑幕,将一切光芒都阻隔在外。

三座高耸入云的黑峰如同远古巨人的残骸,巍峨地矗立在不远处。它们周身萦绕着丝丝缕缕的黑雾,在夜风的吹拂下诡异地翻涌,好似巨人未散的魂魄。环绕黑峰的山峦此起彼伏,如同众星捧月般,衬托出黑峰的威严与神秘,却又隐隐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息。

三山上空,倒挂的岩浆瀑布宛如一条条燃烧的赤龙。灰黑色的土块裹挟着滚烫的熔流奔涌而下,灿金与绯红交织的纹路在其上流淌、奔涌,仿若龟裂的黑色树皮上爬满了炽热的脉络。

那滚烫的熔浆如愤怒的洪流,与大地剧烈碰撞,迸发出无数火星。这些火星如同满天繁星坠落人间,又似点点萤火四处飞舞,短暂地照亮了这片黑暗世界,却也让周遭的景象显得更加诡异可怖。

少年站在山脚,凝视着眼前壮丽而危险的一幕,眼中闪烁着好奇与兴奋的光芒:“哇哦~那里似乎很有意思呢。”他摩挲着下巴,内心的探索**如同被点燃的火焰熊熊燃烧。但理智告诉他前方充满未知与危险,于是他强压下冲动,迈着沉稳的步伐向远方行去。一路上,浓烈刺鼻的焦糊味混着硫磺味扑面而来,直钻鼻腔。残余的灰烬如同迷途的幽灵,悬在半空之中飘荡。徐徐吹来的热浪裹挟着尘埃,在空中挽出一个个扭曲的圈儿,随后向后方渐行渐远,仿佛在诉说着这片土地曾经历过的惨烈与沧桑。

当源新重新站在三座黑山山脚时,才真正感受到它们的巍峨与险峻。黑峰高耸入云,直插霄汉,正如前辈们所形容的那般气势磅礴。他绕着山峰仔细寻觅,终于找到一处隐蔽的洞口。洞口四周布满了尖锐的岩石,仿佛巨兽张开的獠牙,让人望而生畏。源新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踏入洞内。洞内一片漆黑,寂静得只能听见自己沉重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呼吸声,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自己的心跳上,紧张与不安在心底蔓延。

大约前行了两三分钟,前方终于出现一丝微弱的光亮。

源新一把扒拉开掩住洞门的干枝,眼前的景象令他心脏猛地一缩。

洞内,乳白色的骨骼与跳动的血肉碎片杂乱地堆积在一起,砌成一座诡异的小山丘。那些骨骼泛着冷冽的光泽,似乎在诉说着曾经主人的悲惨遭遇;而血肉碎片还在微微颤动,仿佛仍有生命的余韵。一根根墨色黏液般的藤条在山丘中穿梭、蠕动,如同一条条黑色的巨蟒在其中游走。藤条上还粘着稀稀落落的黑色橄榄形片,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幽光,仿佛是某种神秘生物的鳞片。无数藤蔓在丘顶缠绕交汇,盘旋、交织成一个诡谲而精美的王座,孤傲地立于山巅,散发着令人敬畏又恐惧的气息,仿佛在等待着它的主人降临。

源新目光紧紧锁定在王座上,身体不受控制地缓缓靠近。就在他靠近的瞬间,山丘开始微微震颤,仿佛被惊醒的沉睡巨兽。一级级由血肉与白骨构成的台阶从山丘中缓缓升起,黑色的枝条如狰狞的护栏般立在两侧。源新迟疑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但内心的好奇与对未知的渴望最终驱使他抬脚踩上台阶。一级,两级……随着他的步伐,身后藤蔓上的叶片猛然张开,一颗颗墨黑的眼珠从中显现,冷冷地注视着前方的少年,仿佛在审视这个闯入者是否有资格接近那神秘的王座。

一瞬间,一股巨大的失重感如汹涌的潮水般从后方袭来。他只觉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不受控制地向下坠落。

下坠,下坠,下坠……

四周的黑暗如同贪婪的巨兽,将他紧紧包裹。在无尽的不安与惊恐中,梦境开始溃散……

源新从噩梦中惊醒,身体如弓弦般骤然紧绷,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方才梦中的景象仍历历在目——那三座巍峨的黑峰如同远古巨兽的脊梁,刺破苍穹;倒挂的岩浆瀑布似燃烧的血河,在虚空之中奔涌;还有那由血肉与白骨堆砌而成的王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诡异气息。每一个画面都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击在他的心头,让他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而紊乱。

晨光透过斑驳的毛玻璃,如同一把把细碎的金剑,斜斜地刺进房间,在木质地板上投下扭曲的光影。源新的目光有些呆滞,机械地扫视着这个陌生的房间。简陋的木床在他身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一旁的桌椅上落着薄薄的灰尘,掉了漆的衣柜半掩着门,里面空荡荡的,仿佛在诉说着这里的孤寂与冷清。

他缓缓掀开被单,双脚触碰到冰冷的地板时,不禁打了个寒颤。身体还有些僵硬,每一个动作都伴随着轻微的酸痛,仿佛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抖了抖身上皱巴巴且带着淡淡血腥味的衣服,源新深吸一口气,强撑着站起身,“吱呀——”一声,推开了房门。

陈旧的走廊弥漫着一股潮湿发霉的气息,墙壁上挂着的几幅油画早已褪色,画中人物的眼神空洞而诡异,仿佛在默默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让他的脊背不禁泛起一阵凉意。厚实的红羊毛地毯铺满地面,踩上去虽然柔软,却无法驱散他心中的不安。他扶着木质栏杆,脚步虚浮地向楼下走去,每走一步,楼梯都会发出沉闷的响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

下到一半时,一个匆匆向上赶来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对方身着一件淡灰色卫衣,宽松的衣摆随着步伐轻轻晃动;黑色阔腿裤有些肥大,裤脚不时扫过楼梯台阶;凌乱的黑短发随意地贴在头上,透着一股不羁。他手中拎着的一包小吃散发着诱人的肉香,那香味如同一根无形的线,瞬间勾住了源新早已饥肠辘辘的胃。

少年抬头看见源新,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脸上随即露出灿烂的笑容,热情地打招呼道:“哟,你醒啦!”他的声音清脆而充满活力,在这压抑的氛围中显得格格不入。

“你……”源新刚要开口询问对方是谁,却被少年急切的话语打断。

“走,上去再说,不然我好不容易抢到的肉夹馍就要凉了。”少年不由分说,一把拉住源新的手腕,转身就往楼上走。他的力气不小,源新一时没有防备,只能被动地跟着他回到房间。

重新坐回木板床上,源新有些无奈地看着少年。只见对方兴冲冲地从塑料袋中掏出两个肉夹馍,随手将一个塞到源新手中,随后便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颐起来。少年的吃相很是豪爽,两个腮帮子鼓得像小仓鼠一样,肉糜的香味在空气中迅速弥漫开来。

源新接过肉夹馍,触手温热,香气扑鼻。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咬了一口。浓郁的肉汁在口腔中四溢,混合着酥脆的馍皮,味道好得让他几乎要落下泪来。他已经太久没有吃过这么像样的食物了,死士营的日子里,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哪里还能奢望肉夹馍。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陈终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源新。”简短地回答间,少年又塞了一大口肉夹馍。

源新冷淡地回了一句,眼神中警惕之色不减。

尽管对方给予了食物,但在这陌生的环境中,他不敢有丝毫放松,时刻防备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

“哦,源新。我叫陈终。对了,为什么你大清早地躺在地上啊?身上还全是血,吓死我了!”陈终一脸好奇地追问,眼中满是疑惑,嘴巴还在不停地咀嚼着食物。

源新的动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他该怎么说?说自己被挚友背叛挖走了心脏,然后又和灵魂里的另一个自己做了交易,醒来后又遇到了一个会复制人脸的怪物?这些事情听起来太匪夷所思了,恐怕说出来也没人会信。

少年眼眸暗了暗。他也不会傻到把这些随意告诉别人。

“嗯,遇到了点麻烦。”源新含糊地应付道,不想透露太多,“谢谢你救了我。”

“你不知道,当时我还以为是一只狗睡在那儿呢,本来我想绕路的,结果走进一看,竟然是个人,我便上前去,本来想叫醒你,没想到你一点要醒的迹象都没有,我只好先将你带到我爷爷开的小旅馆里。当我背你时,天哪,你也太轻了……”

“总而言之,只不过是举手之劳。”陈终摆摆手,大大咧咧地说,“出门在外,谁还没个难处。对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是要继续赶路去起末城吗?”

起末城……源新默默念叨着这个名字,咪了眯眼。

那是一座坐落于雾棱城附近的城市,虽不如雾梭城繁华,但也是相当不错的风水宝地,气候宜人,可以作为下一个目标。

“嗯。”源新点点头,说。

“巧了,我也要去起末城!”陈终眼睛一亮,“我爷爷让我去城里送点货,正愁路上没人作伴呢。要不,咱们一起走?”

他低头看了看手腕上那枚已经与皮肤融为一体的手环,深吸一口气。

“不了,我还有一些事情。”

陈终似是有一些失望;“行吧。”

意识深处,那个假源新的声音似乎在低语,带着一丝玩味与期待:

「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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