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天后的黄昏,沈槐序坐在沈公馆的偏厅里,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枚火纹玉佩。窗外梧桐树的影子被夕阳拉长,斜斜地投在木地板上,像一道无声的叹息。自从婚礼那日的惨剧后,沈公馆的守卫增加了三倍,连她每日散步的路线都被严密监视。父亲对外宣称她因受刺激精神失常,实则不过是为了将她软禁起来,等待陈家平息风波后的“处置”。
门外传来女佣的敲门声:“小姐,有位《申报》的记者想采访您,说是要了解婚礼当日的事。”
沈槐序指尖一顿,眼底闪过一丝警觉。她将玉佩藏进衣领,淡淡道:“让她进来吧。”
门被推开,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短发利落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她穿着浅灰色的西装套裙,手里拿着笔记本,看起来干练而普通。可沈槐序的呼吸却在她抬眼的瞬间凝滞了——那双眼睛,那双含着秋水般清冷的眼睛,她死也不会认错。
“沈小姐,打扰了。”女记者微微鞠躬,声音刻意压低了几分,“我是《申报》社会版的记者灵堤,想请您谈谈婚礼当日的情况。”
沈槐序的手指紧紧攥住旗袍下摆,面上却不动声色:“坐吧。”她示意女佣退下,待门关上后,才轻声道,“兰烬……是你吗?”
女记者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眸光微微一闪,随即压低声音道:“槐序,别叫那个名字,这里不安全。”
沈槐序的眼眶瞬间红了。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自己扑上去抱住她。兰烬还活着!那天的血,那具冰冷的身体,原来真的只是一场戏。可她的胸口仍隐隐作痛——那枚子弹是真的,兰烬的伤也是真的。
“你……你的伤……”她声音发颤。
兰烬——此刻的灵堤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多问。她翻开笔记本,假装记录,实则快速写下几行字:监听,小心说话。
随后提高声音道:“沈小姐,外界传闻您因受刺激精神崩溃,可我看您状态尚可,能否说说当日发生了什么?”
沈槐序会意,接过她递来的笔,在纸上写道:他们监视我,我出不去。
口中却配合着演戏:“那天太混乱了,我记不清了……只记得很多人,很多血……”她故意露出恍惚的神情。
兰烬点点头,又写:后天晚上,我会制造一场混乱,你趁机从后花园的侧门逃走,有人接应。
她嘴上却继续问道:“据说那位兰老板是**,您之前知道她的身份吗?”
沈槐序冷笑一声:“**?陈明远说什么就是什么吗?”她写下:你冒险来救我,会不会暴露?
兰烬的笔迹沉稳:组织已经安排好了,你必须离开,陈家和日方的合作文件在你父亲的书房里,我们需要那些证据。
沈槐序心头一震。原来如此。父亲不仅勾结军阀,还暗中与日本人交易。她早该想到的。她迅速写道:我知道保险柜密码,可以拿到文件。
兰烬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但随即又凝重起来:太危险,你的安全更重要。
沈槐序摇头,坚定地写下:我必须做这件事。
两人无声地对视片刻,兰烬终于轻轻点头。她合上笔记本,故意大声道:“沈小姐,感谢您的配合,我会如实报道的。”随后压低声音,“后天晚上九点,准备好。”
沈槐序刚要回应,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兰烬立刻站起身,恢复了记者的姿态:“希望您保重身体,如果有新消息,我会再来拜访。”
门被推开,沈父阴沉着脸走了进来:“采访结束了?”
兰烬恭敬地鞠躬:“是的,沈先生。打扰了。”
沈父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申报》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兰烬不慌不忙地掏出记者证:“我是新调来的社会版记者,灵堤。”
沈父哼了一声,显然没把她放在眼里:“婚礼的事没什么好写的,你回去吧。”
兰烬点头告辞,临走前不着痕迹地看了沈槐序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担忧、坚定,还有无声的承诺。
待兰烬离开后,沈父盯着沈槐序,语气冰冷:“别再给我惹事。陈家虽然暂时搁置了婚礼,但你最好安分点。”
沈槐序垂下眼睑,轻声道:“父亲,我已经想通了……那天是我糊涂。”
沈父狐疑地看了她一会儿,似乎没料到她会服软,最终冷哼一声离开了。
房间里重新恢复寂静,沈槐序走到窗边,看着兰烬的身影消失在公馆大门外。她的心脏跳得厉害,既因为即将到来的逃亡,更因为兰烬还活着——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
夜幕降临,沈槐序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她轻轻抚摸着胸前的玉佩,回想着兰烬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她的伤好了吗?这9天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她……有没有想过自己?
思绪翻涌间,门外突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沈槐序立刻警觉地坐起身——这个时间,女佣绝不会来打扰她。
门缝下塞进一张纸条。她等脚步声远去后,才下床捡起。纸条上是兰烬熟悉的字迹:明晚行动提前,八点,书房见。监听设备已发现,小心。
沈槐序将纸条烧掉,灰烬散在窗外的夜风中。计划有变,但她并不慌乱。相反,一种久违的斗志在胸腔燃烧起来。
次日傍晚,沈槐序借口头痛,早早回了房间。她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的上衣和短裤,将重要的证件和那枚玉佩贴身藏好。七点半,她悄悄溜出房门,避开巡逻的守卫,向二楼书房摸去。
书房门虚掩着,里面没有灯光。沈槐序轻轻推开门,黑暗中,一个熟悉的气息靠近。
“槐序。”兰烬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沈槐序再也忍不住,一把抓住她的手:“你的伤……”
“没事了。”兰烬简短地回答,但沈槐序能感觉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时间紧迫,文件在哪里?”
沈槐序带着她来到书房内侧的保险柜前,熟练地转动密码盘。柜门打开,里面是一叠叠文件和几本账册。兰烬快速翻看,抽出了几份标有日文的合约。
“就是这些。”她将文件塞进贴身的内袋,“我们得走了,后门有人接应。”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喊叫声。兰烬脸色一变:“不好,被发现了!”
沈槐序的心沉了下去:“怎么办?”
兰烬迅速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书房的窗户上:“从窗户下去,二楼不高,下面是花丛。”
两人刚爬上窗台,书房的门就被猛地踹开。沈父带着几个持枪的护卫冲了进来:“抓住她们!”
兰烬毫不犹豫地搂住沈槐序的腰,纵身跳了下去。沈槐序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随即摔进了茂盛的玫瑰丛中。尖刺划破了皮肤,但她顾不上疼痛,被兰烬一把拉起就跑。
身后枪声大作,子弹擦着耳边飞过。两人拼命向后花园的侧门奔去,那里停着一辆没有熄火的黑色轿车。
“快上车!”驾驶座上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眼神锐利。
沈槐序和兰烬刚跳上车,车子就猛地冲了出去。身后,沈父的怒吼和枪声渐渐远去。
车内一片寂静,只有三人急促的呼吸声。沈槐序这才发现兰烬的袖子被血浸透了——她的伤口裂开了。
“你受伤了!”她惊慌地去按兰烬的手臂。
兰烬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没事……比起上次,这不算什么。”
开车的女子通过后视镜看了她们一眼,淡淡道:“坚持一下,十分钟就到安全屋。”
沈槐序紧紧握住兰烬的手,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你骗我……你说假死,可那天的血是真的,子弹也是真的……”
兰烬轻轻擦去她的泪:“可我还活着,槐序,我还活着……这就够了。”
车子驶入法租界错综复杂的小巷,最终停在一栋不起眼的洋房前。沈槐序扶着兰烬下车,跟着那女子走进屋内。屋内陈设简单,但干净整洁,桌上还摆着急救箱。
“我叫俞月,是组织的联络员。”女子简短地自我介绍,随后熟练地帮兰烬处理伤口,“伤口感染了,你需要休息。”
兰烬摇头:“没时间了,陈家和日本人很快会全城搜捕,我们必须立刻转移。”
俞月点头:“已经安排好了,今晚有船去香港,到了那里会有人接应你们。”
沈槐序听着她们的对话,突然意识到,自己即将踏入一个全新的、危险的世界。但她没有丝毫犹豫。
“槐序,”兰烬看向她,眼中带着歉意,“你可以选择留下,组织会安排你去国外……”
“不。”沈槐序打断她,声音坚定,“我跟你走,无论去哪里。”
兰烬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她轻轻握住沈槐序的手:“好。”
夜深了,远处的钟声敲响了十二下。沈槐序站在窗前,看着上海滩的灯火。这座她生活了二十年的城市,如今即将成为回忆。
兰烬走到她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肩膀:“害怕吗?”
沈槐序摇头,转身面对她:“只要有你在,我就不怕。”
两人的目光在黑暗中交汇,无需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窗外,黄浦江的汽笛声悠长而遥远,仿佛在告别,又仿佛在迎接新的征程。
快完结啦 学业繁重 不会再写啦 感谢捧场[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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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与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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