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前和程澄一起研究过学校的巡逻制度和巡逻路线，对如何逃脱他们的搜查颇有心得。受程澄喜欢观察研究人以及做事情就要做到最好的影响，齐雾对巡逻的人选以及他们巡逻做事的习惯也比较了解。
靠着这些再加上她本人的敏捷，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不会被他们抓住。
但是要去哪里找程澄呢？
程澄不是那种会突然心血来潮在学校里搞探险的人，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最有可能是没看到齐雾已经回宿舍了所以决定跑去校外找齐雾。
她得在上课前找到程澄。
因为她的缘故，程澄和班级责任教师徐英的关系一直很差。程澄可能不在乎自己又因为迟到或者是逃课被徐英处罚，但齐雾很在乎。
一边思索一边和巡逻人员斗智斗勇。绕了一大圈后，齐雾并没有在学校内发现程澄的踪影。
但是她怎么出学校呢？没有责任教师的出入证明，没有学生能在夜晚随意出入学校。
如果真是离开了学校，程澄是怎么离开的呢？她会去哪里呢？她不会回家去了吧，但那边现在完全被海水给吞没了啊！
突然，齐雾停住了动作。
她现在正在连接学校大门和宿舍楼的路一侧的一棵高大的山毛榉的侧后方，前面就是宿舍大楼。这条路她再熟悉不过了，每天上课下课她都得往返于此。
她最熟悉的是离宿舍大楼很近的一片空地上堆着两个装修搬东西的半人高的箱子，不熟悉的是箱堆一旁站着一个人影。
“……”
她刚刚离开宿舍时并没有遇到什么人影。
天色很暗，人影也很模糊。
人影的站位和行动都十分谨慎，齐雾只感觉那应该是一位身形高大的男性，没办法判断他到底是谁。
他没有犹豫，也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迅速钻进了上面的那个箱子里。
紧接着就发生了令齐雾最为震惊的事情——那个箱子以一种完全不符合她想象的角度平稳地落了地，然后匀速在那片空地及学校与外界的墙之间挪动了几下，最后一溜烟消失在了墙边。
这种箱子能装人就算了，为什么还能像遥控车一样运动、还能穿墙啊？
太离谱了，这完全超出了齐雾对身边平常物体的基本认知。
而且，在那人钻入箱子的一瞬间，齐雾的视线捕捉到了他暴露在月光下的脸——祝雨绝。
难道是提前批考核完成后离开学校的独特方法？
难怪严禁他们晚上离开宿舍，这要是撞到了不得被吓一大跳？如果真是猜测的那样，传开之后，学校的出入规定从此以后就归零了。
但如果那个人是祝雨绝的话，她并不觉得他刚刚没有发现自己正躲在这里偷窥。
等了一会儿，齐雾上前去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下那一片围墙，又近距离确认了箱子在地面上划过的痕迹。
箱子的运动很有技巧，留下来的痕迹十分轻微。
他到底是在做什么？
齐雾一头雾水，但还是决定重复一遍他的动作，姑且死马来当活马医吧。
做好了准备工作，齐雾来到最后一个箱子的一旁，犹豫了一下，然后学着祝雨绝的样子钻了进去。
几乎是一钻进去她就知道箱子为什么可以那样移动了——她没有变换动作，眼前立刻就浮现出一个显示屏、一张显示图和一系列的操作按钮。
她愣了一下，因为眼前这些东西她再熟悉不过了。
这是一个比较基础的操作系统，只在最基础的系统上多出了几个其他方向的操作按键。
她确实在学校里学到过这种东西的操作方法。没想到这东西还能套着一个普通箱子的外壳，她还以为都是些离她很遥远的、精细复杂科技含量很高的潜水器。
齐雾没有多想，操作着箱子重复了祝雨绝的指令。
下一秒，就像是猛地沉入海底一般，骤然的压力差令她的身体感到强烈不适、窒息，像是有浪正把她往下压。
这种感觉很奇妙，很熟悉。
齐雾想起很久之前老爸带她去学习游泳时的感觉。蒲逅分区根本没有海，而她也并不想学习如何才能游得更快更好。老爸守在她的身侧令她安心入水，却也会急切地将她拉进水中、让她在水中挣扎着适应这种环境。
她控制不住地闭上了眼睛，整个身体都在表示着抗拒。然而这一次，当她睁开双眼的时候，迎接她的并非老爸那双饱含担忧的目光，而是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
回过神来时，她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间明亮的房间内，十六个脸熟的同学围着她，其中就有祝雨绝，而身侧搀扶着自己的正是白遥。
光落在他们的脸上，齐雾很容易捕捉到他们每个人脸上显现出来的或多或少的兴致勃勃。
她看了一圈又一圈，最终只能认清其中并没有程澄这一事实。
她得赶紧找到她，她必须赶紧找到她。她得告诉她自己今天遇到的这些离奇的事情，她想要从她的身上得到安抚和办法。
见齐雾清醒过来，白遥立刻就松了手，齐雾也终于站直了身体。
“你居然是最后一个到的，我们还以为后面没有人了呢！”
齐雾循声望去，发现出声的居然是自己之前去办公楼路上时冲着她说了一句什么话的同学。
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强装镇定地说：“嗯，我本来是准备再等等的。”
齐雾隐蔽又仔细地对着他的脸回忆了一会儿，发觉他是自己隔壁班和祝雨绝、白遥他们同班的同学。他的交友范围很广，在学校内跟很多人都保持着友好的关系。
她又看向其他人，发现他们都是些她在学校中经常遇到的熟面孔。
与此同时，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有些一人问出来的问题她甚至完全听不懂。
“这下人应该齐了吧？”
“真没想到祝雨绝和齐雾竟然会是最后赶来的人，这下我就放心多了。”
“别得意太早啊！”
“我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比他们先进来……我好像也是在你前面进来的吧？啧啧啧，越来越不行了吧，小心被约谈哦。”
“喂，还没结束呢，瞧你那得意的样子。”
“这次的场未免有些太简单了吧，素质赛前的小甜点？”
“你有没有觉得这张床看上去很不对劲？”
“对了，齐雾，你这样不怕被约谈吗？”有一个人说着说着，突然扭过头来冲着她挤眉弄眼。
“啊？这样是什么样？”她问。
“就是这样啊，划水！你家里不会是有什么隐藏大背景吧，我看徐英好像对你又爱又恨的。”
似乎是看出来了她的不自在，白遥淡淡地瞥了说这话的人一眼，说：“上次要不是齐雾提醒你分清楚那两扇门，你的考核一定得挂了吧？”
那人讪讪地笑道：“是呀，所以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喜欢扮猪吃老虎。”
不会吧，谁扮猪吃老虎？她吗？
齐雾感到很为难。她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不清楚这里到底是哪里。但其他人都把这当成一件普通平常的小事，没有人感觉到这有什么不对，她也因此更不敢轻易地暴露出自己的不同。
正当她一脸懵的时候，白遥继续说：“这才刚登船，我们得抓紧时间赶去主控室。”
那人终于歇了追问齐雾的心思。
其他人又看了看明显不在状态的齐雾，纷纷表示赞同，四散开来在房间中行动了起来。
她看得懂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那完全不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齐雾满头雾水。
他们分明没有一点交集，为什么一副熟稔的模样？明明只是同校的同学，她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她没有时间去思索这些事情，只好学着其他人的模样，假装自己也在认真观察这个房间。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休息室，装扮简约，确实像如白遥所说是船上的一个普通房间，可能是船员休息室之类的。只是没有门，也没有窗。
齐雾注意到他们并不是四处翻找出口的那种，更像是四处翻找线索、通过线索推测出口直接找到出口的那种。
但她并没有看到什么线索指向出口在哪里。
就在她思索的时候，一个同学已经挪开了床一侧的小柜，率先找到了出口。
齐雾慢吞吞地随大流一起朝着出口走了过去。
眼见前面的同学有说有笑地从出口钻了出去，齐雾却还是有点踌躇。她有些慌张地往后看了一眼，试图退到剩下的人身后。
哪料有人一直注意着她的动向，她稍微侧过头去就撞进了别人倍感奇怪的视线之中。
祝雨绝就站在她的身后，垂眸看着她，无声地逼迫着她向前走。
齐雾感觉更心慌了，立刻回头钻了过去。
出口的这一头居然还是一个密闭的房间！
只是她到的时候看到他们已经把出口找了出来，正在一个一个地钻进另一个看不出通往哪里的通道。
这个房间和上一个房间的差异很小，硬要说的话可能是多出了一些居住痕迹，很细微，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出口会在一个挂画的后面。
齐雾仔细地看了看那张挂画，画上是两个穿着华丽的女人在交换手中的物品。
她好像在别的地方见过这幅画。
哦，想起来了，这画的是一艘巨船上的一幕，只是这艘船现在已经沉海了。
祝雨绝就站在她的身后，也不催促她行动也不喊她让开位置，而是带着点疑惑道：“你不走吗？”
齐雾撑起一个笑容回应：“走啊。”
她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就这样又过了几个房间，祝雨绝站在房间的中央四处看了一圈，立刻踩上了侧前方的桌子空处，举着手轻易戳开了一块天花板。
出口居然在这里。
齐雾感觉匪夷所思，站在祝雨绝刚刚站的位置上看了又看，还是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她扮猪吃老虎？这下她确信他们刚刚口中的那个人并不是自己了。
祝雨绝回过头来朝她伸出手：“齐雾，你先上去。”
齐雾没有拒绝，刚好她也想先去看看能不能单靠自己找到出口的位置。
祝雨绝应该是有经常锻炼，整个人都很结实。她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踩上了他的手，在默契的配合下很快就踩上了他的肩膀、爬上了出口。
他稳稳地扶着她，视线在这个已经失去价值的房间内打转，又在确认齐雾安全抵达下一个房间后将视线落到剩下的人群之中。
齐雾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这是一间装了两排书架的卧室，书桌上也摆满了笔记和草稿，像是刚刚还有人坐在这里写什么东西似的。空间挤压下，小小的单人床挤在角落里，显得有些可怜。
除此之外，她还看到墙上贴着几张剪报和寥寥几笔画成的草稿，床头上方挂着一个写着一串数字的小屏。
就在她试图分析出出口的位置时，一个同学拍了拍她的肩膀，神秘兮兮地说：“我知道了，齐雾。”
她被他的动作和话语吓了一大跳，强装镇定地和他对视着，脑中不停地思索着对策。
她认出了他，他就是一开始说“你居然是最后一个到的”的那个同学。
他接着说：“你是不是不擅长应付这一类的场呀？要是被发现你可就惨啦，之后他们肯定会在下一次考核专门给你安排这样的单人场，然后狠狠地惩罚你。”
齐雾堪堪松了一口气，听到最后一句话又紧张了起来。
白遥轻飘飘地朝这边看了一眼，提醒道：“林溪，你别吓她。”
她迟疑着点了点头，应下：“确实是，我是有点……不明白。”
闻言，林溪朝她咧嘴笑了笑，又回过头来冲齐雾说：“没事，我可以教你啊。”
这仿佛才是他的真实目的，他整个人看上去高兴极了。
“你看这个布局，我们往这边走。”他虚揽着齐雾的肩膀，带着人朝书架那边走去，“看到了吗？是这个书架……这本书。”
她跟着他的动作往前走去，余光不停地在他的脸上以及身旁的陈设上打转。
可这里的一切在她眼中是那么平常。是的，一间狭小的卧室，不合时宜地摆放了好几个书架。可是那又怎样呢？或许只是主人的一点小小的乐趣罢了。
林溪带着她在书架那里绕了一圈，然后一边问她一边返回了第一个书架，拿起靠中上的一格透明板，当着她的面快速翻页，最后停留在134页。
他将手中的书往下压了压，摆在她眼前停留住了。
齐雾只看见那个被圈起来的页数和密密麻麻的文字。
上面这样写着：“……它将整艘船卷饼一样卷了起来，试图找到入侵它内部的方式。这一刻，真正的世界末日到来了，因为我们已经逃无可逃。失去了这最后的保护之所，我们必将死去。一切终将被海水吞没”
这似乎是一册小说，但齐雾一时半会儿没办法判断出它到底是讲述什么的。
就在这时，林溪一脸兴奋地将书放了回去，走到单人床旁，轻易就将那片写着数字的屏幕给移开了。
是出口。
在她还没能从小说的世界中抽离出来的时候，他盯着齐雾，问：“是吧是吧，就是这样的！你学会了吗？”
余光中，大家都在好奇自己的反应。
从天花板上倾泻而下的冷白光幕好似一张画布，而画布上的一切尖锐——书架、贴纸、数字等的锐利的角都在无声地刺疼着她。
或许它们会变成一把尖刀，在她放松警惕的时候突袭插入她的大脑。
这会儿，齐雾的整个后背都被汗水浸透了。她感觉自己的身体非常僵硬，并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更加自然一点儿，只好勉强点了点头。
林溪并未体会到她的心境，反而是更兴奋了。他紧接着说了一句“太好了，以后也可以说我是给齐雾当过老师的了”，然后朝她招手，带着她一起率先钻出出口。
过接下来的几个房间时，林溪一直保持着这种冲劲，带着齐雾一起很快找到了出口。
齐雾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动作，同时也观察着其他人的反应。
终于来到了主控室。
这里和其他房间的摆设有着明显的不同，一看就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要到来了。
这里由两个大圆操作盘组成，正中心立着一个硕大的线条扭曲的标志。圆环走廊夹在中间，最外面是一层透明的屏幕，不过现下一片漆黑。
大家熟练地分工操作起来。
她暗自松了一口气，却也对即将到来的变化感到不安和紧张。
白遥看到祝雨绝一副心有顾虑的样子，主动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来到主控室的路线是这样的。”他摇了摇头，“不是每一个房间都走到过，但也并非一条简单的直线。为什么要这样安排呢？”
“登船的路线不也是这样的吗，是这艘船留存计划的标识吧。”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很快就将这一问题抛诸脑后，认真研究起接下来的路线。
原来祝雨绝操纵那个箱子是按照这个图案做的啊。
齐雾盯着中间那个标志，指尖微动，仔细地回忆起了这一路的路线。半晌，她抬头看向祝雨绝，说：“是厚普——逻刻斯星系。”
他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循着声音回望她的目光：“什么？”
“最醒目的那个菱形代表厚普恒星，这个图案是最靠近内侧轨道的两颗与厚普星在一条直线上时整个星系主要星体的位置。把图案横过来会更清楚。”说着，齐雾靠近图案，将图案调转了一个方向。
林溪也很吃惊：“这是哪里的冷门知识？”
“课后拓展提到过这个星系，好像还不止一次，我就去多了解了一下。”齐雾赶紧将胳膊缩了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很喜欢这些课上被稍稍提到过的边边角角的知识，了解起来有一种不加目的的轻盈感。
“不愧是你！”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末日逃生场，和厚普——逻刻斯星系有什么关系呢？”祝雨绝感到不解。
林溪噤声操作了几下，回道：“定位里并没有厚普——逻刻斯星系，这艘船并不能到达那里。”
白遥也参与了推测：“难道是学校某个负责人是该星系的命名者或者是有什么关系，这是留给我们的彩蛋？”
其他人也深以为然：“估计是。”
眼见他们又对着操作系统运作了一番，船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发动了。
下一秒，四面的屏幕亮了起来，显示出整个船在海洋中央乘风破浪的情形。那种幽蓝的色彩昭示着他们并非身处海面，而是在波涛和漩涡之中，四面危机重重。
齐雾的呼吸加重了几分。
中央的标志开始变换形态，显露出几行字。
“恭喜各位成功逃生，奖励稍后发放。你们的智慧和勇气是无尽的宝藏，期待下一次见面。”
巨大的恐慌席卷了齐雾整个人。她强装镇定地看向其他人，发现除了她以外剩下的人都是一脸的习以为常的喜悦之色。
只有她感到害怕，只有她。
他们甚至高兴到完全忽视掉了她的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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