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是我的卧室，”程澄指向楼梯口的那扇门，带着晏知微来到隔壁的房间，“你就住在这里吧，好安心准备。”
她打开房门，为晏知微增选权限。
晏知微跟在她身后走进房间，视线在休眠舱、休眠舱另一侧的沙发和投影仪、成套的桌椅和左右两扇门上打了个转，然后将肩上的包放在了桌子上。
一个包就已经是她全部家当了。
对晏知微来说，这间卧室不算小了，她所需要的休息区和学习区都有。
程澄站在门口扬声说：“还要淋浴间和衣帽间，帮忙进去检查一下功能有没有损坏吧？”
晏知微点点头应了下来，转了一圈后同样扬声答：“都很好！”
“那就好！”程澄非常满意，“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来找我，不过我还得出去工作。对了，食物什么的得你自己准备哦？我家通常是在外面随便吃的，所以如果你想在家做饭可能会缺少一些工具。你是去外面吃吗还是？”
“对，我可以搞定的。已经麻烦你们很多了，真的很感激你们能给我准备一个房间！”
晏知微不可能看不出来这个空着的房间是在几天内被重新修整过的，为了她的到来。
“小事啦，这个家从现在开始一半就归你管辖了。加油，微微！”
闻言，她笑着说：“当然。小雾来了之后，我们就自动各有三分之一的管辖权了。”
她是知道齐雾现在的情况的，但她并不了解祝雨绝。
程澄愣了一下，说：“她不会来的。”
她不会进她家的，更别说住进她家。
虽感到奇怪，但晏知微看出她并不想多说，也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有空的话告诉我一声，我们一起出去吃饭或者是放松一下。”
“有机会的。”
程澄看得出来晏知微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感谢她，但她并不在乎这点事情，又不想拂了朋友的面子，于是留下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那个……”她面露难色地叫住即将转身离去的程澄，“阿姨和叔叔他们在家吗？”
程澄僵硬了一瞬间，立刻又放松下来，笑着指了指上面：“楼上都是他们的地盘，最好不要随便上楼哦。”
“我知道了。但是我就这样住进来了，好歹也要当面向他们道谢吧。”晏知微抿了一下嘴唇，“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但是我，我还是想亲自向他们表示感谢。”
她转身来到桌子前，在自己的包里翻出了两个包装好的袋子，说：“我还准备了一点小东西。”
她不希望在自己这么好的朋友的父母那里留下不礼貌或者是其他一丁点的不好的印象。
“你放心好了，他们比我更不在乎这个。”
“可是……”她还想坚持一下。
程澄有些无奈地说：“好吧。但那也得他们抽出时间。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好吗？”
“好，我不会打扰他们太久的！”晏知微松了一口气。
“至于那些礼物，有机会你再亲自交给他们吧。”
“好的。你和小雾的礼物，我会在比赛完之后补上的。”她有些尴尬，因为自己拮据的样子。
程澄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和齐雾都不在意这个。
“最令我们感到高兴的礼物就是你梦想的实现了。”
“嗯，我会的。”晏知微垂下头低低应了一声，将手中的东西放回包中。
在抬起头时，程澄的身影已经消失了，门也被阖上了。
黑色的睫毛在眼前扫了扫，她想起了自己和程澄的相识。
程澄和齐雾都不是喜欢闷在家里的性子，她们相识于蒲逅分区的街道上，也总是牵着手在街道上转悠。
用程澄的话来说就是“好奇倚霞分区和蒲逅分区的不同”，而她喜欢观察人的爱好就是在这种时候养成的。
晏知微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好奇的。在她看来，这两个地方的一切都不同。蒲逅分区阴沉、无趣，倚霞分区完全就是蒲逅分区的反面。
她做梦都想定居在倚霞分区。
自从晏知微看到网络上设计师们的公开作品之后，她就一直梦想着成为一名设计师，为此不停地汲取着相关的知识。
那天，她站在育儿所分配的房子外面等人送食物，在看到飞驰的列车和来往的人群后总忍不住把这一切连在一起，新奇的点子一个接着一个地蹦了出来。
“你在画画？”
等晏知微回过神来，发现眼前站着两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女孩，离她更近的那个女孩好奇地盯着她的眼睛这样问道。
晏知微没有说话，警惕地看着她们，就听到她重复了一遍：“你在大街上画画？”
她这才发现自己下意识屈着手指在空中比划了很久了。
晏知微的脸立刻通红，但她还是用极小的声音回答：“嗯，我在设计衣服。”
“好厉害！”女孩听清楚了她说的话，并且发出了惊呼。
她回头看了一眼被自己牵着的女孩，问：“我们可以一起学怎么设计吗？”
晏知微别扭地学着网上那些人的话回道：“不是所有人都有天赋的。”
女孩毫不在意地说：“是嘛，但你那么有天赋，一定不会教不会我们的。”
两个牵着手的女孩就是程澄和齐雾。
晏知微已经记不清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了，总之一定被程澄哄得很受用。
和几乎粘在一起的另外两人不同，晏知微的生活需要看育儿所的一部分安排。虽然同在蒲逅分区，她和她们离得也不近，这段距离在小朋友脚下就显得更长了，好在还有连接蒲逅分区的列车。
只是她确实没想到，自己只是随便提了一下，程澄立刻就邀请她来自己家暂住了。
随便收拾了一下，晏知微立刻将这些抛诸脑后，开始了自己的赛程。
一连几天，她无论干什么，从未在这栋房子里遇到过其他人，就连程澄也完全消失了，就好像这里一直只住着她一个人。
这些天的功夫，她终于把学习和比赛的相关事宜都了解好了，把需要准备的资料也都拿到手了。具体的建筑知识了解了个大概，接下来就是更进一步的学习了。
晏知微感到兴奋，也感到恐惧。她来到程澄的房间门口来回踱步，犹豫良久，最终还是转身去了楼下。
她接了一杯凉水，一口气灌了大半，这才把心中那股燥热劲压了下去。
冰与火的碰撞，这会儿心脏处抽抽地发痛。
这么仓促的时间跑来学这个，真的靠谱吗？
她心有怀疑，但控制着这股怀疑努力不让它扩散。
晏知微满怀心事，将杯子搁在了靠近厨房的台面上，发出一声巨响，把她自己吓了一大跳，差点失声叫了出来。
她立刻回过神来，发觉这声巨响并非是她造就的。
她回过头，只见一个女人站在楼梯拐角的地方，正倚在栏杆上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女人穿着一条很宽松的浅黄色长裙，胳膊交叠在栏杆上，右手拇指和食指之间随意地捏着一支素色的笔上下晃动着，想来刚才的声响就是这支笔撞在栏杆上发出来的。
随随便便一碰当然发不出那么大的响声，她当时一定是使了大力气的，而在晏知微看过来之后就控制在那支笔再也没让它撞在栏杆上过了。
女人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将笔拿得更高了一些，晃动着挥出一个幅度。
她站在更高处，那种审视的目光晏知微遇到过太多了。
“你的东西掉了。”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刚刚睡醒，令晏知微联想到木质的糙面。
晏知微抬手摸向自己的脑袋，这才发觉自己的长发不知何时已经散落下来，披落在整个后背。
什么时候掉的？她居然完全不知道。
“谢谢！”晏知微道谢，却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
女人捏着笔一步一步慢慢下了楼，朝着晏知微走来。她好像知道晏知微在想什么，用另一只手指了指楼上，说：“我住在楼上。”
“……阿姨。”
女人笑意更深了，将笔递到晏知微的手上，转身整个人就陷进了客厅的沙发之中。
“坐。”
晏知微摇头，坚持站在了她旁边。
她有点不敢离她太近了。
“你就是程澄的好朋友？真难得，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的朋友呢。”
“是。要不是程程说过她没有姐姐，我还以为自己见到程程的姐姐了。”
“哈哈，你真会说话。”女人掩唇笑了两声，冲她眨眨眼，“我倒是不介意你叫我姐姐哟。”
看来她确实是程澄的妈妈了。
晏知微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后悔自己没随身把礼物带在身上。
现在上楼去拿的话感觉好奇怪啊。
不过仔细看看的话，女人和程澄长得完全不像。
“程澄可调皮了，平时没少给你带来麻烦吧？”
“没有，她很好的。”
“是吗？”女人若有所思，“我很意外。你们总在一起玩，阿姨一直很想见见呢，但她从来没同意过。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晏知微摇了摇头。
“可能是太小气了吧。她那个人啊……你可不要学她啊，做一个脾气这么差的人。”
晏知微立刻否认道：“程程很好的，她帮了我很多！”
女人眯起眼睛，她这才发现女人的睫毛又长又密：“是吗？所以是我说错了？”
不对。
虽然不知道父母是不是都是这样，但晏知微十分肯定她从程程的妈妈身上感受到了恶意。
但是，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她觉得女儿的朋友抢走了自己的女儿？
晏知微心乱如麻，几乎想拔腿就跑，重新回到房间锁好门，迎接她的又会是之前那样完美的复习环境。
但她仍旧不想让朋友的妈妈对自己产生不好的印象。
她在女人的注视下白着脸回答：“不，不是这样的……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女人觉得她的反应很是无趣，无视她的脸色张嘴道：“真想不明白……”程澄为什么会交你这样的朋友，为什么会这么宝贝这样的朋友。
女人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我带朋友住在这里影响到你了？”
救星！
晏知微抬起头，看到程澄站在女人刚在倚靠的位置上。
和女人不同，程澄只是笔直地站在那里，目光居高临下地落在了女人身上，映在两人眼中的半张脸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晏知微知道，她不笑的时候就会这样，这是程澄的面部特征。但她从没见过程澄身上透露出这样的气质。
两人之间的氛围并不融洽，可以说是剑拔弩张。
她们之间的关系居然这么紧张，难怪程程总对自己的家庭关系避而不谈。
“哈，”女人坐直了一点儿，不再窝进沙发里，“没有啊。”
她似乎不相信：“是吗？”
“当然。”
“但是你影响到我了。”程澄没有动，仍旧是站在那个位置毫不客气地说了这句话。
女人耸了耸肩：“好吧，我尽量不影响到你们。”
她站起身，扭头看向晏知微，说：“可以住在这里，但千万不要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啊！”
晏知微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程澄立刻强硬地接过话：“我告诉过你我要带朋友回来住的，她有这栋房子一半的管辖权，母亲。”
看上去最受气氛影响的就是晏知微。忽略她们说的话，其他两人完全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女人察觉出她的警告意味，哼笑一声：“当然，妈妈当然得看看你的交友情况。”
她又转向晏知微，咬着字说：“我是程意，是程澄的妈妈。”
“您好！”
程意不在意她的窘迫，悠然地朝楼上走去。
程澄不再说话，盯着女人靠近自己又远离自己的身影，直到女人的身影消失她才像平时一样走下楼去。
她一边接水一边说：“不用在意她，燕子，她对谁都是这个样子。”
晏知微还是很不安：“对不起……不用为我做这么多的，你的母亲……”
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种被朋友家人讨厌的心情。虽然不是第一次直面别人的刻薄，但这确实是她第一次直面朋友家人的刻薄。
最重要的是，她不希望程澄因为她为难。
程澄一边思索着一边解释：“她不喜欢别人来这栋房子，她把这里当成了她的领地。”
“抱歉，我会尽早搬出去的。”
“……”程澄喝了一口凉水润润嗓，说，“这不是她的领地，这所房子在我的名下。”
晏知微没说话。
“放心住下吧，如果你真的把我当朋友，真的相信我。”
“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晏知微红着眼睛反问道。
“那就不用管他们。我说了你有一半的管辖权。”
程澄将剩下的凉水一口气喝完，收好杯子，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说：“你加油，我要去工作了。”
晏知微抿唇，不知道自己手上那两件礼物该怎么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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