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山川间,极白的冰山直插云霄,合抱而成的深谷之中,有声响回荡。
“咔嚓”
铁蹄踏破冰面,无数细小冰沙扬起,重重落下。
“驾!”
马蹄交错,几乎跑出残影。蹬地的瞬间,马腿上青筋尽浮,马腹健美的腹部急剧拉长又迅速缩短。
驾马而来的人分两波。
万里冰川深谷间风卷残冰,马鬃撕扯着,在那之后,露出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驾!”
缰绳高高扬起,狠狠压下。
浓雾滚滚,漫天皆白间,一黑点遥遥领先,犹如深海泛孤舟,寻不得落脚点,望不穿尽头。
越向前,清脆银铃声越急越猛,打在其上的残冰未消其分毫声势。银铃震动,几欲从悬挂的腰带上脱离,声响已然快过心跳,仿佛催促。
不远了
万古笙心中焦灼。
响灵阵,只有当活人踏入时,才会将声响传到母铃上。
究竟是什么人,敢擅闯禁地。
禁地大门就在眼前,万古笙单手扬起令牌,缠绕着铁条的大门缓缓打开。
驾马挤进门缝,速度依然不减。
“大人!”
护卫慌张将门板拉得更快,眼前一花,锋利的冰石打在脸上,只剩下远去的马蹄声和贴条上一点墨黑衣料。
越过重重关卡,马匹一路向前,直到——
“吁——”
拉紧的缰绳迫使马身高高扬起,顺着力道转向的马头带着马蹄狠狠砸下,留下深坑的同时转着圈停在原地。
万古笙提靴下马,腰间利刃出鞘。
面前,是一扇三人高的双开坚冰门。
从上到下,共计五层锁链。
“开门。”
他压下眉头,周身凝结的气势似乎比冰川之中的冷风还要冻人。
即便远离庙堂,深知这位大人残暴的护卫低着头攥紧钥匙快步上前。
门锁掉下。
万古笙毫不犹豫,抬起左手推门。
他习武多年,背脊发力,手臂引流,这厚重的门板开得轻巧,一眼看到冰床已空的万古辞右手握紧剑柄。
究竟是谁——
恍如梦境一般,正曲着一条腿衔着酒杯的人就这么闯进他的视线。
往后,是幽蓝发黑的坚冰,不见天日没有一丝温暖。
宽敞的衣袍大开着,那人就姿态慵懒坐在地上,松松垮垮倚着冰床,开封的酒坛将冰室内染上酒香。
红线似的痕迹压满身,杯盏被两指捏下,万古辞只是一个愣神,那双眸子便悠悠投过来。
分明是双深邃的眸子,染着星月变换的岁月感,却因为主人太过潇洒的性子,叫眸子一尘不染。
万古笙当年就是在那双眸子里,接下那串放弃逃跑的糖葫芦。
这样的对视,15年前曾发生过上百次,他下学回到院子中,江雾酌酒等待着他。
一模一样的眼神,一模一样的姿态,好像这15年的分别都是他的错觉。
巫阵生效了。
万古笙微微张口,眉眼间很快染上如同五六岁稚子的委屈和思念。
他不动声色扣紧右手中的剑柄,在对方忽然张开的怀抱中,猛地靠过去。
“阿雾”
仿佛不敢相信自己是真的,万古笙的手上上下下检查着他的身体。
“还疼吗?”
颤抖的嗓音让江雾心间一软。
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刚刚看他仿佛煞神一样进来还以为小孩变了多少呢。
江雾笑着放下酒盏,按在怀里人的头顶,狠狠蹂躏两把。
“不疼,倒是阿笙,长大不少。”
他能明显感觉到,怀里的躯体不再和小时候一样柔软。
滚热发硬,肌肉蛰伏,是成年男子才会拥有的。
不过性格似乎还和小时候一样。
这样伏在他身上,像小时候爱黏人的模样。
对上万古笙眨也不眨盯着他的黑眸,江雾轻笑出声,“屋里太冷,我拆你一坛酒暖暖身子,不碍事吧?”
摇头如拨浪鼓,万古笙环视屋内酒坛,道:“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
酒后的身子也没有万古笙的躯体暖和,万古辞脱下自己身上的大氅将江雾紧紧裹住。
“阿雾,跟我回家吧。”
是他考虑不周,没留下些御寒的衣物。
左右这里也不是常待的地方,江雾还身负杀死反派的任务,自然是要和人一起走的。
只不过——
他按住万古笙弯下的身子,往后退一步,“我自己走就好。”
在小世界游历这么久,都没让人抱过,养过的孩子忽然做出这个举动,让江雾顿时表现出抗拒。
再说,他虽然武功尽失,但也并非不能自理,让小孩这么照顾自己,未免有些小题大做。
“但阿雾没有鞋。”万古辞抿唇。
江雾怎么看怎么觉得小孩因为少双鞋就苦大仇深的模样可爱。
分明脸颊已经没有儿时的婴儿肥,江雾还是将脸颊薄薄一层向外轻扯。
万古笙也不反抗,只是睁着一双黑眸盯着他。
“把我的鞋脱给你。”说着就弯腰去脱鞋。
三两下已经脱出左脚,穿着一层薄袜子的脚踩在地上,明显被冻得抽搐两下。
江雾制住万古笙还要再脱的举动,无奈道:“穿上,抱我走吧。”
他深谙万古笙固执的性子,也知道在这里的僵持只是浪费时间。
“阿雾小心。”
牢牢把人抱在怀里,万古笙用大氅把人罩得严严实实,才从山洞里走出。
看门的护卫正站在门口不远处,看到他抱着人出来,脸上明显有讶然之色。
如冰刀似的阴鸷眼神甩过来,护卫慌慌张张又低下头。
在冰川深处守门,他是去年念着报酬高抢破了头才拿到的机会。
食物、衣服都有专人按时送来,但这里的人,除了守门,没有其他任何消遣。除此之外,这里的护卫对自己守护的东西一无所知。
没有人知道,这扇冰门后,究竟放着什么。
只知道派遣他们的大人每月至少来一次。
没想到——没想到是人。
他守的门,自然最为清楚,大人空着手进去,却抱着另一个人出来。
紧接着,他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人关在冰门后如此之久,又是如何活命、如何御寒。
好奇之下,他抬眸去看,正看到大人把怀里的人放上马,又扬腿坐到对方身后,缰绳微扬,大人带着那位看不清样貌的人离开。
这冰门之后,究竟是什么——
这位大人竟然也没有下令关门,护卫不敢动,只是眼神游离,想要从门缝间去寻,这冰门后藏着的东西。
还未等他看明白,他身前忽然洒出一片液体,滚烫的红色液体洒在极寒冰面上,泛红的水蒸气争相涌出。
他眼中视野变换,颠倒的视野中,仿佛世间万物都迟缓停顿。
他看见空中的飞鸟、两山之间的太阳,那太阳光洒在他眼里,竟无灼烧之感。
视线变得又高又远,他似乎看见大片的红色液体将这处的山谷染红。
被风卷乱的长发打在脸上,飞舞发丝间,他看见一张熟人的脸。
是那位大人身边常见的人。
他看见对方手中正冒着气的长刀,看见沿着长刀流下腐蚀冰面的液体。
咕噜噜落到地上,五角星的雪花飘进他眼眶中,不冷。
视线里那具无头身体嘭地倒下,湍急的血液将他浸泡,不热。
瞳孔中最后一缕光芒消散之前,他忽然想到自己曾听到的关于这位大人的评价。
“其视杀人,若艾草菅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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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说话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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