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份梁玉文来加拿大的时候,汲清就托她写了封邀请信,给自己申请了中国的旅游签证,有效期十年。
他的构想简单而天真,等过一阵和秋焱结了婚,得办两场婚礼,加拿大一场中国一场,亲朋好友一个都不能落下。到时一定少不了忙碌,两边来回跑,提前办好签证更方便些。
没想到签证这么快就派上用途,只不过不是为了人生喜事。
上次来北京还是二二年参加冬奥会,时隔三年再次造访,他全无当初无忧无虑的兴奋劲,心事重重,对周遭的热闹提不起半点兴致。
郑樾有工作要忙,下午陪秋焱做完胃镜就回学校了。他给汲清发了医院地址和病房号,附加一剂预防针,“秋工听说你要来,好像不是特别高兴。”
汲清此番来得不管不顾,撂下复健和心脏检查不管,膝盖上甚至还剩了两针没拆。秋焱心疼他胜过爱惜自己,能给他好脸色就怪了。
“猜到了,他就是这样的脾气。”汲清忐忑地回复道,“我会看着办。”
话是这么说,他也不知道该咋办。
夜里十点赶到医院时,秋焱正靠在床头输液,胃镜检查后的不适感还没消褪,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自打听说汲清要来,秋焱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病房门口,终于等到朝思暮想的爱人出现在眼前,态度却冷冰冰的。
“运动医学科在楼下,”他指了指地板,沙哑地说,“你走错地方了。”
秋焱虽然憔悴消瘦,所幸全须全尾没有大碍,还有力气说风凉话。汲清高兴还来不及,惴惴不安的心总算彻底放下。
临近熄灯四下安静,病房里还有其他病人和家属,他难得收敛**,含蓄地勾了勾秋焱手指,没敢干别的。
“你快吓死我了。”他抚摸着秋焱无名指上的对戒,低沉的声音哄得人心软。
“病房里没你住的地方,”心软不耽误生气,秋焱憋了一堆账要和他算,公共场合不便发作,只好耐着性子讲道理,“你先找个酒店好好休息,明早再来。”
汲清坐了十三个钟的飞机,即使是商务舱,伤腿也有些吃不消,开始隐隐作痛。
来日方长,他听劝点点头,拉着箱子架起拐,颠颠簸簸朝病房外走。
他没走几步又倒了回来,说:“我就住附近,你要是身体不舒服一定告诉我。”
“好,知道了。”这家伙啰里八嗦的样子特别可爱,秋焱忍不住笑了,“路上小心,住下以后给我发个信息。”
汲清在马路对面的酒店住了一晚,次日早晨不到七点就往医院跑。
秋焱的食管溃疡不算严重,在创口恢复前只能吃流食。汲清在医院食堂里连说带比划,给他买了南瓜小米粥和鸡蛋羹,急匆匆挤电梯上楼。
时间太早,病房里还有人在休息,窗帘半开漏进一缕阳光,正洒在秋焱的病床上。
秋焱醒得早,穿戴整齐靠在床头看手机,行李箱立在旁边,一副准备出院走人的架势。
他听见一瘸一拐的脚步声,敏感地抬起头,拉开椅子让汲清坐下,“这才刚七点半,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腿疼不疼,让我看看刀口长好了没。”
用最冷淡的语气说出最体贴的话,全世界估计没几个人比他更拧巴。
汲清惦记了他半个月,现下总算圆满,满脸幸福地撩起裤管给他看,“已经不疼了。我在外科挂了号,陪你吃完早餐就去把剩下的两针拆掉。”
愿意承担冲动带来的后果,不代表不计后果。汲清不想耽误事业,更不想让秋焱为他操心,昨晚借着倒时差的工夫,重新打点好了所有的复健和检查,将损失降到最低。
“傻笑什么,我不吃这一套。”秋焱对他的安排基本满意,终于肯放下脾气和他说话,“待几天就回去吧,我没事,你的训练和身体要紧。”
“心脏检查不能拖,我只能陪你五天就得去美国,从广州走。”汲清往南瓜粥里撒了点雪菜调味,吹凉了喂给秋焱,“你什么时候出院,我想去看看姨妈。”
调羹送到秋焱唇边,他局促地动了动眼珠,确认没人注意,才红着脸把粥喝了。
只此一口过过瘾足够,他不好意思再腻歪下去,拿过调羹自己喝,抽空给汲清剥鸡蛋,“九点查个血相,拿到结果就能走了,下午三点半的飞机。”
“郑老师说你得打三天抑酸药,”汲清边吃边问,“你还有两针没挨,不打完再走?”
“医生开了处方,我回广州再补打。”秋焱本来胃口就不好,一想起姨妈的病情更吃不下东西,“姨妈情况不好,我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照顾好自己才能照顾姨妈,把粥喝了。”汲清举起调羹,作势又要喂他,“病房里的人都醒了,你要想让我当着他们的面喂你,我一万个乐意。”
他仗着旁人听不懂广东话,好一通胡说八道,末了还对隔壁床的大爷笑得明媚,“没啥,我哥挑食不爱吃雪菜,我给他讲讲道理。”
大爷信以为真,盯着俩人端详半天,评价道:“你们长得不像。”
汲清被逗得前仰后合,秋焱羞得要死,骂骂咧咧拧他耳朵。
这小子的到来活泼而隆重,明明自己过得也很辛苦,却有催化快乐的天才本领,哗的一下搅乱了秋焱心窝里的一滩死水。
幸福感弥漫全身,他握住汲清的手轻轻地蹭,拉开身旁半遮半掩的窗帘。
一室阳光温暖而灿烂,今天是个好天气。
...
在秋焱的一再坚持下,汲清别扭地坐上了机场地勤推来的轮椅。
“你的腿还没好,少走点路吧。”秋焱垂眼笑,居高临下揉了一把他漂亮的红发,“你不让人家推,那我来推你好不好。”
汲清死要面子,耷拉着脑袋玩手机不吭声,经过候机大厅的茶叶店时突然抬起头,让秋焱推他进去逛逛。
“机场卖的都是精装礼盒,不如市区里的散装茶成色好。”秋焱知道他在想什么,顺势交了底,“我在张一元买了点茉莉雪针寄去美国,下周阿姨就能收到,寄件人留了你的名字。”
“哦,好。”汲清淡淡地说,并没有很意外,看向秋焱的眼神躲躲闪闪。
汲美兰直到现在也没主动给儿子打过一个电话,却在他出发来北京前,让助理送去了买给梁玉文的营养品。
母亲一边看不惯秋焱,一边和秋焱的家人十分亲近,如此跳脱的举动令汲清难以理解。
他不忍带着恶意揣摩母亲的动机,思来想去,只推算出一个原因——他没错,秋焱更没错,唯一出错的是两人节外生枝的爱情。
三心二意之间,他过安检时忘了把笔记本电脑掏出登机箱。工作人员将箱子扣下,要求手检。
他翻找电脑时将营养品取出放在桌上,身旁的秋焱扫了一眼,说:“这款无糖全安素国内没有,我正想托你从多伦多寄几盒回来。”
“那不正好么,我人肉背来,帮你省了不少运费。”汲清装糊涂,半点不透露营养品的真实来历,怕秋焱知道了不肯收,“这是给姨妈的礼物,你可别再跟我提钱的事,伤感情。”
“不行,该算还得算。”秋焱摇了摇头,摸摸他的手,“无糖比普通的贵不少,一盒快二百美元了。”
汲清一听这话就要闹脾气,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挣开了秋焱的手,“既然这样,我们就好好算一算。你买茉莉香片的钱,算上运费关税一共多少,我都还给你。”
秋焱一怔,“不用的,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汲清打断了他,“你的心思太好猜了,以我的名义给我妈送东西,无非知道我和她吵架,想帮忙缓和关系。姨妈身体不好,我给她带些营养品补一补,你也能更安心些,又有什么错?”
秋焱嗓子发干,局促地咽了口唾沫,胸腔烧着刺痛,“那你告诉我,你和阿姨为什么吵架...是因为我么?”
“不全是为了你。”汲清眼睛红红的,“也为了我自己。”
术后住院那段日子无异于软禁,折磨得汲清非常烦躁,加之康复训练初期的钻心疼痛,将他推进了恶性循环的怪圈,心理状态差到极点。
“我的一举一动都在被我妈监视。谁来探过病,谁给我打过电话,她全都知道。”他继续说,“我想你想得难受,趁护工去吃午餐,躲进卫生间给你打电话。我以为不会有人发现,直到某天中午从卫生间出来,护工就站在门口朝我笑,手里还攥着录音笔。”
秋焱只知道汲清和汲美兰吵得凶,但不了解具体细节,录音笔的出现实属在他意料之外。
阴恻恻的。
“我吓得整宿没睡着。第二天早上我妈打来电话,我没控制住脾气,发疯似地和她吵。”汲清弓腰扶着头,手指陷进了头发里,“可我没想到她会那样生气。我亲眼看见她倒在地上,手碰翻了茶几上的水果刀,流了很多血。”
“我烦透了她的控制,但看到她晕倒我又怕得要死。她是我妈,如果有什么闪失,简直要了我的命。”
候机大厅里人来人往,他抬手抹掉没来及落下的眼泪,“整件事从头到尾和你没有任何关系,都是我的错,我会向她当面道歉。”
如果不是汲清千里迢迢赶来,鼓起勇气和盘托出,秋焱恐怕永远不会真正了解他的苦楚。
“你这趟回国找我,阿姨会不会为难你?”秋焱取出纸巾帮他擦眼泪,紧紧握住他的手,“有什么我能做的,你告诉我好不好?”
这话说出口时,秋焱其实很没有底气——姨妈病危,工作不顺利,欠账欠得遍地开花,他被生活逼得自顾不暇,拿什么保护汲清。
废物,他暗暗地骂自己。
“我妈很喜欢阿真和姨妈,我来探病她不会阻拦。”汲清读懂他的心思,不管不顾地凑近了吻他,“这些营养品有她买的也有我买的,你能收下我就很开心了。其余什么都不用做,多陪陪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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