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玉文回家的意愿格外强烈,超出了秋焱的预期。他反倒不好受起来,整整一下午都郁郁寡欢。
阴/道镜检查结束已过下午四点,一家人租了辆座位宽敞的SUV,赶在晚高峰前离开了医院。梁玉文一路上精神不错,不停地问孩子们晚上想吃点啥。
老太太心里没数,以为自己还有力气生火做饭。汲清和叶臻真十分捧场,为了哄她高兴,专点她的拿手好菜。
车厢里充满快活的空气,闹哄哄一片。秋焱根本没心思玩笑,只是闷声开车,偶尔透过后视镜看一眼三个大活宝。
他无奈地摇头,把车停在家门外的巷子口,说:“姨妈先跟阿真回家,我和阿清去市场买点食材。”
“黄花鱼要去东北角陈阿妹的摊子买,她家成色最好。”梁玉文瞧出外甥兴致不高,知道他心疼,于是讨价还价,“今晚你主厨,我只做一道豆酱焖鱼行不行,不会太累的。”
秋焱心里五味杂陈,但他不忍扫兴,笑得很温和,“可以啊,好久没吃过了,还有点惦记。”
今晚或许是这辈子最后一次进厨房,梁玉文珍惜得要命,急匆匆领着闺女下车回家备菜。秋焱倚着车窗看母女俩上楼,沉甸甸地叹了口气。
“既然已经到了,就别再多想,姨妈开心更重要。”强打笑意的感觉非常累,汲清疲惫地蜷缩进副驾位里,伸手揩去秋焱脸颊滚落的泪珠,“我给你帮忙,多做几道她爱吃的菜吧。”
道理秋焱都能想明白,再哭个不停未免太过矫情,没大人样子。他轻轻“嗯”了一声,别过脸躲避汲清的安抚,拎起背包下车锁门。
汲清对秋焱爱逞强的倔脾气习以为常,收回手并没有介意。
往市场走的路上他刻意放慢步伐,仔细打量着爱人日渐清瘦的背影,眼神复杂。一阵爱莫能助的苦涩滋味涌上心头,令他倍感煎熬,再次觉得自己不是个合格的伴侣。
两人平日亲得蜜里调油,今天只稍稍错开些距离,秋焱立刻觉察到了异样。他停下脚步勾了勾汲清的小指,尾戒摩擦,发出细碎的轻响。
汲清的心思并不难猜。他爱得足够全心全意,自然容易被秋焱的情绪影响,秋焱最近发愁发得厉害,他也跟着吃了许多苦头。
“幸好他明天就走了,”万般不舍又无可奈何,秋焱松开汲清的手,酸溜溜地想,“赶快走吧。”
买海鲜得趁早,一到下午最好的都卖完了。秋焱站在鱼摊前东挑西选,裤兜里的手机振动起来,有人来电。
“你来挑,我先接个电话。”秋焱把买黄花鱼的任务交给汲清,低头看了一眼屏幕上的陌生号码,纳闷地接起,“您好,哪位?”
对方是某家国有银行的客户经理,提醒他明早十点在广州支行有个预约,办理个人支票提现。
上午刚预约,转眼就给忙忘了,连号码都没存。秋焱连连答应,“没问题,明天见。”
免疫治疗费用不菲,再找人借钱也凑不出那么多。他一整天都在琢磨这事,走投无路动了歪脑筋,想起叶向辉施舍的那张二十万支票。
他羞耻心极强,长这么大从没干过如此窝囊的勾当。万一东窗事发,姨妈和小妹绝不会原谅他。
可骨气再要紧也不能当钱花,为此放弃治疗他又不甘心,犹豫再三,决定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
“鱼挑好了,还缺什么抓紧买,市场要打烊了。”汲清拎着黑色塑料袋,抬起胳膊闻了闻袖口的鱼腥味,“你明天几点有约?下午三点前的话,我可以替你照顾姨妈。”
“我明早十点到银行办点事,不会很久,来得及送你去机场。”秋焱含糊其辞地应付,不动声色转移话题,“咱俩的护照都在书桌抽屉里锁着,拿的时候翻开看看,可别弄混了。”
“知道了,放心。”汲清眼中流露出一丝失落,稍稍俯身,将下巴抵在他肩膀上,“Alfie,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口气听起来像是暗示,秋焱微微一怔,“没有,怎么了?”
“没什么,”汲清摇摇头,直起腰板率先离开,“太阳落山了,赶快走吧。”
...
秋焱不和汲清细说家里的经济状况,汲清识趣地从不过问,但并不代表他不担心。
午休时秋焱戴着降噪耳机,倚在他怀里小睡,嘟嘟囔囔地说梦话。爱人上次这般愁眉不展,还是半年前掏空家底给秋海杰偿债的时候。
一看见秋焱难过,汲清就会跟着心疼,更有点想不明白,秋焱什么心事烦恼都同他讲,却从没开口向他借过一分钱。
我家麻烦事太多,扯上钱就更理不清了——秋焱每次都这样解释,汲清每次都不甚满意,觉得自己像个不值得依靠的局外人。
下午趁着梁玉文做检查的工夫,他瞒着秋焱和曹路见了个面。治疗方案的细节一概不问,他只想知道,用最好的药得花多少钱。
曹路见他十分上心,忍不住透了底,“免疫治疗是最后的办法,三周用一次药,一次大概四万人民币。如果治疗效果理想,第二年可以向厂商申请赠药,费用减半。”
梁玉文到底还能坚持多久,谁也说不好,可只要她愿意治,这钱就一定值得花。
秋焱为筹钱没少受磋磨,再这么熬下去,估计等不到姨妈病情好转,自己的身体先垮了台。汲清不甘心眼睁睁地旁观,决定主动出击,不再等他开口。
晚饭后秋焱架起笔记本电脑准备工作,汲清打着预习功课的旗号挤进了房间,黏糊糊地依偎在他身边。
醉翁之意不在酒,汲清几度欲言又止,漫不经心地扫视课程讲义,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秋焱对他的异常毫无察觉,搬砖搬得非常专注,偶尔腾出手呼噜一把他的自来卷,逗小狗似的。
就这样磨到凌晨两点,卡尔加里的同事离线午休,秋焱也终于得空喘一口气。他整理好桌上散乱的手稿图纸,抬眼发现汲清正目不转睛地朝自己看。
“不声不响的,我以为你早睡着了。”秋焱亲昵地吻他额头,“我想做点宵夜,你要不要吃?”
汲清凌晨不吃东西,但今天打算破个例。他用调羹烦躁地搅和云吞碗里的小葱花,再也沉不住气,“你难道看不出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我看出来了,下午在市场你就不对劲。”夜深人静,秋焱把嗓音压得很低,“你想说的话我听完可能会生气,姨妈和阿真都睡了,咱们天亮再聊吧。”
“又糊弄我,”汲清不信他这一套,蹙起眉很不高兴,“去银行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你背着我打电话就算了,办什么事也不讲清楚。”
“我不偷不抢,去银行能干什么。”秋焱被他盘问得不太舒服,还是不肯说实话,“我找朋友借了点钱,明天提现给姨妈交医药费。”
“我问过曹医生了,如果决定治疗,一次需要结清两个疗程的钱。你还想给姨妈换单人病房,护工也打算从临时改成长聘。”汲清掰着手指给他算账,“所有费用加起来超过十万块,复发类癌症医疗险不予理赔,随后的开销只会越来越大,哪那么容易借。”
“不容易借我也已经借到了,先把眼前的困难解决再说。”秋焱明白他的心思,先短暂道了句谢,再搬出陈词滥调回绝他的美意,“随后可能有什么麻烦,我现在真的没精力去想。”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忙,我还都还不清,不想再给你添麻烦。”秋焱故作冷静,食不知味,“别为难我了,好不好。”
汲清最不耐烦听到这些,撂下调羹,“到底还要我说多少遍,不需要你还。”
陶瓷调羹磕在碗沿上,发出铮的一声脆响,不轻不重。秋焱身体猛然一僵,脸颊蓦得烧红,咬着嘴唇不吭声,仿佛遭受了极大的羞辱。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汲清意识到自己失言,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我是你的男朋友,要和你共度一生的人。我有责任为你分担辛苦,而不是像个不懂事的小孩,永远被你护着哄着。”
在最筋疲力尽的时候听到这些话,秋焱感到何其幸运。自己上辈子肯定积了不少德,这辈子才能捡到汲清这么个宝贝。
“阿清,我问你件事。”他淡淡地笑了笑,“茜姐的爱人摔伤了腿,和你在同一家康复中心训练。我听她说你复健压力很大,成绩不理想,甚至会躲进休息室偷偷掉眼泪...是不是真的?”
康复进度缓慢,又跟母亲吵了架,手术后的日子汲清过得乱七八糟。他什么也没对秋焱讲,就是怕对方分神担心,然而秋焱什么都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但什么也做不了。”秋焱笑得很勉强,“这几天如果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熬。可当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没法陪在你身边,想想都觉得不公平。”
点到即止多说无益,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起身收拾餐具。汲清亦步亦趋跟着他走进厨房,一言不发地锁上门,将他抱到案台上亲吻。
猝不及防,又难舍难分。
唇齿纠缠间,秋焱感觉脸上掠过一丝潮气,紧接着听见细若蚊讷的哽咽——汲清在哭。
往常一见汲清掉眼泪,秋焱就把什么都忘了。一味的纵容换不来好下场,他思来想去,还是狠下心把汲清推开。
“你总觉得我把你当小朋友哄,不是因为你靠不住,而是因为我给不了别的。”他别过脸,试图无视汲清脸上极度失望的表情,“你不该吃这些苦,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你从麻烦里择干净。”
最近一直沉迷于苏丹的游戏,码字速度极其缓慢...这游戏太杀时间了orz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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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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