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清再一次因为男朋友的事向队里请假。教练和经理心不甘情不愿，要求他必须在两天内回来，不能错过例行体检和下周一的主场赛。
距离航班起飞还有不到三小时，他来不及回家收拾行李，打算从训练馆直接开车去机场。不料自己的特斯拉被一辆横停的宝马X5硬生生卡在车位里，根本出不去。
“你可真会给我找麻烦。”儿子的任何动向都逃不过汲美兰的眼睛，她推开车门下来，斥责道，“你现在跑去卡尔加里见秋焱，是不是嫌知道你们那点破事的人还不够多，想再给媒体添点素材？”
母亲说话一向难听，汲清习以为常，见她没有让路的意思，便绕到宝马副驾位上了车，“有什么话车里说。这附近都是监控，要是拍到咱俩吵架，不光能上体育八卦，科技板块也能上。”
MATRIX多伦多分公司的财务运作最近出了点问题，本地投资人派驻的董事严重干涉运营，有点分而自治的苗头。在这个四面楚歌的裉节上，CEO的个人形象至关重要，任何负面新闻都有可能成为引爆舆论的公关炸弹。
汲美兰僵硬地点点头，坐进驾驶位。她取出一支香烟含在唇边，瞥了一眼身旁的儿子，没点燃。
新风系统开到了最大挡，车里还是残存着淡淡的烟草味，可见她刚才犯了烟瘾，没少吸。
尽管母亲一字未提，汲清也能隐约猜到，自己和秋焱的关系被歪曲曝光，已经间接影响到了她的事业。
“媒体和网民顺藤摸瓜的本事超出想象，你想把秋焱藏起来，就不该让他去看你的比赛。”
汲美兰三两句指摘完儿子，把怒火全然转移到秋焱身上，冷嘲热讽，“他怀里抱的那个混血小姑娘，不会真是骗婚生的女儿吧。这小子有点本事，连孩子都有了，还能把你钓得魂不守舍。”
“网上胡说八道的东西你也信？”汲清忍无可忍地反驳，“那是他同事的女儿。同事中场去上洗手间，把孩子交给他照顾几分钟，有什么问题。”
“我信不信重要么？我只知道纸包不住火，烧到了你身上，还烧到了我身上。”汲美兰笑了笑，“公司上下都知道我和我儿子不对付，闹出这么个荒唐事，简直家门不幸。CEO是个家里鸡毛满天飞的二婚寡妇，谁还敢把公司交给她管？”
玩笑开过，她敛起眉头继续说：“造谣全凭一张嘴，辟谣费时又费力，搞不好还会越描越黑。你在舆论里是被骗受害的一方，干脆就坡下驴装装无辜，这段时间先和秋焱撇清关系。等热度过去，你如果想帮他追责澄清，不必亲自出面，我可以帮忙。”
母亲的话不无道理又相当残忍，汲清完全做不到。他再次回想起电话里秋焱脆弱的哽咽，顿时心疼如刀绞。
“这些事都是我的错，我不能擅自做决定，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他身上。”他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我会找公关想办法，尽量不给你添麻烦。”
“你只要跟秋焱分手，就能和他撇清关系，拉开距离他也能好过点。”汲美兰被儿子的倔脾气噎得口不择言，“我永远是你妈，除非断绝母子关系，否则你给我惹再大的祸，我也只能自认倒霉。”
这倒是真的，汲清心乱如麻，想不出万全的办法。他没有理由顶嘴，仰头看着天窗默不作声。
拳头打在棉花上，汲美兰烦躁地“啧”了一声，“冤孽，犟种。”
到底还是年轻，道理讲不通，非得亲自吃吃亏才能长记性。她咬了咬牙，将车钥匙递给儿子，“开我的车去机场吧，不会被人盯上。戴好帽子口罩，到卡尔加里给我打个电话。”
...
汲清赶到邹雪梅家时是傍晚六点。他穿了身宽大的深色运动服，脸捂得严严实实，邹雪梅在门禁监控里看了半天才认出来。
“阿姨，秋焱呢。”汲清摘掉帽子口罩，发梢和鼻尖上急出了一层薄汗，“他还好么？”
“出了那样的事，怎么可能好。一整天没吃东西，也不愿意和我说话，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邹雪梅叹了口气，朝楼上一指，“你去试试吧，他说不定愿意开门。”
身为一切风波的根源，汲清非常没底气，脑子里颠三倒四地组织语言，不知该如何安慰受惊的爱人。
他沏了一杯温热的肉桂茶，小心翼翼来到秋焱的房间外，敲了敲门。
房间里传出衣料摩擦的悉簌声，但迟迟没人来开门。秋焱估计一时半会谁也不想见，汲清没敢多打扰，只是安静地站在走廊里。
不知等了多久，门才“吱呀”一声被推开。秋焱还穿着中午的白衬衫和牛仔裤，连脖子上的工牌都没摘。
他木讷地看着汲清茫然无措的眼睛，勉强露出个笑容。
“我听见阿姨在楼下和人说话，猜着就是你来了。”他没吃东西也没喝水，嗓音又干又哑，“路上还顺利么，有没有人找你麻烦？”
“没有，一切顺利。”汲清将肉桂茶递了过去，“先喝点热的暖暖胃，晚上睡觉前再吃点东西，好不好。”
先前秋焱一直坐在窗前发呆，身体沉得像生了锈，动也不想动。他听汲清的话，伸手去接玻璃杯，两人指尖相碰时却莫名感到一阵抵触，往回缩了缩。
他试图给自己的异常反应找个理由，墨迹了半天才说：“杯子不隔热，有点烫。”
“嗯，是有点。”秋焱的回避令汲清感到一丝失落，不动声色将手插进口袋，“我能进去么？”
“当然可以。”秋焱把他让进房间，始终保持着半个肩的距离，“屋里很乱，别介意。”
卧室落地窗前的地毯是Cortana的领地，秋焱心情不好没工夫打理，这方角落很快被小猫衔来的枕头和旧衣服填满，乱糟糟的。
小猫正窝在毯子上打盹，听见脚步声睁开了眼，喵喵叫着往秋焱怀里拱。
“乖，睡吧。”秋焱摸了摸小猫敦实的后背，嘟嘟囔囔。
自始至终他都垂着眼没看汲清，身体微微发抖，像是还在害怕。
明明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是汲清的错，他却没来由地感到别扭，不想发生任何肢体接触。
一直僵下去未免无理取闹，他鼓足勇气抬起头，在汲清唇上落了个吻。
“没关系，不舒服就别勉强。”汲清舍不得他为难，拉过书桌旁的办公椅坐下，隔得很远，“明天想不想去做心理咨询，我陪你。”
“好，我约了明早八点去看医生。”秋焱拾起毛毯把自己裹起来，手掌反复摩挲着茶杯，“今天公司收到好几个奇怪的包裹，老板和同事都问我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人…我请了一周无薪假，先避避风头。”
他把那些包裹都带回了家，扔在卫生间水池下面的暗格里，眼不见为净。汲清打开其中一个，厌恶地蹙起眉头，“你报警了么？”
“报了。收到一个就报一个，911接线员都快认识我了。”秋焱局促地笑了笑。他其实还是想要汲清的安抚，犹犹豫豫朝对方看了一眼。
汲清会意，从衣柜里取出一套干净的家居服换上，这才沿着床边坐下，将秋焱和小猫一并搂在怀里。
秋焱的身体起初有些僵硬，随即逐渐放松下来。他侧过脸贪婪地闻嗅汲清颈间的味道，任性地问，“你这次能待多久？”
“两天。”汲清吻他额头，“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再多请几天假。”
“不用，你早点回去，保护好自己。”秋焱拉过汲清的手，“我还有件事想拜托你。”
汲清对他的吩咐百依百顺，“嗯，你说。”
“我被人造谣，给我的同事和她女儿惹了麻烦。”秋焱惭愧地说，“她没有抚养权，一周只能见一次孩子，出事后她的前夫以此为借口，不再让她见女儿。你的人脉比较广，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给她介绍一位家庭律师？”
“我还真认识一位。”汲清说，“她是我妈的好朋友，专接名人明星的家庭纠纷案，不过收费特别贵，连我都负担不起。”
他想了想，提议道：“擅自剥夺母亲探视权是违法的，要是真打起官司应该不会太复杂。那位大律师的事务所里有几位年轻律师，业务能力都不错，我可以介绍他们和你同事见一面，聊聊再说。咨询费的事不用担心，横竖是我给你们添的乱，得由我来负责。”
秋焱打定主意要付这笔咨询费，但他眼下实在没力气说服汲清，只好先点头敷衍过去，“嗯，辛苦你了。”
汲清怀里温暖又舒服，久违的倦意席卷全身，他趁在睡着前又昏沉沉补了一句，“我是不是给你...和你妈妈也添了麻烦。”
“你有这工夫操别人的心，不如先把自己照顾好。”汲清对他的啰啰嗦嗦很没脾气，胳膊一使劲，将怀中人箍得更紧了些，“总是把账算得这么明白，你累不累。”
秋焱困得恍恍惚惚，只想抓紧难得的温存时间，好好睡一觉。至于汲清的埋怨，他压根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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