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条绳索挂住小船首尾四处铜环,小船被慢慢放到水面。
云湄埋头端坐,眼泪啪啪落在自己膝头,在月白色长衫上润出两个圆圈。她伸手想用衣袖抹掉眼泪,却发现手腕上被晏琅攥出一圈红印,触碰时隐隐作痛,云湄眼泪掉得更凶了。
坐在对首的侍卫谢均第一次如此近距离靠近云湄,见她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谢均有点儿手足无措,想安慰几句又觉身份不合适,见船已放稳在水面,他想岔开云湄心思,对她温声道:“姑娘可抓牢坐稳,风浪大,一不小心会掉水里。”
“姑娘会凫水吗?”
云湄抬头看看自己周围,船舷边有扶手,她胡乱擦了把眼泪,伸手抓紧。
“会点儿。”
谢均已放开绳索,他抬头向大船船舷望去,手伸进嘴里吹了一声长长口哨,大船上亦传来相同哨音,谢均拿起桨,对云湄道:“这平湖里会点儿可不行,姑娘千万坐好了。”
船桨划了没几下,小船便离开大船船身,整个大船全貌落在云湄眼中。虽然她想过再不去看晏琅,可这会儿还是忍不住向上张望。
晏琅就立在船头,他体态修峻,气势沉凝如山,视线就落在小船上,可大概是察觉云湄目光,他竟往后退了几步,云湄视野里他迅速消失了。
云湄的心一阵抽痛。
即便让她走,也可以有许多方式,而不是这般弃如敝屐避如蛇蝎,似乎目光触碰都脏了他。
昨夜还搂着她与她温柔亲昵的人呢,云湄只觉晏琅心硬情冷,她收回视线。
没了大船遮挡,湖风瞬间大了起来,小船被吹得荡悠悠的,云湄脸上泪痕很快被吹得无踪无影。环顾四周,她突然发现,湖面茫茫无边,竟只有这一艘船。
她心里一惊,问谢均:“大人只有这一艘船?”
“不是,还有三艘。”
云湄的心略略安定,追问道:“那其他的船呢。”
“不远处。”
云湄转着头,使劲看向四周远方,可什么都没看到。
谢均道:“看不到的,大概隔着半个时辰距离。”
云湄没有死心,抬手遮在眉间阻挡刺眼阳光,视线仍然看向远方。
“那儿有艘船,是不是那艘?”云湄指向远处。
谢均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远远天际边有个小黑点正慢慢靠近。
可谢均知道,他们的船不在那个方向。
谢均手中船桨渐渐慢了下来,回头再看大船,船上哨兵向他挥动着红色旗帜,那是让他上船的信号。
“大人让我们回去。”
云湄目光倏的一滞,看向大船。
船头之人面貌已模糊不清,可她知道,晏琅仍立在那儿,看向她。
他的身边有人挥舞着红旗。
是吓一吓她,让她长个教训?
云湄抿紧了唇。
小船很快回到大船边,可绳索并没有放下。
直到天际边小黑点渐渐清晰,一艘乌篷小船直往大船而来,云湄所乘小船终于被拉回大船甲板。
众人都凝目在那艘乌篷小船,似乎没人在意刚刚从小船上下来的云湄和谢均。
谢均向云湄作了个揖,回到他本来位置,剩下云湄孤零零站在一边。见没人搭理自己,云湄往船舷边走了几步,透过人缝往下看。
乌篷船直奔大船而来,距离大船丈许外停下。
船尾坐着划桨之人,斗笠遮挡住面貌,船头立着一位中年男人,身着素采长衫,脸上白净,带着精明的笑,似乎商贾之人。
那中年男人抬首向大船上的人作了一揖,高声道:“各位,开门见山,昨日之事,兄弟们多人伤亡。咱老大发了话,八千两银子,咱老大既往不咎。
八千两银子赔偿各位死伤兄弟,实在不多,诸位自行掂量,是给银子了事,还是——啊!”
他话未说完,大船上一只冷箭电光般飞向他的面门,他想躲闪,可接连两箭紧随而来,三只箭矢插在他的身上,他白净脸色变得乌黑,缓缓倒了下去。
船尾坐着划桨之人应声跳到水中,箭矢落雨般飞向水面,水面翻腾,白沫飞溅,那人再未出现。
云湄心脏狂跳,脸色有点发白。
大船上的弓弩手们仍站在船舷边。
几只带着火星的箭矢猛扎进乌篷船的篷布,瞬间,干枯的篷布被点燃,烈烈湖风里火舌窜起,黑烟弥散,噼啪作响,没一会儿,乌篷船的蓬顶烧得塌陷,那倒在船头的中年人被火光湮没。
高翊收回落在乌篷船上的视线,走到云湄身边:“走吧。”声音不咸不淡,不冷不热。
云湄默默跟随他,走下船舷走进底舱,来到舱中一个房间。
高翊站在门口,他推开门扉,示意云湄进去。
“这是间书房,你看看还需要什么,在船上你就呆在这儿,哪儿都不许去。”
云湄目光看向房内。
这是底舱里的一间房,看不到外面景色,但宽敞雅致。
靠门一侧置着一张阔大书案,案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香炉里青烟袅袅,秘色茶具泛着浅碧光晕,淡淡茶香似有若无,案角处琉璃宫灯明净柔和,映得书案仿若一面明镜。
东面一整堵墙皆为书架,层层叠叠堆满各类书籍。与它对面的西墙上悬着四幅山水花鸟,笔意清远。
房内正中五扇高大红木绣屏将房间分隔为两半,绣屏漆底描金,苍松白鹤添几分幽意。绣屏之后,隐约可见一张床榻,铺着青缎薄衾,应是小憩之处。
云湄不能更满意了。
她走进房间,四处看看,高翊却没有跟进来,看了她一眼,道:“会有人送饭食来。”
顿了一息,添补道:“空了我会来。”
云湄向他点点头。
高翊合上门扉,一把锁挂在门扉上。
“这是做什么?”云湄快步过去推门,门锁被推得哐啷哐啷响。
“免得你乱跑找不着。”高翊声音渐远。
云湄颓然坐在书案边。
她推推面前窗棂,却发现是个死窗,根本打不开,撑着手对着窗棂上雕花发了会儿呆,云湄去书架上挑了三本书。
或许书看完了,事情就全结束了,比呆在货舱舒适太多。
底舱里极其安静,不知过了多久,云湄一本书看到一半时,舱里响起了脚步声。
云湄已熟悉高翊脚步声,她即刻站起身,唤道:“六郎!”语调中带着不自知的高兴劲儿。
高大身形现在门扉上,不是他又会是谁。
高翊拎着一个硕大食盒,走了进来。
他脸色没先前那么难看,虽面无表情,但云湄敏锐感受到,他没了冷冽威压气息。
云湄飞快收拾好书案,把食盒里餐食一一拿出摆好,书案上被堆得满满当当。
红烧羊腩油亮鲜润,酱色深沉,清蒸桂鱼晶亮如玉,椒盐脆鸡金黄香酥,红油茄子令人垂涎,芥兰碧绿脆嫩,鸡茸银耳汤晶莹剔透,还有几样点心和水果。
云湄口舌生津。
看着满桌精致美食,再看看食盒里两套餐具,云湄莫名开心起来,她添上两碗米饭,将其中一碗放置在高翊面前,嘴角噙着笑:“快吃吧。”
高翊不搭理她,端起碗开始大快朵颐。
云湄边吃边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酉时过了,吃完歇息一会儿就睡。”
云湄点点头,继续问:“晚上你睡哪儿?”
高翊瞥了云湄一眼。
“这儿太安静,你睡我隔壁房间吗?”
高翊点头,又道:“晚上大概睡不了,不论外面发生什么,你只管睡你的觉。”
“这里很安全。”
这儿离甲板最远,万一水匪上船,得过几道关卡才能抵达此处,高翊不会让这种可能发生。
云湄便知道,今晚会和水匪有场鏖战。想再叮嘱什么,又觉已经说过太多,嘴唇开合之间,她轻轻道:“六郎可要小心呐。”
饭毕,高翊提来铜壶送来洁具,他道:“简单擦洗下便睡吧,顺利的话明日便下船了。”
云湄点头,接过他手中毛巾,可他没有旋即出门,静静站在门口看着云湄。
云湄用毛巾擦着手,对高翊道:“你去忙吧,我这就睡了。”
高翊目光在云湄脸上巡梭,最后落在她手腕上,那里一圈红色已变成青紫,在她白皙如玉的手臂上特别可怖。
高翊拉起这只可怖手腕。
云湄道:“不疼了。”
想从他手中挣脱出来,却是徒劳。
下一瞬,高翊的唇碰上这片青紫。
密密的吻落在云湄手腕上。
云湄很难描述心中滋味。
明明白日气愤又伤心,难受得涕泪交加,念叨过再不想他的破事,可由他陪着吃了顿好饭,心情就好多了,这会儿心底残留些许难受似乎被他的吻抚平,她甚至揪着心,担心起这个夜晚。
“快去忙吧,我就在这儿等你。”云湄轻轻道。
她的眼睛亮得像在发光,再无先前暗淡失神,高翊忍不住一拽,云湄跌进他的怀里。
就在云湄以为他要做些什么时,额间落下一个轻吻,高翊放开了她。
他眸间映着琉璃宫灯的柔光,语气也温柔:“忙完回来陪你。”
“到时给你赔罪。”
云湄心中不虞消失殆尽。
上榻时云湄没有灭灯,这个底舱似乎独属于高翊,与外界隔绝,安静空荡,几乎听不到外面声音。
她不知何时睡着,也不知何时被巨大动静吵醒。
整个船身在晃动,琉璃宫灯上流苏摇摆不停。
刀剑碰撞铮铮作响,戟矛撞击船舷“咣当”不停,似乎石块砸过“轰隆”巨响,“咚咚”“哗哗”重物落水之声接连不歇,男人们呼喊此起彼伏。
云湄再也睡不着,底舱里仍然寂静,可她心里似沸水翻腾,浑身又热又躁,她穿好衣裳,坐在书案前开始看书。
如她能出船舱,会震摄于此刻湖面,宛若人间地狱。
桅杆摇晃“嘎吱嘎吱”,铁索哐当作响,弓箭齐发,毒箭带着青黑光芒,穿破夜空直射水匪,将火焰与鲜血同时带入湖底。烈焰在湖面吞没一片又一片帆杆,火光映红江水,像湖面燃起血色火海。钢索猛甩,铁爪紧锁船身,撕裂木板,船上男人们在火与血之间翻滚,惨叫声被夜风带向四面八方,回荡在湖面,如来自十八层地狱里哀恸。
大火和哭喊声持续许久,湖风吹不尽烟火呛人气息,烟雾与血雾弥漫,似乎天地间只剩下杀戮。
船舷边,季仲珩向高翊禀报:“大人,水匪二当家和三当家已尽数剿灭,大当家今晚未来,但他儿子许大郎已被擒获。”
高翊:“人呢?”
捆成一个粽子的许大郎被拖到高翊面前,他浑身湿透气息微弱,身上辨不出颜色尽是血污,无数伤口正淌出黑紫血水。
高翊皱眉:“中毒了?”
季仲珩:“只要有伤,必中毒。”
此次计划里刀剑都需抹上毒药,水匪即便侥幸逃脱,没有解药性命也就一两天的事儿。
不过,大当家未死,他儿子许大郎还得继续活。
高翊道:“唤大夫。”
随船大夫疾步走到许大郎身边。
高翊:“先救活。”
大夫闻言,从药箱里取出相应药物,给昏迷的许大郎服用。许大郎咳嗽几声后,身体有了动静。
高翊冷声:“吊在桅杆上,看好,别死了。”
许大郎双臂吊悬,被挂在大船的桅杆上。
高翊抬眸看了一眼,吩咐道:“火把多些,务必让人看清楚。”
浓黑夜色里,广袤湖面只剩匪船被烧得噼叭做响的声音。
高翊望了一眼对面火船残迹,看向季仲珩:“喝杯茶歇一歇。”
几盏茶的功夫,哨兵来报:“远处至少十几条小船正悄悄靠近,未有灯火。”
高翊:“戒备,弓弩手待位。”起身走到船舷边。
乌云蔽月,伸手不见五指的湖面,除了船上火把的光线,一切都被吞噬在黑暗中。
十几艘小船驶进了幽昏的光线里。
季仲珩挥手,带着火星的箭矢飞射向小船,不多时,湖面上星星点点火光,燃烧的黑烟将大船围绕。
高翊在船舷边仔细察看:“他们会潜在水里,船舷边安排上人。”
大船在水中轻轻晃动,船舷摩挲水面,发出低沉水击声。
突然水面炸裂,几十道黑影如利箭般冲出湖水,激起无数在火光下闪着寒光的水花。水匪们如脱缰猛兽,顺着大船外立面攀爬而上,每一步都带起“匡匡”的木板颤鸣。
水匪爬上船舷,脚步凌厉,手中长刀闪出寒芒,砍断绳索或挑烂小船。惊呼声中剑已出鞘,阻挡汹涌的黑影。
船身随着水匪小船的冲击猛烈摇晃,火把摇曳,光影交错,映出男人们一张张狰狞面孔。水花飞溅,湿透衣衫的水匪们翻滚、跳跃,每一次撞击都像重锤砸在船体上,震得人心发颤。
湖风呼呼,水声、喊杀声、小船撞击声交织在一起,噩梦般笼罩整片夜色。人心随船晃动而紧绷,剑与刀碰撞铮铮声在夜里格外刺耳。
高翊厉声:“杀了那个桅杆下的胖子。”
精兵们脑海里早就印刻上重要水匪的模样,这桅杆下的胖子正是这片水匪之首许大。
季仲珩飞身迎上,与许大正面厮杀。
几个回合之间,高翊已看出许大颓势,他抱臂胸前,安静等待这场战役最终硕果。
“轰”一声巨响,船身猛然一倾,直往湖水斜斜倾倒。季仲珩和许大瞬间都滑向船舷一边,季仲珩紧紧抓住甲板上一块固定木杆稳住身形,刚刚取得的优势顿时化为乌有。
许大嘴角噙笑,趁着季仲珩停滞瞬间,他顺着桅杆往上爬,那桅杆顶上吊着他奄奄一息的大郎。
有侍卫艰难疾步来报:“大人,水匪把船底掀了个窟窿,船,怕是要沉。”
“我们小船毁损许多,不够装人。”
船身已明显倾斜,高翊脸色黑如锅底。
“放信号,能卸下来的木板全丢到湖里,诛杀许大赏金百俩!”
他丢下这句话往底舱飞去。
底舱内,云湄在书案边胡乱翻书时,一声巨响震得大船摇摆,她浑身一颤,耳鸣不已,心悸地站起身,跑到门扉边喊人:“有人吗?有人吗?”
余响不断,声源就在云湄附近,响得她心慌意乱,可她出不了门,站在门边拼命拍打门扉。
“匡匡!”突然间,船身倾斜,云湄身后五扇绣屏瞬间倒向她,书架床榻也随着船身倾斜滑落过来,压在绣屏之上。
琉璃宫灯的火焰忽地熄灭,船舱里伸手不见五指。
云湄一瞬间头脑空白,反应过来后已被绣屏和床榻死死压在门扉上。她动了动身体,庆幸书案挡住了绣屏一部分,给她留下了一点儿活动空间,身上除了被一些零碎砸到疼痛,似乎没有大的伤口。
云湄继续喊人:“六郎,救命!来人呐!”
可此刻身边船舱里是连续不断船板被水流击破的“哗哗”声,水流冲击的巨大噪声让云湄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脚底浸入水中,水的高度迅速上涨,从脚踝到腿肚子,从腿肚子到膝盖,再到大腿,再到臀部,再到腰身……
云湄使出洪荒之力想推开身上的绣屏,可船已倾斜,她根本没有着力点,那绣屏就像长在她的身上,纹丝不动。
湖水不断上涨,漫到胸部,漫到脖颈……
云湄眼泪不知不觉淌下来,或许不是眼泪,是漫上脸的冰冷湖水……
哗哗水声变得细碎刺耳,冰冷湖水像冬日寒风呼啸,钻进云湄肌肤,钻入她的骨缝,她牙齿轻轻打颤,再发不出声音。
湖水在她口鼻附近流淌,她微微一动水便漫进鼻腔口腔。云湄拼命仰着头,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而沉重,每一次吸气都像最后一次,空气湿润全是水意。
眼里一片黑暗,像陷入寂静大荒,湖水像无形手掌,一点点攫取她的空间。
意识开始浮沉,耳边只剩下水声与心跳的回响。云湄咬紧牙关,试图保持清醒,可四肢沉重发麻,连带着意识也时醒时昏。
舌尖触水,鼻息带着咸涩,她轻轻挣扎,微微扭动。眼中涌出泪水被湖水瞬间吞没,融入湖水包裹着她。
云湄心中涌起绝望的洪流,却带着奇异的宁静,四肢在水里微微抽动,像败落的枯叶,任凭水流将她慢慢吞没。
清醒时,知道自己无法挣脱,往昔像薄雾般飘渺,一片片飞进她的识海。
母亲攥紧她的手:“要好好活呀。”
她怎会困在这里呢。
她是为了活呀,为了自己的活,为了晏琅的活,可晏琅,晏琅……
“我来,娶你。”
他真的来娶她吗?
她却真的要死了。
多么想活,活在阳光下,活在人间烟火里。
“六郎,六郎……”云湄在心里呼喊着,她很想大声喊,可心里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她自己都慢慢听不见。
“筱筱,筱筱……”似乎听到六郎唤她,云湄伸手,可指腹碰上的尽是冰冷的木头。
六郎能握住自己的手么,云湄好想。
高翊憋住呼吸,黑暗和湖水吞没了一切。
他在水中艰难摸索,手脚边全是碎木与瓷片,他奋力游进,摸到门扉上的锁,咬紧牙关,拔剑。
一声暗吼,他抡起剑,劈向那黑暗水流中的障碍。
木屑在水里闪现,漂浮散开。第一剑,第二剑、第三剑,他疯了似地砍。
哗,终于,门板崩裂,高翊旋即拉开门板,摸索着附近物什。
无比幸运,手中一触,是一片柔软的衣角,云湄身体柔柔软软,可冰冰冷冷,没了任何动静。
高翊的心骤然一紧,几乎停了跳动。
他手脚发麻,心里呐喊着“不要!不要!”整个人被恐惧吞没。
他紧紧抱着她,跌跌撞撞游着黑水而出。
他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乱、急,几乎要炸开。
高翊抱着云湄跃出了湖面。
大船已大半没入湖水里,湖面上一块块木板被系成片,精兵们和水匪的厮杀还在继续,但水匪数量已肉眼可数。
“季仲珩!大夫!”高翊高声呼喊,他视线扫过水面,急切寻找救治云湄的人手。季仲珩从小会水,是凫水高手,他定有办法。
季仲珩几步跃了过来,一把将高翊拉起,湿漉漉云湄毫无意识地伏在木板上。
高翊拉住季仲珩胳膊,声音嘶哑焦急:“她溺水了,你快救她!”
大夫也从木板上艰难跑过来。
季仲珩和大夫翻了翻云湄眼皮,她的眼神已涣散,季仲珩心下一沉,沉默地掐了把云湄的人中。
毫无反应。
大夫头上冒出冷汗,他打开药箱想给云湄喂颗药丸,可云湄根本吞不进去。
尝试再一次失败,大夫犹犹豫豫道:“恐怕,可能——”
高翊大喝一声:“救不了你陪葬!”
大夫紧抿双唇,抖着手努力试。
季仲珩把云湄翻了身,仔细清理了她的口鼻,她发丝纠缠,面色苍白如纸。
湖风冷得刺骨,可云湄肌肤比湖风还冷,冰得冻手。
“别睡,醒来!”高翊在一边低声喃喃,握着云湄的手腕发抖。
他几乎感受不到她的脉搏。
季仲珩扶起云湄的上身,让她俯靠在自己膝前,一手托着她的胸口,一手按在她的腹下,略一用力按压,只听“哗”一声,一股冰冷的水从她唇角涌出。
高翊似乎看到希望,大声催促:“继续!继续!”
季仲珩继续轻拍云湄的背,按压她腹部,反复几次,云湄吐了几口水,可仍旧毫无声息。
长长睫毛紧紧贴在她的眼眸,上有几颗极小水珠亮晶晶晃而不坠,她像伤心大哭过一场,沉沉酣睡。
“快醒醒!”高翊声音低哑,每一个音节都在发颤。
惧意潮水般漫上来,就像刚刚船舱里无尽黑暗湖水,铺天盖地挤压他,让他无法呼吸,高翊不敢想,她像在熟睡,可若她从此再不睁眼,他该怎么办。
是他,是他自己,把筱筱置于如今境地。
他锁住她的时候,她只轻轻问了一句,就乖顺地服从了他。
她从来想着他,顺从他,担心他,而他理所当然,变本加厉……
高翊蜷着的手心握出了血。
季仲珩把云湄放平,双手不停按压她的腹部。
他的手劲太大,一松一按间湖水漫过木板,带着湿气与血腥味,半湮没着云湄。
季仲珩俯下身,听着她的心口,仍旧一片死寂。
湖水一漾一漾地没过云湄的脖颈,退去,再湮没。
四周火光映照在湖水里,云湄脖颈似缠上了一条水润丝带,在她脖颈间发着暗光。
一漾一漾地索要她的命。
季仲珩眼里似乎有了重影,他的月桦躺在他的面前,脖颈上的白绫发着幽光,像此刻水润丝带,冰冷冷没有一丝热气。
他触不到月桦,可他能触到眼前女子。
她的身体还柔软,她的面目没有灰败,他可以拉她回人间,他不会让她像月桦那样冰冷地孤零零死去。
雄竞同题材预收《春心鸾》,有兴趣的小仙女们点点小星星呀!
凶名赫赫痞野糙汉山匪*娇美见人怂老实人贵女*高山雪天上月冷傲将军
谢令仪伤心离开京都,随父外放林州。
她本有桩人人艳羡的婚约,未婚夫沐愈丰神俊朗,大败北狄被封神武大将军。可他抵京前夕,谢令仪宫宴上落水成为笑柄,婚约就此作罢。
谢令仪暗自舔舐伤口,直到某日与沐愈不期而遇。
完美前未婚夫来到林州竭力挽回,谢令仪心旌摇曳,可福兮祸兮,林州山匪横行,谢令仪被匪首宁骁掳走,差点成为匪首夫人。
绝望之际沐愈神兵天降,一举捣毁匪窝。他依然求娶,谢令仪泪眼汪汪。
定是她几辈子行善积德,老天才将沐愈赐予她。
*
山匪宁骁震惊,谢知府竟枉顾女儿性命不愿交换人质。偏偏他的人质娇滴滴隔三差五寻死,宁骁烦不胜烦。
终于某日,宁骁耐心告罄:“行了!你爹弃你,以后你跟我!再寻死觅活直接喂狗!”
谢令仪觑他一眼,鹰隼在他肩头振翅,恶犬绕他身周狂吠,黑无常般眼神索人性命,谢令仪望而止哭,委委屈屈点了头。
后来,宁骁在湿糯细微水声中睁眼,视线正对床围上云石,影影绰绰现出男女交颈相缠身影。
谢令仪嘤嘤嘤微喘:“这个坏东西,我给他下药了,他不会醒来吧?”
沐愈密密亲她:“此药万无一失,娇娇别哭,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动弹不得的宁骁后槽牙快咬碎:这个狗东西我当定了!
谢令仪没想到宁骁有九条命。
纳吉宴中回房更衣,他疯狗般从房梁窜下,一口咬住她的脖颈。
谢令仪魂吓丢了一半,惊惧斥骂:“滚开!畜牲!狗东西!”
宁骁好笑:被吓得浑身发抖,车轱辘几句话,婉软发颤声调如撩似拨,他都听硬了。
咬上她的耳垂,他学着谢令仪语气嘻嘻嘻:“狗东西咬人啦,来人呀。”“快喊!让沐愈他们都听见。”
谢令仪呜一声捂紧自己的嘴。
变身一根狗骨头,任宁骁贪婪饕餮,涨得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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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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