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车辆缓慢驶入地下车库。
待沈景奚将车停稳后，慕舟向他亮出微信二维码。
“扫我。”
沈景奚:“嗯？”
“劳动报酬转给你。”慕舟道。
虽然一路上开得比较慢，但不得不承认，沈景奚开得很稳当。要不是现在还没有换司机的想法，她都想把人聘过来当新司机了。
慕舟看到好友申请上跳出来的小红点，她点开通过。
沈景奚的消息列表立刻跳出一个对话框，微信id是慕舟。
他的目光被她的头像吸引，深蓝色的背景里，一叶白舟孤帆飘荡，莫名显得寂寥。
“你晚上住哪？”慕舟问。
“宿舍。”
慕舟点开对话框，打开给对方的转账页面，“哦，那你回去还来得及吗？”
沈景奚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了。
慕舟住的地方是产业园附近的公寓楼，环境好，但位置偏僻。从这打车回学校最快也要四十分钟，而宿舍楼一般十一点半关门。
但沈景奚总觉得奇怪，在自家楼下问这种问题，因而他没有正面回答，“没事。”
慕舟点点头，了然，那就是回不去的意思。
“钱转你了。”
沈景奚手机嗡响一声，慕舟的对话框再次跳到顶上，他看了一眼，转账两千。
他下意识点了退回。
慕舟:？
S:太多了。
“不多，这附近的酒店一晚一千二，八百是你的报酬。我总不能让你睡大街。”慕舟的声音带上了一点困倦。
在酒精的催化作用下，她想睡觉了。
沈景奚一愣，他刚才下意识地就用微信跟人聊天，因而清亮的嗓音响起，他才想到人就在旁边。而且她立刻明白自己没法回学校的处境，还附上了酒店费用。
但他还是拒绝，“我刚刚查了，这不远处有青年旅社，我可以去那。”
慕舟睨他一眼，似笑非笑，“你送我回家，我还能亏待你？”
沈景奚:……
最终他还是接受了转账。
待慕舟进了电梯，沈景奚走到小区门口扫了辆单车，目的地是青年旅社。
等办理好入住，微信提示音响起。沈景奚拿起来看了一眼，是舍友陆即白。
“晚上不回来了？”
S:嗯，住外面。
陆即白:ok，明天答应我的事情，别忘了。
S:好。
沈景奚回完消息，刚想退出微信去洗澡。提示音再次响起，他以为陆即白还有什么事情，却没想到是慕舟发来的消息。
慕舟:慕舟。
沈景奚反应了两秒，才恍然这是她的名字，没想到有人的微信名就是自己的本名。
可能是谈合作方便吧，沈景奚想。
出于礼貌，沈景奚也回了一句。
S:你好，沈景奚。
.
慕舟是被电话声音吵醒的。
她闭着眼捞起来手机接了电话，“喂？”
江韫的声音响起:“慕总，达晟的人来了。”
“让他们等着，我马上过来。”慕舟捂着额头坐起来。手机上显示已经上午十点了。
昨晚回了公寓，慕舟草草洗漱完，躺在床上却半点睡意也无。
良久，她从床上坐起来，起身去了露台。夜晚的凉风习习，吹得人骨缝生寒，慕舟却无所觉。
她撑在栏杆上，公寓楼层高，位置好，从露台处能看到远处的江流，长夜不歇的路灯衬得江水粼粼。
以前纷绪杂乱的时候，慕舟也会这样望着江水，一边又一边地对着往事回想剖白。
心理医生曾对慕舟说这种方法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的治疗方式，因为她其实很清醒，她能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以这种办法除了加深她的伤害没有其他作用。
慕舟也明白。但只有这种自虐般的方式，才能让她更快地摆脱，更努力地往前走。也能够让她如常地向人提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和人。
而今晚，慕舟望着远处连成一线的路灯，内心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对于陈子规，她唯一觉得歉疚的只有他的父母，他死前通篇在遗书里面写着对不起慕舟，只字不提自己的父母，对于慕舟来说反而是一双枷锁，镣铐着，逼迫着她对陈子规的父母忏悔。
那对年过半百的夫妻刚刚经历丧子之痛，一开始也许对慕舟会有怨恨，但时间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它能抚平所有人的伤痛。
他们终于在某一刻明白，慕舟从来都不是亏欠谁的一方。
直到后半夜，慕舟才重新躺回床上睡了过去。
结果就是破天荒地睡过了头。
慕舟自嘲地想，多新鲜呐，慕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喝了几瓶酒就不知今夕何夕了。
后脑勺传来闷然的钝痛，慕舟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布洛芬掰了一粒扔进嘴里，就着过夜的凉水吞了下去。
随后她从衣柜里随意捞了两件衣服进了浴室简单的冲了个澡。
.
北京时间上午十点半。
慕舟拿着文件拉开会议室的门，跟来人对视了一眼，她诧异地挑了挑眉。
昨晚送她回家的沈景奚此刻正跟另一位年龄相仿的男生坐在会议室里。
他没再和前两次一样穿着白衬衫黑裤子，而是一件浅灰色卫衣搭深蓝牛仔裤，鼻梁上架着一副半框眼镜，显得那双珀色眼睛更加浅淡。看着倒是像一个涉世未深的男大学生。
沈景奚看着面前身着蓝灰色西装，内搭宝蓝色衬衫的慕舟，也有点愣神，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又见面了。
他这次是陪陆即白过来谈融资的事情的，早在一年前陆即白就过来问他有没有兴趣入伙他的团队。
沈景奚当时颇为诧异，毕竟大家都才刚上大二，陆即白就已经在考虑自己创业的事情了。不过后来得知陆即白是达晟集团的独子之后，他就明白了。
“为什么选我？”沈景奚问。
这是他最无法理解的事情。
陆即白想做的是虚拟现实技术产业，也就是广义上的元宇宙虚拟数字产业。这类行业国内企业研究开发的暂且还不算多，而且洲迹这边的政策也在大力扶持。
陆即白大方承认，“上次专业课上的课业展示，我看到过你的建模作品，你真的很有这方面的天分。”
沈景奚也有心往这方面的行业发展。但并没有立刻答应，只说可以试试，毕竟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水平能否达到想要的效果。
“看来这位就是慕小姐吧？您好，我叫陆即白，是代表达晟来谈合作的。”陆即白从慕舟推门进来就感觉会议室气氛有些微妙，当即先开口缓和道。
“这位是我的合伙人，沈景奚。”
慕舟将目光从沈景奚移到陆即白身上，微微颔首，“你们好。”
“想必两位事先已经看过洲辙的竞标合同了。洲辙虽然只能称得上是新秀，但我们拿出的诚意也是有目共睹。”
慕舟示意江韫将合同递给陆即白。
“滨江区的智能制造园附近有一块旧厂房地址，我们这边已经拿下了。在那建地研发，最好不过。”
陆即白点了点头，“这些我们都已经了解过了。”
慕舟翻开合同，笑了笑，“但我们也不是无条件支持的，毕竟商人都是无往不利的对吧？”
“明白的，慕小姐。”陆即白也笑起来，“我们今天来，也是向洲辙展示我们的现有成果。”
沈景奚站起身拿出准备好的笔记本，一旁的江韫上前帮忙连接上会议室的多媒体。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沈景奚从虚拟现实技术的角度出发，向慕舟展示了他们所准备的从个人生活以及商业活动方面开展的研发。
“元宇宙的概念现阶段来说还比较空泛，很多人对这方面的发展都只是抱有观望态度。但现在已经有科技公司进行试水，所以我们并不打算只拘泥于网络虚拟，而是通过现实世界的具体实物来进行链接。”沈景奚道。
“包括现有的通过眼镜来实现现实和网络的链接，以后只会有更多的类似产品，譬如手环或者一些常见的首饰。”
慕舟抬手示意他停一下，“眼镜我可以理解，但像首饰之类的产品无法让使用者看到，又如何能够作为链接虚拟的产品呢？”
沈景奚他们当然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沈景奚按下手中的遥控，身后的投屏跳转到一段动画上，是关于一枚戒指如何被作为日常上班通勤时用来代替手机的画面。
待动画结束，沈景奚开口:“并不是为使用者展现出人肉眼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才叫虚拟，而是感知。能够实现对环境的智能感知，作出当下的最优决策，满足使用者的不同需求。这才是我们想创造出来的链接产品。”
慕舟点头，示意他继续。
沈景奚调回原文件继续讲述，里面穿插着现阶段已经初具雏形的产品建模和虚拟小世界的编程，虽然尚且并不完备，但已经能窥见到未来成品的商业价值。
直到结束，慕舟站起身来鼓掌。
“讲得很好。但是我有一个很好奇的地方，中间穿插展示的虚拟人物建模，是谁做的？”
沈景奚抬了抬手，“是我。”
慕舟这次是结结实实地被他震惊到了。
“你才大三吧？”
陆即白笑道:“我当时拉他入伙的时候也是因为他在建模方面实在是过于有天分。”
慕舟点了点头，肯定道:“天才。”
沈景奚:……
沈景奚被他们两的夸赞声吹得面上发烫。
“既然这样，陆先生，我们合作愉快。”
慕舟很快在合同上签了字，和陆即白交换了合同。
“合作愉快，慕小姐。”
结束之后，慕舟同陆即白加了微信。陆即白拉了一个三人的群，表示后续有通知会直接发在群里，方便联系。
“已经到饭点了，两位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来安排午饭？”慕舟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
陆即白倒也不推辞，他搭住沈景奚的肩，“好啊，那就麻烦慕小姐了。”
沈景奚睨了一眼陆即白，到嘴的拒绝还是咽了下去。
陆即白却笑嘻嘻的当没看见，等慕舟和江韫出了会议室，他才看向沈景奚。
“怎么认识的？如实招来。”
他在一开始就觉得这两人氛围颇为奇怪，后来沈景奚上前讲述的时候多次往慕舟的方向看去，而慕舟的态度也像是与沈景奚认识一般。
沈景奚没有细说，只说是之前兼职的时候碰到认识的。
.
慕舟选的是一家环境幽静的中餐厅，装潢古朴不失典雅，萦萦绕绕着清雅的松香。
侍者引着他们进了包间落座，慕舟示意递一份菜单给陆即白他们。
“事先已经点好了一部分菜品，你们看看还有没有合胃口的菜需要加？”
陆即白和沈景奚扫了一眼，陆即白笑道:“暂时就这么多吧，太多了我们也吃不完。”
慕舟笑着颔首。
等菜的间隙，慕舟与陆即白开始闲聊。
“你们应该都还是洲大的学生吧？怎么想到这么早就开始创业？”
陆即白笑说:“提案是我给出来的，但后面主要还是达晟那边专业的人来负责对接。”
“嗯？陆先生不打算直接接手吗？”
“我的想法还是等毕业了之后去国外深造两年，毕竟这方面的技术目前还是国外更前沿一些。”陆即白道。
“而且陆总，就是达晟的总裁，他一直觉得我的方案不靠谱。他说如果我能自己来说服投资商，他就答应我的提案。”
“但我对自己还是没有太大的信心，所以搬来了沈景奚这个救兵。”
慕舟讶然，今天的接触下来，陆即白一直在毫不吝啬地夸赞沈景奚。她转头看向一直没说话的沈景奚。
“沈先生呢？以后也打算跟陆先生一样出国深造吗？”
沈景奚怔了一下，看向慕舟。不在工作期间的慕舟总是散发着温和又无害的气息，那双望向自己的荔枝般的眼睛里搀着零星笑意和浅淡的好奇。
沈景奚很浅地笑了笑，“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理解。”慕舟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毕竟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一顿饭吃得轻松愉快。
结束后慕舟让司机将沈景奚和陆即白送回学校。
随后她打了个电话给杨若温。
“忙吗杨总？”慕舟嗓音带笑。
杨若温头皮发麻了一瞬，每次慕舟喊她杨总她都觉得大事不好，还不如叫她全名。
“有事说事，我的好姐姐。”
慕舟看着远处车辆消失的方向，再次想到那人笑起来的样子，像雪融后清翠的竹林，左边眼睑下的小痣实在是有点晃眼。
“给你找到了个建模天才。”
“什么！”杨若温大叫，天知道她做梦都在想怎么突破现有技术，她都考虑要不要去隔壁游戏公司偷个建模师过来了。
“在哪？你让他别动，我现在就过来！”
慕舟:“……你先别激动。”
“你记得沈景奚吗？”
杨若温:“谁？”
“就是上次申请暑期实习的那位。”
“嗷，我想起来了。”杨若温不解，“你提他干嘛？”
慕舟没说话，在心里默数三秒。三秒后，听筒那边再次传来杨若温不可置信的声音。
“你别告诉我你说的建模天才就是他？！”
“嗯，是的。”慕舟一边往回走，一边将上午的事情详细地跟她说了。
回学校的路上，沈景奚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他拿起来看了一眼，一时怔住。
陆即白好奇:“什么？”
“雏杨的面试短信。”
“嗷，暑期实习那个吧？”陆即白道，“我的还都没回信，今年应该又要去达晟打白工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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