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分工明确,百声负责调研西井村原著居民对本地商业化发展的意见和看法,所以他一跟张平阳几人汇合,便在原地进行好一番商议,随即兵分四路,挨家挨户地去敲门造访。
天颂本来就是来游玩的,他们商讨时她就离开了,只约定了傍晚七点半一起回原地集合。
…………
时间越晚天越暗,一片乌云严实笼罩在整个西井村的上空,空气沉闷,视线昏淡。
百声一手推着他的行李箱,沿着石子路刷拉刷拉地前行,一手拿着本黑色笔记本和写字笔,边走边看两边的古老房屋。寻找合适的目标。
西井村每条路径都凹凸不平,掉满小沙石,土墙边脚开满各种五颜六色小野花以及杂草。清风一吹便整整齐齐地摇头晃脑,你撞撞我我挤挤你。
每一幢房屋都是用黄土围起来,实录本里有记载,说西井村这里的遗迹都是这种土墙松木屋的建筑类型。家家户户都有院子,院子内有私有水井,简单的田地,会种些辣椒、葱花、蒜苗、香菜、西红柿、茄子或是其他类型的蔬菜。实现就近利用、自给自足的生活状态。
百声又走了好一会儿,直到时间过去了半个小时,他停在一户贴着发白春联的农户门口。给自己加油打气。
内心一番较量后,百声抬手犹犹豫豫地要敲门,快要敲门前手又忽而停在距离门板一厘米的地方。他想了想,收回手,把书包抱到身前,从里面拿出一盒装满真知棒棒棒糖的透明盒子,抱在怀里。又把书包拉链拉上,重新背回背上。
百声一鼓作气敲门。
嘭嘭。
“谁啊?”
院子里传来一声地道的西井村普通话,浑厚、质朴。
没多久,木门被一个穿着碎花短袖的中年妇女打开,发出陈旧的嘶啦声。
瞧见百声,妇女先是愣了一下,疑惑道:“你找谁啊?”
从百声的视角能看到她身后院子里的一片青红色辣椒田,生机勃勃的,真跟书里说的那样,这是这里常住居民的固有生存方式之一。
百声抱紧怀里的一桶棒棒糖,正欲开口,妇女腰侧突然钻出来一个圆圆的脑袋。小孩子笑吟吟,咧开嘴时满嘴乳牙掉了一大半。
“漂亮锅锅。”
小孩子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黏在百声手里的棒棒糖身上,笑容格外甜美纯真。口齿不清地喊了句话。
百声听得似懂非懂,他大概摸着点意思,漾开唇角,拧开瓶盖给小孩拿了根苹果味的棒棒糖。小孩抓着糖开心跑回屋里。
听着耳边孩童烂漫的嗓音回荡在院子里,妇女面容也逐渐变软,她问百声:“什么事?”
百声简单给她说了自己的课题任务,需要找她做点调研,并再三强调没有恶意。
最终,妇女还是放他进屋了。百声万分感谢地走进去,拿着笔记本记录答案。
第一天的调研持续了快一天,直到傍晚七点,百声才口干舌燥地从西北角一户住户家出来。他依旧拉着28寸的箱子,滚轮咕噜咕噜在沙石上滚动,发出一系列噪音。
与此同时,在不远的地方,同样的箱轮滚动的声音跟集结号令一样发出来,都在朝一个地儿移动。百声不用猜就知道是她们几个,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面包,边走边吃。今天真是又累又饿又渴,还好他早有准备。西井村真的没有商店。
到达集合地点时,大树底下已经有一个人坐在石块上埋头玩手机。百声是第二个到的。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了那个只在梦里出现过的黑色鸭舌帽,此刻全身集全了黑色鸭舌帽、黑发、黑短袖、黑色工装裤,在大树底下。虽然这不是柚子树,但跟梦境几乎如出一辙的画面,还是令百声恍惚了一下,一股凉意从心脏散发到前胸后背,再到四肢。僵得他双腿动弹不得,失去了上前的动力。
太巧了。
百声心如鹿撞。
他最后连人带箱子一齐停在了距离天颂大约十多米的地方。就静静地望着她,嘴巴越抿越紧,脸色苍白。
余光瞧见不远处久久不上前的人,天颂脸从手机屏幕上抬起,一双漆黑如夜的瞳眸径直望向百声的方向。刚对上她的视线,他立马就低下眼,匆忙躲开了她的视线。
天颂:“…………”
她原地站起身,轻锁着眉,正要过去问他怎么了,却忽然瞧见百声身后姗姗前来的三人。她刚要提起的脚又稳稳定在原地,没动半点。
“哎呀,累死我了,百声,你那边调研得怎么样了?”吴三一唉声叹气走到百声身旁,问道。
百声尽力平复着那股怪异的情绪,喉咙滚了滚,淡着嗓音回答吴三一:“已经走访了一半居民了,我想明天再跑一天,应该就能结束初访。”
“诶,不错哎,我也一样。”吴三一眼睛瞬间发亮:“我也只差明天一天就结束初访。”
郑渝立马接话:“我也一样。”
张平阳见大家效果可观,心里高兴得不行,气喘吁吁道:“哈哈哈哈,今天大家都辛苦了,等这段日子忙完,回学校我们一起去搓一顿?我请客。”
听见吃的郑渝就忘我:“耶,当然可以,这是必须的好不好?这么努力学习的我们,当然要好好犒劳自己一番,不然对不起自己啊不是。”
吴三一半曲着身子靠在自己的行李箱上,哈着气道:“果然当组长的就是不一般,一说这话我浑身的劲又回来了。”
她这话一说完,集体都被逗笑了。
张平阳开玩笑道:“真的浑身的劲都回来了?要不我们再去走访,把明天的活提前干完。”说着她就要去拉吴三一。
吓得吴三一连连后退,叫道:“别别别,组长,我就是逞一时口头之快,你别冲动,别冲动啊。”
张平阳本来就是跟她开玩笑,听见她这话,当即就笑得合不拢嘴,郑渝也跟着笑起,爽朗的笑声立马就充斥整片昏暗的区域,把一天的疲倦都一扫而空。
百声萦绕在一阵欢声笑语中,嘴角也控制不住弯了弯。
心情平复了许多,他抬起眼,正要看向天颂。
轰隆隆——
轰隆隆——嘶啦——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雷声伴着闪电袭来,天空上端那片乌云被劈开一条明亮骇人的裂缝,脚底在这惊天动地的响动下狠狠震动,颤得人头皮发麻。
不给任何反应的时间,豆大的雨滴啪嗒啪嗒砸在头顶、脸上和身上。
“这么突然下雨了?”
“搞什么鬼,这时候下雨,我们躲哪啊?”
“先别说话了,赶紧拿伞出来撑撑,不然淋湿了的话,今晚很难受的,我们还没找到民宿呢。”
混乱中,几人开始埋头在书包里翻出雨伞。
百声也赶紧放下书包,从里面找伞,但翻遍整个书包,发现没带伞。百声:“…………”
正诧异伞被放到哪去了时,头顶密得没有半点空的雨水突然被隔断,眼前的世界也瞬间暗下来。百声翻伞的动作一顿,仰头看去。
头上有一把伞,他心跳一滞,顺着握着伞柄的手瞥过去。天颂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旁,正平静地给他撑伞。虽然没有挨得太近,但两人还是一起挤在了方寸之间。
百声皮肤本来就白,被雨水浸湿过后更是白得透明、破碎,下颔处的那点红更明显了。天颂望着那双湿哒哒的眼眸,道:“找不到就别找了,正好我伞大,我们一起将就着撑吧。”
百声内心撼动,多重纠结下,最后只剩下低低的一声嗯。他把书包拉链拉上,背回了后背。
下雨跟拿伞就是一瞬间的事,大家忙乱得谁都没发现天颂伞下的暗流涌动。
张平阳刚拿出来伞撑上,就见所有人都平安无事躲在了自己伞下。虽然吧,不知道百声怎么跑进天颂伞下,但好在一切都有着落。她道:“我记得巷口尽头再转两个弯有家民宿,也不知道能不能借宿,大家一起去看看吧。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村里打不到出租车,也没公交车,我们走不了。”
嘶啦——
话音刚落,一道震天撼地的雷声再次不要命地响起,恨不得把地面的一切夷为平地。
张平阳眨了眨眼睛,尽量忽略这糟糕透顶的天气,转身走在前面,并喊大家跟上。
此时张平阳就像领头羊,吴三一和郑渝紧随其后,百声和天颂跟在最后走着。
雷声接二连三响起,跟锤子敲击重物一样,又闷又沉。百声抓在拉杆上的手指渐渐攥紧成拳头,咬牙前行,唇瓣已经白得没了血色。
正暗自难受时,行李箱拉杆突然被人抢了去。百声稍愣,望向给他拉着行李箱的人,满眼惊讶。
“拉着我的手臂就不害怕了,放心,他们都走在前面,看不见的。”天颂把行李箱拉到左腿边,右手给自己和百声撑着伞,她十分轻柔地悄声道。
话落,百声没动。她笑笑,抬了抬手肘,又轻轻道:“拉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嗯?”
百声视线落到她的手肘处,咬着唇瓣,再三斟酌,在又一道雷声不客气地敲打时,还是吓了一跳,迟疑地抬手靠近天颂的手臂。
葱白的指尖先是试探地碰了下,然后又打住,稍后琢磨了好一会,才鼓着勇气把手彻底抓在她手臂上。
“我来打伞吧。”百声低低道。
清软的声线飘进耳朵里,天颂心底软成一滩水,缓缓道:“不用,我可以的。”
她扭头看他一眼:“还害怕吗?”
百声脸红耳朵红,抓着天颂的手臂,摇摇头:“……不害怕。”
天颂看破不说破,继续看路,跟着前边的几人一同前行:“嗯,害怕也没事,有我在呢。”
这话又温柔又有安全感,对于朋友来说有点怪,对于陌生人来说又有点越界的意味。百声搞不明白该怎么形容它。
他安静道:“……我感觉,你对我特别好。”
这是实话,她对他真的有点好,甚至好过头了。可他们前前后后才认识不到一天,相处的时间仔细算起来才一个小时。为什么。
天颂抓着行李杆的手默默握紧,她目视前方,屋檐下的灯光映在她深冷的瞳孔里,从容道:“是么,对你好很不可思议吗?”
百声没有犹豫:“是的,因为我们才认识一天,有点不符合常理。”
天颂忽而苦笑,怅声道:“那要认识多久,对你好才符合常理。”
百声简单思考一下,脱口而出:“至少……至少也要个七,不,是十年以上吧。”妈妈对他好还有一层血缘关系在呢,而且他十九岁,跟妈妈认识的时间就有十九年,这样算来妈妈对他好才是正常的情况。
那她是为什么?他们才认识一天,不对,是一个小时。真的没天理。
天颂静听着一旁的人的话,品味半晌,忽而耐人寻味接上:“……要这么多年啊——”
百声点点头:“嗯。”
天颂弯眼:“那就没问题了。”
百声满脑子云里雾里:“……哈?”没听懂。
他正要追问,队伍前面的张平阳突然停在了一个紧闭的木门前。百声要说的话也赶紧收起。
张平阳回看后面一群人,见都在,心放下来。她再次面对木门,抬手砰砰砰地敲门。
一次,屋里没动静。倒是一阵雷鸣加紧从头顶上空敲过。雨也大了。
她神态严肃,在噼里啪啦的雨声中,加大力度嘭嘭嘭敲门。
终于,屋内传来走动声,张平阳回头看着大家,心里松了一口气。
嘶啦。
经久未修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声音,一个满脸沧桑的老太婆出现在木门后面,双目死气沉沉地盯着他们。
老太婆面部实在坍塌得惨不忍睹,眼睛陷进眶里,只剩一条缝,鼻子跟把钩子一样又大又尖,又像钩子又像弯刀,薄薄的两瓣嘴唇轻轻嗫动,像只深夜吸食精血的幽灵,气质狰狞可怖。
门外的一组人呼吸皆是一滞,只有天颂镇静地审视着面前的老太,嘴角冷冷扯了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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