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荼礼还不知道祭司在这场大典里到底要做什么,海洋神祇对她的戒备不会因为她这自毁似的投敌而减轻,到最后一天,她才会被告知。
不周山如今已是将死之体,结界的力度虽比千年前要小许多,但要想进入不周山之内,还是需要极为强劲的外力来削弱其。
自一千年前,不周山就只有当年抵抗神祇的英雄进入过。
那些英雄是群没有父母的孤儿,幼时被弃于不周山脚下,直到成人都只在不周山地界活动,未曾见过几个人类,可谓天生地养,从身体到心智的未经红尘的纯净。
无论是洪良山居,清水寨,还是祭坛所设之地,皆有一条入海江水串联,若非此江水下游经过不周山,如此敏感的一个地方,不会有人如此不敬地想到,妄图得道成仙的仙人,哪怕装扮出千种皮囊,要假扮的人从始至终只有一个…
便是千年前的英雄。
身形矫健穿梭险峻石山,是以将士之腿、侠士之脚;
无妻女子嗣、红尘之爱,是以寡妇之肋、鳏夫之胯、河女之掌;
恶霸人间的帝王神祇皆有所灭,成一陆之主,是以帝王之相。
仙人要模仿英雄,在不周山结界最为薄弱之时,混淆视听地进入不周山地界,然后,毁去一千年前石化体与天空建立的屏障,让无间之道消失,再然后,炸毁不周山,所有对于神祇的限制都会消失。
这就是这场祭祀大典的最终目的。
那股外力不由任何人类所拥有,而荼礼猜测是由她来提供。
“只是小礼的神智尚不齐全,能够使用的灵力是不足以将结界削弱到足够正源混进去。”李鹤说,“所以我们猜测这是他们全部聚集到此处的原因。”
虽然中下等仙人的灵力低下,但胜在人多,一万只蚂蚁的肉也能吃饱。祭典开始之时,这些仙人将灵力汇入祭坛之中,凝聚起来顺江水而下,再由谁比如钟行吸收,一起攻向结界。
“所以只要在这几天将所有仙人都···杀了,就可以了?”李清许问。
“想太简单啦小姑娘。”江洲在后边笑着说道。
李清许看着李鹤,他脸上有着微微的苦笑,“不行,那样或许会迎来无法挽回的结果。”
“无法挽回?”
“小礼是因为神智不够才灵力不足的,”李鹤说,“那如果那东西把所有神智都还给荼礼呢?”
“那不是会···”李清许犹豫转头看向荼礼,问道:“更强?”
荼礼冲她轻轻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可能会失控。”
所有神智回到身体之内,她恢复了所有记忆,难保不会恢复了几百年前植物神祇的做派。
“所以我们反而要避免对仙人下手,将计就计,削弱结界,让被选中的上等仙人进入不周山。”
“曲道长?”李清许恍然大悟。
“我要再问一句,”余淼举手道,语气坚定,目光先停留在李鹤身上,随即又移到荼礼身上,“他不会有生命危险,对吧?”
李鹤立马道:“只要我们能够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让他从内杀死石化体,他就不会有事。”
是的,只要曲正源进入了不周山,不按照原本他们给他的任务毁去屏障,而是在内彻底灭了不周山的最后一口灵气,海洋神祇的后路就没有了,接下来要应对的,只有灵力微薄的仙人,以及神智之身的海洋神祇。
余淼没有说话,目光还是落在荼礼身上,似乎只有她给个肯定的答案,他才能真正放下心来。
真矛盾,明明在厌弃我,还是要相信我。荼礼想着,抬眸对上他的眼,道:“他不会丢去性命,我以性命保证。”
余淼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半响,才点了点头,道:“我相信你。”
“···谢谢你,”余淼垂下眼,“荼礼。”
这是二人会面以来,余淼第一次开口叫她的名字。荼礼移开眼,去盯一旁的草木,嘴微微抿着。
李鹤挪了挪屁股,转身坐到荼礼面前,挡住了荼礼,朝前面两人说:“所以这几日我们要做的就是好好修炼,好好养身体,争取大典给正源拖个一两时辰!”
江洲骂道:“你有病是不是?”
“哈哈,差不多啦。”李鹤打完哈哈,以手作拳在嘴边一咳,正色道,“不开玩笑了,这是一场再次关乎人类兴亡的战争,个中方面来看,荼礼不能与历史上的植物神祇同日而语,相互信任,不留猜忌,诸位共勉。”他以水代酒,仰头饮尽。
也不知江洲上哪给葫芦里补了空缺,这会举起葫芦,伸手朝上一点,笑着饮去。
余淼没有带水壶来,虽说他本就热情不高,正垂眼想着要不要用叶子当碗随便舀个水坑算了,目光中一只水壶递了过来。
李清许微笑着递过她的水壶。
余淼愣了下。
这个女孩,是荼礼的朋友,虽然认识不久,但二人关系显然已经极好了。她好像叫李···清许?
见他不接,李清许晃了下手,余淼回过神,接了过来,刚仰起头。
“不要碰嘴。”李清许说。
余淼阴郁的心情被扫了一大半,“知道。”随后,朝李鹤江洲一敬,仰头隔空灌了一口。
递回水壶时,余淼对上李清许看着他的目光,那目光里有些许祈求,若是以前神经大条的余淼肯定读不懂,但当下,他几乎是立刻意会了其中的意思。
能不能不要那样看着荼礼。
能不能不要那样和荼礼说话。
须臾,余淼点了点头,李清许礼貌地笑了下,拿回了水壶。
“知道了。”曲正源听完简短的计划,又问:“气口在哪?”
荼礼手交叉枕在头下,想了会,跳起来蹲到地上,用手绘在土地上。她凭着零碎的记忆,先画了个一个洞门,在上边用力摁了两下,没有拿开手指,而是继续移着,手代表着曲正源,在往山里走着。
在另一只手的配合下,那条路线穿过几个洞厅,攀越险峻地势,象征着上行与直行的线条逐渐相互覆盖,若非曲正源全神贯注,加上荼礼每一步的说明,如此抽象的一副地形图,任谁来看都要说只是地上踩几脚的鬼画符罢了。
“然后这里会有个爬梯···”荼礼声音一滞,挥手将才要画完的线路毁去,土地恢复成原先未经使用的模样。
二人无言,荼礼又枕回了先前的姿势,曲正源则站在剑架之前,好像正在挑剑。
不出半刻钟,帐外便传来脚步声。钟行掀帘而进,看见曲正源眼睛先一脸,后又瞥见荼礼躺在旁边的塌上,眸光一下灭了,不善道:“大没人,你没有自己的帐篷吗?”
“曲师兄和我认识要比和你早多了。”荼礼连眼神都没给他。
“闲。”钟行评价完,转头朝曲正源走去,“看啥呢?”
曲正源对他们之间的争执不做评价,毕竟他知道荼礼也没多念着他这个师兄,只是单纯看钟行不爽而已。不过至于为什么,他还真不知道。曲正源挑了架上的一把剑,道:“这剑不错,大典我要带它。”
“你要带剑?”钟行说,“那天可能不需要你用剑。”
“是吗?”曲正源笑了笑,“可我习惯了。”
钟行点了点头,抬手抚上方才那把剑的剑柄,下一秒,一声清透的抽剑声,将帐内其他两人的心一下提了起来。
钟行掌心朝上握剑,垂眸看了片刻,嘴角噙了抹笑,抬眸道:“我那有更好的,你随我来,我赠你。”话落,他将手中的剑丢到一旁,声音有些轻蔑:“这剑,不够配你。”
在荼礼的注视下,曲正源随钟行出去了。
“不行。他只会允许被带钦定的东西进去。”荼礼坐在断崖上,说。
底下便是万丈深渊,她双腿悬在外边,没什么动作,只是偶尔会被风吹得晃动几下。
江洲想通过把他的竹杖化形为剑,来让曲正源带进去是不可行的。
“那个张炳不会有问题吧?”江洲问。
“这个人似乎是钟行随便捡来的,没有什么心眼,届时他和曲师兄一齐进山,曲师兄会先制服住他,不算障碍。”
“随便捡的就拿来用?”
“唔···据说从小就在不周山下乱晃,吸了不少山的灵气,大概是觉得山会认识他吧。”
“知道了。”江洲说完,转身走了。
李鹤这会应该也回到平山堂,和师弟们通情况去了。余淼则留在了这里,想来是担心曲正源。
如果被曲正源,或者平山堂其他的弟子知道了,想必会很吃惊。毕竟平日里二人相处,怎么看都是曲正源保护着比他年纪要小得多的余淼要多一些,曲正源心气沉稳,而余淼则有些粗支大条。现下,这余淼双目紧闭,面朝仙人们安营扎寨的地方,盘坐运息的模样,竟和曲正源有些相似。
李清许是没有荼礼的胆子直晃晃地坐在悬崖边。
“你不怕啊?”李清许问。
二人对面再越过几座山,就是不周山所在之处。荼礼极目远眺,神情又毫不在意的样子,道:“我摔下去不会死。”
“自然之灵是不会死的吗?”李清许又问,“但总会疼吧?我觉得你还是坐回来一点比较好。”
“你怎么时笨时聪明的呢···”荼礼有些无奈道,下一秒,她双手往后一撑,上身前倾,身体离地,整个人坠入了山崖。
“小礼!!”李清许一把扑向崖口,裂目下望的同时,一条纤细的藤蔓强有力地拦住了她的前倾。
荼礼仰面朝天,如瀑的长发在脸的两侧向上飘去,鸦黑在日光下淡淡显露出金绿。她浑身放松地往下坠去,不过片刻,几条藤蔓从四面八方涌现她身下,交汇形成网状,接住了荼礼。
只是,她眼中没有本应获救的喜悦或者都在掌握之中的自得,而是染上淡淡的惊讶,她偏了偏头,目光从藤蔓交错形成的小洞中望下去,通往崖底的中途,有一条粗转的树枝,并不符合自然规律地横贯在相距不远的石山两侧。
它是猛长出来的,这会正缓慢地缩回自己来时的土地。虽没有表情,没有除了缩回身体之外的动作,还是容易让人品出机会被人抢了的失望滋味。
李清许吐出最后一口紧张的气,也看见了藤蔓网之下的场景,不由轻笑。
对哦,她可是木系的自然之灵,总会有东西接住她。
荼礼被李清许召出的藤蔓送回了崖上,李清许不好意思地挠头,随后朝还没有回去的藤蔓看去,认认真真道了声谢。
这些藤蔓仿佛小蛇站立一般,半边身子在地,半边身子直立着。其中有一条最为粗壮的藤蔓,显然是首领,只不过身体下一瞬扭成了山谷状,好似一个人弯着腰,手还摸着后脖子,正不好意思着。
李清许想到人做这动作时的场景,笑了半天,才道:“拜拜啦。”
藤蔓‘点了点头’,浓绿的身体朝来时路游了回去。
荼礼眼神颇有意味地在她身上停留,大概是在想她方才的行为。
李清许亮着眸子,道:“你说的啊,‘万物皆有灵性,拜托了事情,那道谢和送别都是不能少的’。”
余淼竖着耳朵听着那边的动静,等她们又开始聊些有的没的,余淼抬手,再次凝了凝神,然后听见了风穿过了林,一阵簌簌。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